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韩鸿志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期间金素娇时不时打来电话催促韩言,都被他不着痕迹地延后了,可两天已经是最宽容的期限了,在她的威胁下,韩言还是不情愿的来到了自己许久未踏足的公司。太久没来,前台小妹已经换了一批,自然也就不认识他,坐在大厅沙发等前台打电话确认身份时,手机又叮叮叮响了起来,静谧的大厅内这道铃声便显得格外清晰明显。韩言掏出手机一看,却发现是黄邵岚。自从上次他晕倒后不告而别,两人便再也没了联系,这时候忽然打来电话,让他不由得疑惑不解。但那边的前台还未唤他,韩言便接通了电话。最开始两人都不说话,紧接着电话那边的人重重叹了口气,像是妥协般先行开口了:“你怎么样?身体好了没?”“已经没事了。”韩言斟酌了一会,还是没把自己信息素紊乱的事情告诉别人,毕竟他和陆亦则小心翼翼大半个月都没发生过什么状况。想到医生说的随着时间慢慢转好,指不定是自愈了呢,压根用不着他操心。那头的人松了口气,接着语气才不那么沉重,又变得和平时一样:“那天真的吓到我了,我回去睡了没多久就听见外面声音杂乱的很,抓住人一问才知道温泉那边有人**了,你们一直没回来,我去找,结果你已经被那个谁给带走了。”韩言听到这里没什么反应,只是脑海中又想起那天医生说的那些话,脸庞不由自主升腾上些许热气。还没等他开口,那边的黄邵岚语气有些低落,小声说:“我最近忙,就没来得及联系你,其实也有点怕你怪我来的不及时,我听徐荆年说那时候差点就......”他认错的时候向来很诚恳,韩言在电话这头笑笑,脑海中已经想象到了他在那头垂着头像只大狗似的委屈模样了,忙安抚道:“我真的没事,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要是再跟我唧唧歪歪可就不是你的风格了。”“好吧,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出来聚一聚啊,城东这边开了一家很好吃的日料店,回头我们三个一起去吧。”这时候前台小妹忽然招手示意韩言上楼,他便站起身朝着电梯走去。“嗯,好,下次约时间吧,我现在有点事先挂了,拜拜含#哥#兒#整#理#。”话音刚落,他便利索的挂了电话,上前两步走进恰好打开的电梯中。到了顶层,电梯门一开便是韩言熟悉的一张面庞。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头上的黑发一丝不苟用发胶固定在后脑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圆眼镜,一双眸子中透着些许笑意,说出口的话语却是公事公办的冷漠:“请跟我走吧,韩先生,韩总在办公室等您。”周围有几个穿着职业装的男人四处走动着,韩言乖乖跟在男人身后,等到进入长长甬道周围空无一人后才带着笑意往前一扑,勾住男人的肩。“严哥!”严袭书被他这么一扑,有些狼狈地站直身子,皱着眉用修长手指在他脑门上一推,故作严肃道:“没点分寸。”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韩言可是清清楚楚看见他眼底都是笑意和无奈,便笑了起来,有些委屈说道:“好久没看见你。”“你又没有经常回来,我现在工作很忙,也没时间总是找你。”严袭书领着他去办公室,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些惆怅,“当初你在上学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实习生,整天跟在你身后给你擦屁股。”看着面前比他要高出一些的韩言,他眸底浮上一丝感慨,“惹事精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不习惯。”韩言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从前还在上学的时候自己在学校因为韩劲和韩星辰的煽动,学校里的同学都不大喜欢他,于是那时候总是被迫惹事,韩鸿志是个不愿意惹麻烦的人,害怕他弄出什么不好的传闻,只好把自己公司的小实习生安排了出去。最开始韩言对这个整天跟在自己身后教育自己的青年没什么感觉,因为在学校太过于孤单的缘故,还会时不时捉弄他一下。后面发生转折还是因为他玩过头了,将路痴的严袭书带进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就跟迷宫似的,他那时候以为严袭书这么聪明一个人很快就能出来,便一个人跑了。可后面过意不去还是绕回去找他,结果发现严袭书蹲在最开始他带进去的那个墙头,神色冷漠到不行。可他看见韩言却没生气,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他说:“下次乱跑也要告诉我你去哪,不然我会担心的。”从韩言出生到现在,就没听过谁这样跟他说话,说什么在乎,担心。他那时候就愣住了,心里很感动,随后便不再像最开始那样顽皮,甚至将严袭书带到了被自己划分为秘密基地的郊区破楼房。