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契尔先生到哪儿去了?”“我没有注意……大概是嫌宴会无聊,提前离场了?他原先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同样注意到角落空了的沙发,演员们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发出遗憾的喟叹。“也许是……”有人悄声道,“不满被抢走了风头。”好莱坞最近不知从何处流传着一条小道消息,布罗德·雷契尔手里有个据说足以将毫无名气的龙套群演捧成巨星的剧本。即使没有这样玄之又玄的传闻,大多数人也会为之心动。那毕竟是经过市场检验的天才,仅凭他一十余岁就胜过许多人一生成就的金色履历,就足以让人心动。草野朔只是作为侍者在会场中转了几圈,就灌了一耳朵外面完全听不到的小道消息。其中大多还都十有八九是真的。如果只是好莱坞的动向也还罢了,但由于主办人本身就是一方经济巨头,宴会上自然少不了些地位同等的合作伙伴。可见贝尔摩德为什么明明几乎忙得快要分身乏术,也要挤出时间参加前半场的交际。觥筹交错间,宴会很快临近中场。前半场热络的交际暂时告一段落,终于舍得从万众瞩目中离开的贝尔摩德借休息的名义,缓缓走到草野朔身旁。她拿起酒杯,从笑容的间隙挤出一句:“你沉浸在佣人的工作里无法自拔了吗?”草野朔保持着完美的营业微笑,同样娴熟地掌握了不引人注目的说小话技能:“我还以为你打算顺势连下半场也一起参加了呢。”“会厅里好像有点闷……”再开口时,贝尔摩德已经无缝切换回克丽丝的身份。“我想,我需要去花园里散散步,你能带我过去吗?”草野朔配合道:“我的荣幸。”他侧身为贝尔摩德引路,并将托盘交给门厅处等候的另一名侍者。“这位女士希望能到花园里散散心。”接过托盘的临时同事眼中顿时浮现出对草野朔能正大光明摸鱼的羡慕。从门厅出去,走过长长的门廊,迎面吹来一阵夏日里难得凉爽的夜风。大厅里众人攀谈碰杯的声音与乐队演奏的悠扬乐曲声都渐渐淡去,耳畔唯独充斥着草丛间传出的虫鸣。他们走到花园间的小道上,四周是一些最多半人高的花丛,视野空旷得可以一眼看到是否有人向他们靠近。贝尔摩德做出一副赏花的模样,实则口中道:“散场后一定会有记者想要采访你,不要跟他们透露任何消息。”克丽丝·温亚德应该是个比莎朗·温亚德人设更加神秘的女人。“要是宴会上的人问起什么……我想,你应该不至于连这个都应付不来。”她暗示性地眨眨眼,“如果你想借此机会为自己谋取什么,莎朗不会在意的。”“谢谢,不过不用了。”草野朔十动然拒,“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你那个被FBI盯得死紧的身份产生联系。”虽然在日本,他们已经一起上过报纸头版了。不过好在这种与绯闻极度相近的消息,并没有被美国媒体放在眼里。FBI在日本的势力又几乎在一年前,和身份暴露的赤井秀一一起回到了美国,对日本本土的消息还没那么灵通。“宴会结束以后,我可能需要你过来帮个忙,到时候等我联络。”贝尔摩德顿了顿,继续道,“……开车小心点。”这回可是所有人都见到克丽丝开车过来了,如果这辆车也在某处撞毁,她不敢想象第一天洛杉矶的报纸头条。“我开车是正经考过驾照的。”草野朔为自己辩护,“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我从来没出过问题。”一年出两次车祸而已,也不算很频繁……吧?毕竟那两次的确都是因为出现了意外嘛!贝尔摩德看他的眼神大概类似于“虽然我觉得你在扯淡,但现在也没办法,只好最后相信你一次”。“我们绕路回会厅。”贝尔摩德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要留出更换易容的时间。”草野朔没有回答,他忽然转过头,遥遥看向灯火通明的主宅。“怎么了?”贝尔摩德一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总不能是她反侦察的技术落后了吧。“你在看什么?”草野朔眨眨眼,这才收回视线。“没什么。”他慢吞吞地说,“是我看错了。”这个极难成功的侦查检定,让他突兀觉察到黑暗中一股极为隐秘的注视。顺着直觉的方向看去,一楼那块缠绕着爬山虎与藤蔓的露台,一块白色的面具在夜空下摇晃,边缘处泛着奇异的反光。贝尔摩德狐疑地看着他,却也没有多问什么,这大概来源于她对自己能力的十足自信。她不相信有什么是草野朔能轻易发现,而她却完全不得其法的存在。草野朔也乐得不用多解释。在他用视线明确示意了方向的情况下,只要贝尔摩德不瞎,她就应该看得见那里的东西——然而事实恰好相反。