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镯子还戴在她身上,镯子上似乎刻着奇异抽象的复杂纹饰,因为整个身体都被海水泡发,而紧紧箍着手腕,勒出一道印痕。但从手腕向下,本该是完整的手的地方,却只剩下被拦腰切断的半个手掌——另一侧也是如此。在她脸部的位置,本该是鼻子的地方也有过受击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打过,露出下面一点的白骨,且于面部的肿胀而变得十分扭曲不堪。轻轻按压腹部的位置,那里并没有鼓起多少——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溺水而亡,很有可能在入水前就已经停止呼吸了。草野朔站起身,人群在此时分开一道通道,真守东树仓皇失措地冲过来,衣角处似乎还带着海浪的水汽,他“唰”地一下跪坐在尸体前,悲戚地道:“妈!你怎么会……”他哽咽似的顿住,不再说些什么,伏在尸体上呜呜痛哭起来。周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但逐渐也有不少岛民被他所感染,露出悲伤的神情——即便平常再不对付,遇见这样的意外,物伤其类的本性与同情也会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到这种时候,草野朔也会突然觉得,如果有多余的点数能点个心理学也挺好的。要是这副看起来十分真挚的悲痛也能被看出破绽,一切岂不是会变得更加简洁明了?可惜的是,即使他心中有所怀疑,此时也并不适合试探对方——他还不想让自己高调地在岛民眼中变成众矢之的。于是他拍拍真守东树的肩膀:“节哀顺变,真守先生。”在这种默哀似的氛围里,他带着一脸沉痛的表情,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痛哭的真守东树上时,悄悄地溜了。没有一个在场人士提出要报警,可能他们暂时忘记了,可能他们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打过电话,但总之,身为还有任务要做的酒厂员工,草野朔怎么都不可能主动提醒他们。[早上死人了,当地人大概会叫来警察,祭典可能没办法按时举行。——ac]他直接给琴酒发了封邮件说明情况,接着走向海老原寿美的位置。她的精神状态仍然很差,看起来却好像恢复了一点神智,见到草野朔后,目光里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期待。“死者是真守太太。”草野朔温和地告诉她,“也就是说,你的朋友有可能还活着。”黑江奈绪子也在这时回来,她看起来放松了不少:“是啊,这下你能放心了吧?”出乎意料的是,海老原寿美闻言却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们:“是……真守太太?”“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她看起来完全慌了手脚,“我见到她了,我明明见到她了,为什么她也会死?”没得到想要的反应,黑江奈绪子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寿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草野朔在一边煽风点火:“寿美小姐,还是说说你梦到了什么吧,说不定我们能给你出出主意呢?”大概是觉得对方就算再慌乱,也不可能自爆犯罪事实,加上门肋沙织虽然下落不明,但并没有死讯传出,黑江奈绪子这次没再阻止,而是袖手旁观地静静看着她。“昨晚——就是昨晚,我见到了他们,在我的梦境中……”“我被丢进海里,从拥有黄色月亮的海面直直沉入海底,却好像能够自由呼吸。在那些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我见到了他们——那些我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的人,可我认得真守太太的镯子……他们说我——我们触怒了人鱼,就要接受人鱼的报复,沙织就是我们中的第一个……”海老原寿美颠三倒四地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可怎么会是她呢?”她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真守家不是供奉人鱼的人家吗?她没有被人鱼庇佑吗?还是说,连人鱼的庇护也无法达到不死的效果……一定要像传说里那样吃人鱼的肉吗?一定要杀死人鱼才能——”“够了!”眼看她越说越危险,黑江奈绪子黑着脸打断了她的话。“奈绪子,你只是没有亲眼见到。”她颤抖着嘴唇说,“被选中的是我,不是你,如果不听从他们的吩咐,我就是沙织之后的下一个——”黑江奈绪子生气地斥责道:“梦都是假的,寿美,我看你才是该去看看你的妄想症了。”“我倒是能理解寿美小姐。”草野朔善解人意地说,“也许是在梦境中的恐惧都十分真实,所以她才会将这份情绪也代入到现实中来了。”“寿美小姐都见到了谁?”他循循善诱道,“真守家的人都在吗?还有别的人吗?”黑江奈绪子:“你也够了——”“我不知道!”