一把掀开遮面的幕篱,尺玉扯着吃饭不积极的式粼大步往主桌走去,此时各堂堂主皆举杯起身,左一句恭喜右一句祝贺的……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尺玉再是不喜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还是赔笑应付了两声多谢,唯独在式粼斟酒回敬之时,以指尖按住了杯口。“别喝这个,臭——”尺玉生来不喜酒味,从前式粼跟游止叶聊天动不动就整上两杯烧刀子,回过头再用饮酒的嘴拱他肚子,他反正挺嫌弃的。能不喝,还是不喝的好。被驳了面子的众堂主面面相觑,举杯的手无一落下,这时主位上鹰眼半立的宫主神色不明地放话了。“若是寻常日子少宗主管着右护法本宫不参言,可今日乃本宫的右护法大喜之日,喜酒不单单右护法得喝,少宗主也落不下。”“饭可以乱炫,话可不兴乱说!”尺玉将白日里少言寡语的式粼拽到自己怀里,瞪着眼珠子反驳道,“什么叫你的右护法?你家那位不是个堂主吗?”尺玉话音刚落,别说人声,就连风声都停了——在场之人无不替尺玉捏一把冷汗,唯独尺玉本尊跟没事人似的一屁股坐在宫主身旁的空位,用没沾嘴的筷子给宫主夹了一块铁锅炖大鹅的粗脖子。“喏,你们饮酒之人不都爱吃这个嘛,我不饮酒,所以我吃鹅腿。”尺玉对宫主不失礼貌的微笑熟视无睹,三两下将鹅腿肉夹到自己碗中,掉过脸唤业鸠,“那个谁,给我和式粼哥哥取两盏交杯茶来,喜酒可以不喝,成亲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前脚控完场,后脚尺玉开始招呼还站着的诸位堂主,“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坐下搂席啊!”他笑嘻嘻地朝面色发青的万翀摆了摆手,视线很自然地扫过新目标曲峰,和曲峰模样标致的女师父,勾了勾嘴角道:“感谢堂主们亲自前来捧场,今儿个千万别拘着,敞开了肚子吃!酒肉管够!!”尺玉能够做到如此大方,全因在万翀那里搞到了足量荤腥儿,借花献佛的肉疼转嫁到了魂危堂,万翀都不哼哼,他有啥好哼哼的?霜见在一众无措的堂主中率先落座,唇尾若隐若现地牵起淡笑,她垂着眼帘朝身侧脸色灰暗的曲峰低语,“阿曲,坐。”曲峰当即配合,咬着上火多日的牙忍下了尺玉吞他礼物的账,未发一言地坐在霜见与司徒观之间。气氛很……尴尬。当然只要足够自我不矜细行,尴尬永远是别人。尺玉眉眼始终保持着月牙的弧度,碗口朝式粼倾斜,“吃鹅腿不?要是吃的话可以从我碗里夹,两只腿都在我这儿呢。”话虽说得慷慨,但尺玉的肢体动作却在实力演绎什么叫抠抠搜搜,若是诚心诚意想给式粼吃,碗里鹅腿早夹过去了,不至于这般谦让。式粼看破不说破,肯定不会跟假模假式的猫猫一般见识,他拾起筷子又给尺玉的碗添了只炸至金黄的虾子,不置可否地摸了摸圆滚滚的乖巧猫头。尺玉满足地收回猫碗,筷子夹起香喷喷的鹅腿准备埋头开炫,可正当他张开嘴用牙去啃腿肉的刹那,眸底伸过一双筷子,不费吹灰之力将鹅腿夺了过去。速度倒是没多快,就……挺突然的。“那哥哥吃小午挑的这个吧。”式粼绷着笑意咬住猫猫嘴唇碰过的鹅腿,鼻腔发出一声代表美味的“嗯~”猫猫的眼神光顿时灭了——坐在尺玉正对面的曲锋被猝不及防的好戏逗得虎躯一颤,老白干直接呛进鼻腔咳得脸红脖子粗。