那块破地方原先是流浪汉住的,但到了夏天莫名其妙就没人了,韩言偶然发现了,一不开心便偷偷跑来这里。在家中待的不如意他便经常出来,到后面一放学就往这里跑,待到八点钟把作业都做完才不情不愿地回家。那时候在他心里,韩家的那个地方不是家,这个四处透风的水泥破楼房才是他的归宿,他将严袭书带来这里,开始对他敞开心扉。那时候他总是会想,严袭书虽然只是个小实习生,但家庭美满幸福,穿着也很干净大方,会不会嫌弃自己把他待到这样破旧的地方来,冬天这样冷,他回到那个有暖气的房间多好。可没想到严袭书很满意,跟他一起在楼房的天台坐下,等到太阳落下的时候便喊他一起看,两个人搓着手在日暮下哈着气,欣赏眼前一片火红的天空。那段时间是韩言的童年少见的温馨幸福,可到了后面,烂尾楼终于被开发成了新城区,他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而严袭书也在公司渐渐上升职位,逐渐变得忙碌。他自己慢慢长大,也不再是那个大冬天缩在天台看日落的傻小孩了。回想起往事,韩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着自己面前如今已经变成董事长秘书的严袭书,心中还是有些为他高兴的。两人聊了几句便到了办公室门口,进门前韩言松开揽着严袭书的手,小声道:“下回带你一起去玩,有假了记得找我哟。”说完他调皮地朝门外那笑意盈盈的男人眨了一下眼,错身进了办公室。韩鸿志正站在落地窗前微微垂眸看着底下如蚂蚁般在斑马线上行走的人影,眸底情绪深沉。听见声音稍稍回头,一张严肃却极其板正的面庞展露在韩言面前。“怎么忽然来了。”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由时间酝酿而成的醇厚低沉,一双眼角染着细纹的眸中尽是冷漠和严肃。韩言不由得一愣,许久没感受过来自这位“父亲”的威压,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他很快回过神来,上前几步冷淡道:“妈妈让我来劝你把韩劲放出来。”韩鸿志似乎早已料到,缓缓坐在沙发上,倒了两杯刚泡好的茶水。“你是自愿过来的?”语气中虽带着些疑问似的上挑音,可韩言知道他已心知肚明,只得点头道:“韩劲在家里待的很烦,说......说他已经知道错了,这次出来绝不再赌。”听着自己儿子毫无感情的话语,韩鸿志面无表情,端起面前瓷白的茶盏喝了一口,接着斟酌一会才开口。“最近我们跟陆氏合作的项目很成功,但两家关系还不够稳定,最近他们在城西有个新项目,我希望我们还能再合作一次。”说到这他将茶盏放下,锐利有神的眸子看向韩言,“言言,我们韩家未来的发展可就看你了。”这段话说的老练又含蓄,明面上只需要韩言在陆亦则面前提上一句即可,但事实上会有这么轻易吗?韩言不算太了解自己这位从小到大不怎么接近的父亲,可韩鸿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面前就放着一个机会,足以让他在众多想要和陆氏谋求合作的企业中脱颖而出,并获得谁都没有过的优先权。说到这里,韩鸿志见对面的青年神色愣怔一番,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伸出手将茶几上的手机捞上前来,拨打了一通电话。“把他放出来吧,半个小时以后收拾好让他来公司找我。”话音落下,韩鸿志将手机放下,韩言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站起身准备离开。到了门口他正要拉门,身后却忽然传来韩鸿志有些惆怅的语调。“从前你分化成Omega,爸爸对你失望过,可没想到你现在才是四个孩子中最能让我放心的。”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终于挂上了一丝难能可贵的温和,“有空就多回家吧,在陆家也要好好伺候陆亦则,夫妻关系和睦最重要。”韩言听到这里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方才不久才放松下来的神情又变得冷厉。下一秒他大力拉开办公室沉重的大门,蓦然回头看着还坐在宽大沙发上细细品茶的韩鸿志,冷着声道:“我知道,最后一句才是你真正想说的,干脆以后就不要联系了,如果不是嫁给陆亦则,你也不会正眼看我一次。”这些话中的的确确带着些年轻人不成熟的气愤,可韩鸿志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安抚三岁孩童般朝他摆摆手:“长大了,不要这样幼稚,等我有时间约着你和亦则家人一起出来,咱们一家人还没一起吃过饭......”这番话说的毫无感情,到头来还是要强调合作的事情,心底隐隐蔓上怒火,这一次还不等他说完,韩言便先行一步将门重重关上,带着一肚子的气愤朝电梯走去。韩鸿志在他心中的形象永远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而那该有的父亲形象,似乎从来没在他的身上出现过。若是任何事物都只能在他眼中被换算成与利益挂钩的商品,自己还何必对那份虚无缥缈的血缘亲情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