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相忘消失了吗?其实并没有。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冰雪的角落之中, 收敛气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在嘶吼嚎叫的巨大白色猛兽。此时他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细腻的像是冰晶的鳞片,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胸前、从胸膛向下覆盖了全身。而他的头发自动地缠绕在一起、细细编成的小辫就像是头上的鳞片,也在随着身体颜色的变化而变化。一眼看去他全身都是雪色与夜色, 完美地融入了此时的世界与颜色。哪怕他的肩膀上还滴滴嗒嗒地流着血液、那血液此时竟然也是冰雪的颜色。“吼!人类——该死的人类你在哪里?!”“出来!出来我要杀死你!!!”毋相忘微闭双眼, 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要是爸爸现在能同时拥有大齿猛蚁的攻击力量,爸爸一定把你的另一只眼睛也刺瞎, 打的你妈都认不出来你!可惜现在他因为受伤几乎丧失了所有战斗力, 只能躲在这个角落与天地融为一体,看着那巨大的猛兽发疯咆哮。但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伪装王者】的技能在使用中会持续消耗他体内的能量,他得在维持不住伪装之前离这个发疯的猛兽诡异越远越好。于是,他便在风雪之中一步一步向反方向的黑暗中移动。他的呼吸几乎收敛到没有,脚步也轻的就像是这风雪之中的一片雪花落地。五分钟后, 他已经距离风雪的中心越来越远。似乎今晚的追杀与危险就要到此结束了。然而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虎啸,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诡异尖叫嘶吼的声音。歹势。护卫队的那些家伙们来了。一只波斯猫诡异就已经把他给逼成了重伤, 要是整个护卫队里的诡异都加上,他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就算现在他的伪装技能还能使用, 那么多诡异集体搜寻他, 他也不能保证完全不被发现。更何况, 他现在的状态是真的有些糟糕了。“去找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少主的眼睛被他重伤了,他一定要付出代价!”那是毋相忘听起来有些熟悉的诡异的声音,似乎应该是那只诡异的黑白猫男。毋相忘无声地撇撇嘴, 之前还喊他美人姐姐一定要躺在地上让他摸肚皮。现在就要无论如何找到他让他付出代价了?诡异这种东西真是虚伪又奸诈啊。“我们分不同的方向去找!我有感觉他一定就在这附近!”那黑白猫男的声音似乎距离他越来越近了。而毋相忘的耳鸣与眩晕感也越来越严重。此时他所在的是一个不知名的街道的房屋的篱笆之下,他已经无法站起只能虚弱地靠在篱笆上, 等待命运降临。唔, 或许他还可以自己再挣扎一下……如果这个时候变成一只蚊子或者大齿猛蚁是不是就能逃过追捕了?之前在暴风雪里蚊子和大赤猛蚁一定会死, 但现在这里只剩下黑暗和篱笆, 体积那么小的蚂蚁不用能量去感应应该也不容易被发现吧?毋相忘有些混沌的大脑这样想着,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当那脚步声已经转向他所在的这栋房屋的时候,毋相忘微微闭眼,准备最后变身挣扎。然而下一秒,他便猛地向后一跌,跌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嗯?这里有血的味道。”黑白猫男来到这片篱笆之前,然后露出尖锐的指甲对着整个篱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狠狠划下,瞬间篱笆就碎成了数不清的小片,然而却并没有半点那个人类的痕迹。“……逃掉了吗?”黑白猫男眉头皱起,还是祂的感觉出了问题。不过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祂一转身就向着其他的方向继续寻找了。而这个时候,毋相忘在一个破旧的仿佛鬼屋的大屋里、坐在充满了灰尘的地板上、看着对面的那个比鬼还狰狞三分的……诡异,一时有些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在他想要变成猛物本身逃命的时候,他身后的篱笆就凭空消失了。那时候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能量”,他以为是有队友或者人类……甚至那个家伙在帮助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一个都没猜对,把他带离那个危险区域的既不是自己的队友也不是附近的人类勇者,当然也不是那个只会拉着他跳舞的家伙。带他离开险境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诡异。不,也不能说是完全陌生——他应该在入城的第一天夜晚就已经隔着玻璃窗看到了祂。那时他们在温暖明亮的小屋中吃着大餐,而这个浑身长满灰黑色鳞片、獠牙长出了双唇、从脸到脖子都布满了伤口的家伙,却在防护罩外疯狂地拍打着,仿佛想要凶恶的冲进屋内杀死所有人类似的。