既然她看不见,或者说,那东西不想让她看见,那他说什么都效果不大,根本不必为此多费口舌。花园直通停车的庭院方向,以将随身物品落在车上为借口,草野朔没引起佣人的任何怀疑,便取回了在车上的手提箱。里面有他们提前准备好的道具与衣物。按贝尔摩德的建议,他们回程时仍要穿过花园,从不引人注目、也不是后台的另一扇侧门进入。这条路线恰好路过露台下方,踏在花团锦簇的小道上,草野朔维持着毫无破绽的表情,状似不经意地微微侧过头,瞥向露台的方向。干净整洁的玻璃窗户透出室内明亮的灯火,侧面打在一楼的露台上,勾勒出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白色的面具后,是一个明显的人形轮廓,却因为身上裹着斗篷或是布袍之类的东西,而无法辨认出男女。只从那天他听到的声音来说,那应该是一个男人——宛如阳光穿透森林中弥漫的浓郁迷雾,溪流拂去石板上积攒的灰尘,露出掩盖其下的古旧文字……草野朔蓦地一怔。他明明曾听到过面具男人的声音,也与布罗德·雷契尔进行过短暂的单方面交谈。然而,他之前却半点没有生出过要对比两人声线的念头。明明是两天前才发生过的事,面具男人的声线似乎便已经从他记忆中隐晦地淡去,如同他本人的出现与消失一样不留痕迹。回忆中只留下他那天对声音的第一反应——是一名男性。然而,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似乎连记忆都变得不可信起来。大段思绪的极速流转,在现实中往往只需要一瞬的时间。白色的面具如记忆中一般镌刻着奇异的花纹,没有将五官雕刻全面,只在眼睛处留下两个注视着他的幽深孔洞。然而,就在灵感检定成功的那刻,那些花纹仿佛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凭空向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草野朔不由得脚步一顿,眨了眨眼。这次他终于看清了:那张白色面具,连同着面具后的人影,在他眨眼的一瞬间,凭空消失在露台上。只余爬山虎在夜风下微微摇晃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什么被抵御在大脑之外,草野朔再度眨了眨眼,仔细感受了自己的状态。结论是,状态非常良好!虽然脚步一时顿住,但他回神极快,马上在贝尔摩德觉察到他突然滞后,想要转头查看情况时跟了上去。并且心安理得地无视了对方愈发狐疑的眼神。接下来的行动顺利地没收到任何阻碍,草野朔选择伪装成一名女佣,也是为了在交换身份时更加便利。不然要是被看到克丽丝·温亚德和一个男人进了同一个洗手间……好吧,只要对方足够英俊,贝尔摩德大概还真不在乎传出些绯闻。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草野朔在这两天练习过很多次克丽丝的易容——主要是为了规避技能检定意外失败的情况。就算乔装技能高达80……事实上,高数值技能失败甚至大失败,几乎是每个跑团人的必经之路。要是在易容克丽丝的方面出了纰漏……贝尔摩德上下打量了完成易容的草野朔几眼,才略微放心地点点头。“细节装扮也没问题。”她耸耸肩,不在意地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草野朔完全能看出来,贝尔摩德只是故作姿态,事实上对这个身份还是很看重的。虽然和对方经常互相打嘴炮,但也不能真的把她惹毛了。万一对方跑去跟那位草野朔入职以来压根没见过的大老板,酒厂BOSS告他黑状怎么办?对着洗手台的镜面整理好仪容,贝尔摩德易容成的女佣先行一步,取下外面清洗中的牌子,为他拉开门。这就是外面没人的意思。草野朔迅速一秒内进入状态,在对方的带领下,面色如常地进入宴会厅。“那就麻烦你帮我将东西放回去了。”当着其他侍从的面,他这样对贝尔摩德伪装的女佣道,让她能够借此机会畅通无阻地离开主宅。之后大概就一去不复返了。这样想着,他走到放着酒杯的长桌边,伸手端起一杯香槟,打算作为辅助表演的道具。“温亚德小姐。”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道。草野朔顿了顿,脸上挂起属于克丽丝的微笑,端着酒杯十分自然地转过身。布罗德·雷契尔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我想问个问题。”他直白地问道,“之前和你走在一起的那位女佣小姐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