海老原寿美忽然尖叫起来,双手狠狠扯住自己的头发,将一头秀美的长发扯得乱七八糟的。“不要问我!不要再问我了!!”突然的爆发将两人都吓了一跳,他们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从额头缓缓流下,在下颌处低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了情绪。“……我不该告诉你们的。”她闭了闭眼睛,“忘了这回事吧,这是我自己的事。”说着,她好像下定了决心,明明刚才还坐在地上崩溃地大哭,现在却已经可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独自离开了。黑江奈绪子神思不属地看着她的背影:“寿美……?”[潜行检定:d100=30/60困难成功]不小心拱火成功的草野朔趁机偷偷地溜了。他远远缀在海老原寿美的身后,自己刚才的问题应该十分普通才对,为什么会刺激得她有那么大的反应?还有在听到真守太太的死讯时,她那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那绝对不是纯粹的惊讶,而是完全不觉得对方会死亡的不可置信。结合她口中的,真守家在供奉人鱼的说法,她认为供奉人鱼就能逃脱一死吗?这就是那个梦境给她传达的信息?说起来,昨晚在撞见门肋沙织后遇见的那个奇怪的老头,张口就拿长生不死来**他……对方很有可能也和这件事有关系。从当地人口中打探到的往往都是主观情报,里面还夹杂着不知真假的推测,要凭这些推断出真相还是有点麻烦。草野朔叹了口气,有些怀念在中尾宅的经历——直接看文献可比和人聊天简单多了。比起思维有点打结的他,海老原寿美倒是走得十分坚定,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但渐渐地,草野朔觉得这条路线好像有点熟悉……这不就是昨晚他跟着那个灰色人影走过的路线吗!眼熟的日式别院再次出现在视野中,草野朔远远看着海老原寿美敲了敲别院的门,没过一会儿,门扉便“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一个模糊的人影影影绰绰地站在里面,似乎和她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这个距离有点远,草野朔只能试着以迂回的路线接近两人,试图捕捉空气中那点细碎的谈话声。[聆听检定:d100=46/67成功]“我答应……你……真的能……”“她……为什么会……?”这个距离还是有些远了,草野朔小心翼翼地俯身前行,希望能听到更加清晰的句子。一个苍老的声音正用傲慢的语调说着:“那是她自己……财富与不死……还有什么更重要的?”这是在说谁?难道是真守太太?“boom——!!”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了这场秘密的交谈,即使处在他们这个位置,也仍然能听到那响彻云霄的声响,和回**在岛屿山谷中的余音。门内的人影惊得晃了晃,差点跌出门外,滚滚浓烟在海滩的另一侧徐徐升起,草野朔眯着眼睛看了看,惊讶地发现那似乎正好是岛上码头的方向。……这样一来,大型的游轮无法靠岸,岛上的人也没法依靠渔船越过重洋到本洲去,这座岛就暂时被封闭了吧。“进来!”一双布满干枯褶皱的手抓住海老原寿美的手臂,将她拉进别院,在惊鸿一瞬中,草野朔只依稀看到那双手的手指间似乎长着蹼一样的东西。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也将那些秘密与谜团关在了里面,无论这里和组织的任务到底有没有关系,草野朔想,他肯定都免不了要到这里调查一番。他拿出手机,在上一封邮件送达的五分钟后,有一封来自琴酒的简短回信。[知道了。——gin]看着这条回复,草野朔总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走到一个无法被别院中人听到声音的角落,草野朔背靠岩石,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立刻接通,好像完全预料到他想问什么,琴酒上来就直接道:“是我做的。”连询问与回答的流程都懒得走,草野朔顿了顿,才问道:“这样也只能稍微拖延一段警察到来的时间吧。”从收到短信到现在才过了多久啊,大哥你就把给码头炸了!这行动力是不是有点太强了!“那帮废物,他们来了也只会碍事。”琴酒不在乎地道,“比起这个,多亏了这场爆炸,我才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草野朔好奇地问:“是什么?”能让琴酒认为有趣的东西……“我对多少剂量的炸药能造成什么规模的爆炸,往往了如指掌。”从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含混,大概是对方又在抽烟了,“而这次爆炸的规模,真是大得出乎意料。”“还有别人也在那地方埋了炸药?”草野朔眨眨眼,“他们也想拖延警方赶到的时间?”“也许他们更想没人能够出去。”琴酒冷笑道,“恰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是在说谁?难道是真守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