而现在,那个凶残的看起来要杀死所有人的诡异,竟然就蹲在他的对面,仿佛理智又仿佛疯狂地看着他。毋相忘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他虽说有想要见见这个安乐之城的A级通缉犯、了解一下祂的情况、甚至跳反这只与整个城为敌的诡异的想法,但那一定不是自己身受重伤、无法自保的时候。能成为一个A级通缉犯绝不是弱者,或许他前脚离了虎穴,后脚又落入了狼窝。于是毋相忘就和那个蹲在他对面的诡异无声的对峙起来。直到许久之后,毋相忘在眩晕之中听到那诡异嘶哑刺耳的声音。“你……受伤……快……死了。”毋相忘猛地从眩晕之中回神,看着那蹲到了他面前的诡异瞳孔骤缩。他意识之海中的剧毒鸡心螺照片猛地爆发光芒,手中已经握上了剧毒的骨剑。不过那诡异比他更加敏感地跳开。只是跳开之时却扔给了他一个东西。毋相忘下意识接住而后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才发觉手中竟然是诡异的元核。对诡异来说,元核可以恢复祂们的力量,而有了力量就等于距离死亡远了一些。毋相忘看着那颗诡异元核沉默了片刻,最终把元核放在一边,在那个诡异不解地注视下拖出了螺壳背包,从里面拿出了疗伤药和能量食物。毋相忘注意到,当他开始疗伤的时候那只诡异像是放心似的黑色的兽瞳之中竟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色。而当他拿出了小辣椒和熊壮自制的的能量兽肉汉堡的时候,这个满身伤口和灰色鳞片的诡异眼中竟然露出了渴望和怀念的神色。毋相忘捏着汉堡的手狠狠一顿。他有一瞬间感觉极其荒谬——一个诡异把他从危险之中救了出来,扔元核让他疗伤、甚至还对汉堡渴望而怀念。这简直不像是个诡异。像是……人。当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之中后,便再也压不下去了。毋相忘迅速抬头看着那个还蹲在他对面、没有半点人样的诡异,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又拿出一个包好的能量兽肉汉堡对着那诡异扔了过去。那诡异精准地接到了那个汉堡,然后笨拙的用自己尖锐的指甲和粗大的手指剥开汉堡外的纸,而后张开那充满獠牙的嘴一口就把汉堡吞进了嘴巴里。此时毋相忘手中的汉堡已经被他捏的变了形——多么好笑,在这个没有汉堡的世界里,这个诡异却知道汉堡要怎么吃。哪怕祂完全可以消化掉外面的纸包,一口吞掉这对于祂来说过于小的食物。“好……好吃……”毋相忘再次听到这诡异断续沙哑的声音。“好好……吃……我……好久……没吃……”“好久……没吃……”那诡异用祂的大口细细地咀嚼着那小小的一块汉堡,一直咀嚼着咀嚼着不肯咽下,直到祂黑色的兽瞳之中无形的蓄满了泪水、滚滚而下,沾湿了祂丑陋的伤口与鳞片。那无声的泪水滴落在祂的手掌上,祂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竟然落泪。可祂好像还不明白自己手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泪水,祂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看着祂丑陋的爪子,又陷入了呆滞之中。而这时候毋相忘再也无法沉默,他猛地上前一步,看着那望着自己的泪水与手掌呆滞的诡异,问出了一个问题。当他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毋相忘骤然发觉,他的嗓音竟然也在这个时候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的沙哑。“你……”那诡异骤然抬头,黑色的兽瞳死死盯着毋相忘。然而毋相忘还是问出了他要问的问题。“你!是人类吗?”这灰色的诡异眼瞳有一瞬间的收缩扩散,还是死死地盯着毋相忘没有给予回答。毋相忘又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告诉我!你是不是人类?!你是地球人吗!你是被诡异化的人类吗?!琉刹!!”“吼——”当毋相忘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仿佛瞬间踩到了这只诡异最大的雷点。祂凶猛愤怒地咆哮起来,并在瞬间消失了身形、下一刻那锋利的灰黑色兽爪就掐向了毋相忘的脖子!“诡异!诡异都该死!都该死都该死都该死都该死——”“人类?人类!哈哈!人类懦弱!虚伪!善变的人类!!”“琉刹?琉刹是谁?琉刹是我?我不是琉刹!我是人类还是诡异?我是人类还是……诡异——”祂显然陷入了一种极为疯狂不稳的状态,并且把毋相忘当成了祂的敌人。祂开始疯狂的攻击着毋相忘,要不是毋相忘刚刚服用了疗伤药剂,这会儿就真的要被这个诡异打死了。然而在毋相忘认为这疯狂的诡异已经丧失了所有理智的时候。祂的攻击又忽然戛然而止。祂看着自己沾染了温热鲜血的手爪,忽然又抱着头痛苦至极地嚎叫起来。“跑……快……跑!!”“离开……我!不要……靠近我……快跑!!!”祂嘶吼着对着毋相忘狠狠地挥动了利爪,然而这一次,却不是攻击,而是又一个送他离开的未知空间。当毋相忘在黑暗的街道中站稳之时,他转身,还能听到在这没有能量屏障的黑夜里响彻在城中的痛苦的吼叫声。那像是一只遍体鳞伤的离群的兽,再也找不回回家的路。夜夜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