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晚上的实验, 足以让草野朔发现问题所在,并进一步找出其根源。如果将飞鸟井木记比作一台中心服务器, 在他出现之前, 服务器的端口不设权限,那些知道端口所在的罪犯,轻易便能入侵她的梦境。在他出现以后……这台服务器的端口也没有被添上权限。但是, 无论是飞鸟井木记,还是那些罪犯, 他们之间的梦境却无法再联系到一起, 就好像信号被屏蔽了一样……——他就是个信号屏蔽器。草野朔熟练地忽略眼前唐突出现的画面,充满深意的视线扫过毫无反应的在场诸人。只要他在旁边, 飞鸟井木记不自觉向外发出的信号……就发不出去, 或者说, 无法被其他人接收到。……只除了草野朔自己。柯南被他看得一头雾水:“话说,那个……这两天你都没有回去,之后也要住在这里吗?”他指的是, 自从带回来飞鸟井木记以后,草野朔就也在工藤宅找了个房间暂住的事。虽然这栋住宅的确挺大, 也不是住不下这几个人, 但是……柯南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这里明明是他家吧?……是的吧?在他人住宅来去自如,并熟练地反客为主、鸠占鹊巢的草野朔:“怎么, 难道你还要收我房租吗?”柯南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不可避免地忽然想起些许前尘往事。那条红宝石项链, 最后还是他向父母借钱送还给珠宝店的!面前这个罪魁祸首, 一分钱也没有出!他看了看坐在**的飞鸟井木记, 干脆将草野朔拉出房间, 来到走廊拐角, 示意对方蹲下身子,才压低声音问道:“学长,这个人……难道和上回山上的事有关?你的主要工作,难道就是处理这些事情吗?”无怪柯南会这样想,只看对方这次刻意避开组织的行为,加上之前那个“兼职”的说法,会将这些联系在一起也是常事。草野朔眨眨眼,没打算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含混道:“差不多吧。”所以说,对方的立场的确不完全在组织那边,柯南在心中思考,猝不及防被对方弹了个脑瓜崩。“哇!”他捂住额头,“你——”草野朔却收回刚刚弹过他的手,食指竖在唇边,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孩子探究太多……”琥珀色的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晚上可是会不小心做噩梦的。”柯南直觉他话中蕴含深意,还没想清楚,却又听他道:“别总是往这儿乱跑,今晚老老实实回事务所去。”……搞什么,这里究竟是谁家啊!听到前半句时,柯南不禁露出无语的死鱼眼,但等对方说完,他顿时瞪大眼睛。这不就是在直白地告诉他,今晚绝对有事吗?眼看着对方就要起身离开,他不禁脱口而出:“等等,说好下次带我玩的!”草野朔脚步一顿,无声地看了回去。柯南尴尬地捂住脸,恨不得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对方眼中满是调侃,虽然没开口,但那副表情已然写满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小孩吗”。“想想大火球。”草野朔耐心劝道,“再想想我们是怎么艰难地从火海里逃生的……”柯南惊恐地打断他:“你不会打算烧了我家吧?”“……”草野朔顿了顿,“应该……不至于?”这话听起来没有一点说服力。但没给柯南更多询问的机会,他已经迈开脚步,重新回到刚才的房间。宫野明美已经带着灰原哀离开,他轻轻阖上门,坐在**看书的年轻女人听见响动,将视线从手中书本上抬起,投向门前的男人。“这种生活怎么样?”草野朔一边问,一边随手拉来一把靠背椅,在床边坐下来。没有梦里的虐杀,也没有内心时刻被泄露给陌生人的尴尬与无措。这当然是很好的生活,曾经的她想都不敢想,现在的她……“你想让我为你做些什么。”飞鸟井木记偏过头,眸光澄澈,“用我的能力?”现在的她无比清楚,并非那些连环杀人犯消失了,也不是她的能力一夕之间忽然得到了控制。这种生活看似安宁,但却全依赖于眼前这名脸上虽挂着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的年轻男人。但不管怎么样……她渴望这种安宁,已经很久了。“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草野朔笑眯眯地道,“对你也有好处的。”虽然这样说,他却没有否认对方先前的话,摆明了自己利用的心思。“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现在能不被那些人骚扰,完全是因为我这个屏蔽器在。但如果我不在你附近,或是夜晚没有庇护你的梦境……”草野朔顿了顿,眼前闪过某些血腥的场面,看了垂着头的飞鸟井木记一眼,又继续道:“你知道,我不可能一直当好人——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这话隐含的意味听起来几近冷血残酷,却足够现实。