就连向来性情沉稳的司徒观嘴也歪了。尺玉眼里只有鹅腿一个,根本顾不得其他人是什么反应,他双手撑在式粼膝盖,直盯盯地看着鹅腿和吃鹅腿的嘴问:“好吃吗式粼哥哥?”式粼点了点头,算是作为回应。“那我也尝尝……”尺玉说着探过脖子咬式粼口中的鹅腿,紧实酥烂的鹅腿肉被猫猫的血盆大口咔嚓咬掉一半,此刻没有犬牙想要咬穿腿骨概率不大,尺玉只得悻悻作罢,给式粼尝一口好吃的肉。此时已至黄昏,日头虽未完全沉落,天色亦悄悄暗下。当尺玉视线顺着鹅腿移向式粼被夕阳浸过的眼眸,依稀在映着云霞的温柔目光里找到式粼完整的样子。舌尖卷过口中的鹅腿肉挪到不碍事的一边,尺玉鼓着腮帮子旁若无人地吻向式粼抽走鹅腿骨的嘴巴,发出臊耳的啾的一声。“我的小午宝今天真好看……”式粼突兀地一句夸赞印证了尺玉心中所想,尺玉倏尔歪着脖子笑呲了牙。宫主万万没想到喜酒没吃上一口,狗粮倒是管够,他闷下不给面子的那杯,鬼使神差地看向天不亮敲开他卧房门的万翀。万翀此刻正呆呆地看着式粼,表情像是被浓雾迷迷蒙蒙地遮住,看不出一丝情绪。但说不上什么原因,他总觉得万翀的眼神与其他看热闹的堂主有所不同,这让他心里隐隐不适。他掀了掀面前红烧肘子厚厚的肉皮,给素来不喜油腻的万翀夹了块瘦肉,“万堂主尝尝这个——”“嗯?”走神的万翀下意识回望宫主,余光内的碗里多了块平日里不常吃的肉,他没说敢多言不爱吃之类的话,颔首道,“谢宫主。”即便万翀再是小声,也架不住场面出奇的安静,满桌视线无不转移过来,包括先前作为焦点的尺玉和式粼。尺玉见状露出过来人的笑容,暗含深意道:“我听说万堂主不爱吃肉,要是实在为难的话就把肉夹到我碗里吧,我不嫌弃宫主的筷子。”尺玉此话目的显然是推波助澜,但宫主用过的筷子式粼打心眼里介意,桌下的腿不由分说撞向尺玉膝盖,又夹了一块尺玉讨厌的土豆在碗里,以提醒尺玉不要玩得太过。“少宗主怕是道听途说了,万翀没有不爱吃肉,更何况肉是宫主关怀。”万翀松开攥在掌心的酒杯将碗里的肉塞进嘴里咀嚼,仿佛是为证明什么,又自行戳了一块肉送入口中,全程没有看向任何人。尺玉瞥了眼宫主略微得意的表情,心道好在武痴头脑简单,否则听出万翀话里有话那简直太尴尬了。因为他的“听说”只可能是听式粼说,万翀的那句“道听途说”完完全全是在暗讽式粼少自以为是。为了戴罪立功,这个所谓的横刀夺爱的罪人死活也得促成宫主和万翀的好事,到时候逆缘变善缘,和谐每一天……“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万堂主爱吃就好,也不枉宫主美意。”尺玉舔了舔嘴角略微僵住的笑,左手先是在式粼膝盖上挠了一把,而后咬下土豆的一个尖尖,剩下的喂到吃醋精的嘴边,“太噎了,给你。”“噎吗?”式粼明面上张口接过被退回来的吸饱汤汁的软烂土豆,暗地里用指尖在尺玉挠人的爪子心写下「收敛」二字,“这不噎啊,炖肉里的土豆可比肉好吃。”“哟,那你可得多吃点。”尺玉语气颇有不听话那味儿,他答对完式粼转而看向霜见,笑眯眯道:“这位女堂主月貌花容,不知是否婚配啊?”“放肆——”曲锋大喝,拍案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