就算他是个无私奉献愿意时刻守护陌生人的烂好人,等主线完成以后……那时候,他究竟会在哪儿都不好说。飞鸟井木记抬起头:“你可以让我……”能够学会控制自己?能够不再像先前那样只能被动接受?“不知道。”草野朔没让她问完,“或许可以,或许不行,谁知道呢?我又没有案例可以参考。”“奋斗吧。”他像个过来人似的,轻轻拍了拍对方瘦弱的肩膀,“为了自己的安宁。”飞鸟井木记安静地看着他,她不必言语,那双不断闪烁着的碧绿眼眸已经昭示了她的回答。草野朔满意地点点头。他看过那些传递给他的每一个画面——血腥的、琐碎的,抑或是毫无意义的,虽然没有从中找到真理之地的线索,但却发现了不少其他东西。比如,在情绪爆发的时刻,以飞鸟井木记为核心溢出的记忆片段,会令接受者的神经不堪重负——最直观的呈现就是失去意识。这与她拉人进入梦境的能力也有关,而草野朔虽然可以寻找他人梦境,却暂时没有令清醒的人入睡的能力。在现实中,有他这个人身信号屏蔽器在,反而难以达成这个程度,刺激对方的情绪也是一大难点,但没关系……假若夜晚降临,那便合该是梦境主宰现实的时间。“无论你主观上是否愿意,你好像一直只能看着别人进入你的梦。”草野朔看着她的表情,随意地发出邀请,就像邀请朋友晚上来家中吃个晚饭,“你想……到我的梦里来看看吗?”在他的注视中,年轻的女人微微睁大双眼。“我……”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可以吗?”草野朔笑了笑:“当然可以。”“……就只是看看?”“我需要借用你的能力。”草野朔干脆承认道,“不过,不必有太大压力,没有无辜的人会因此受伤——不如说,这简直就是伸张正义!”在飞鸟井木记颇为茫然的眼神中,他露出一个微笑,周身忽然溢出些危险的气息。他可没有说谎,是的,的确没有无辜的人会因此受伤……那不无辜的人呢?他微笑着说:“有胆大包天的窃贼偷了我的东西,还不知悔改、变本加厉地拿它去做违法的事。”听起来好像是挺过分的。高中没上完就退学,又因为被父母弃养而转入福利院,对正常社会接触甚少的飞鸟井木记,懵懂地点点头。草野朔义正词严:“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你可以报警……”草野朔打断她:“那些在梦里虐杀你的罪犯,他们会因此受到法律的制裁吗?”……不会?因为法律并不审判梦境,她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所以,我又不是要学他们。”草野朔斩钉截铁地说,“有什么不行的?难道就让小偷逍遥法外吗?”被他丰富的借口绕晕,飞鸟井木记茫然地点点头。草野朔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安室透先前对他行为的推测可以说是十分正确:在通常情况下,寻仇就是草野朔代办清单上的第一事项。他之前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主要就是因为飞鸟井木记被胜山传心囚禁,对方又是个连环杀人犯——不赶紧去捞人,万一没过两天对方就被杀了呢?知道真理之地所在的人不多,他可不想再看到景浦參平那张倒人胃口的脸了。而且,阻止对方前往此处的飞鸟井木记,看起来知道的比景浦參平更多。在有的选的情况下,草野朔当然会选自己看得顺眼的进行攻破。现在,飞鸟井木记已经被他捞到手里,性命无虞……寻仇立刻重回代办事项清单第一位!草野朔甚至没考虑过万一找错人——他和他的塑料盟友安室透之间,还是有点基础信任度的,对方目前肯定也并不想因此失去一个能帮他隐瞒卧底身份的人。而且,就算找错了又如何?就当做实验了!是夜,毛利兰温柔地给睡着的柯南掖好被角,轻轻关上门,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室内一片寂静,柯南却在黑暗中睁开双眼,悄然无息地走出卧室,来到临街的窗前。从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工藤宅,只能看到一片寂寥的夜空,月色被云层遮掩大半,寥落的星辰分别散落在各处。街道一如往常般静谧,如果工藤宅那边起火,这边应该也不会这么安静。柯南松了口气,却仍然放不下心。……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纠结的念头搅得他无法入眠,咬咬牙想要出门,眼前却又浮现出那天山上,他对着肆虐的火海束手无策的模样。在同一片群星的照耀下,不同的人,眼前看到的事物却大不相同。赤井秀一推开门,室内一片昏暗,灵敏的鼻尖却嗅到些许熟悉的铁锈味。……是血的味道。他背对着月光,眯起眼睛,踏入面前这一片浓郁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