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石头, 在这里有很多颗,它们在别馆剥落伪装时随着外墙一起倾塌滚落。它们曾经处在各自的位置上, 兢兢业业地发挥着作用。但随着黄昏之馆外墙的崩塌, 这些星石纷纷从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如今,这只是些形状诡异的普通石头。“米纳尔的星石通常在监.禁着旧日支配者的陵墓与监狱中出现,如果有人类将它们从原来的位置挪走, 就会削弱监狱的力量。”面具说:“那些四十年前惨死在别馆里的人类,他们中一定有人在无意间挪开了某块星石, 后来又被那个美国人捡到。这可以解释我先前想不通的问题——为什么我会在纽约见到一枚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星石。”星石被挪动, 导致别馆地下被封印腕足的气息外泄,污染了那些人的精神。“但那个美国人看起来很正常。”草野朔偏过头, 配合地询问,对面具拖延时间的企图视而不见。对方回答:“他摆脱不掉,疯狂会藏进他的影子与血脉里,不是他,也会是他的后代——事实如此。”地下的雾气愈发浓重, 在草野朔的衣角发梢凝结成霜,又迅速化为蒸汽, 被阴影所吞没。虚幻都市的幻影企图与现实建立连接,不知何时, 浓雾填满了整个地下,哈利湖的湖水满过了长靴靴底,在靴面上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水痕。“也就是说。”草野朔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脚下,“在真正来到这里之前, 你并不知道黄昏之馆的地下有一截克希拉(Cthylla)的触须……那个时候,你怎么就能断定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面具强行征用了大上祝善的身体,闻言, 死人灰白无神的眼珠艰难地缓缓转动,注视着草野朔。“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克希拉的味道。你或许曾和她战斗过,或许接触过她的一部分。”它说,“这很难得,因为她的特殊性,为了确保拉莱耶之主有朝一日能在祂女儿的子宫中苏醒,祂的眷族总是将她保护得很好。”拉莱耶之主,神话中的旧日支配者,祂的名字即是克苏鲁。而名为克希拉的旧日支配者,则是祂的女儿,也是与祂的死亡与复生息息相关的存在。“黄衣之王的信徒不能坐视祂为自己准备复生的计划。”面具的语调空洞平淡,无光的虚空里,宏伟宫殿的影子已经隐约可见。“很遗憾我们并没有达成一致……即便我们都有着相同的敌人。”地下的空气又冷了几分,死去的大上祝善已经不再需要呼吸,而作为此地唯一一个还能喘气的生物,草野朔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流变成一团团翻滚的蒸汽。他抬起手,手背的肌肤白皙无暇,血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分明的骨节线条流畅。这是人类的血与骨。四十年前,只是一截腕足外泄的气息便足以令一栋别馆的人陷入自相残杀的疯狂里。而随着谜题被破解、机关转动,星石尽数移位,黄昏之馆露出黄金铸就的真实容貌,这座监.禁着旧日支配者离体血肉的监狱也无法再发挥它的作用。别馆外。毛利小五郎忍不住回头看着正在不断倾塌的黄金建筑,只感到心在滴血:“这么多黄金,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毁掉吗?”就算是去捡一块金子出来,也值不少钱啊!柯南无语地露出半月眼:“……这本来也不是大叔的东西啊。”“臭小鬼,你懂什么?”毛利小五郎愤怒地挥了挥拳头,“等你长到会为了生计发愁的年纪就知道了!”柯南抽了抽嘴角,只得扯开话题:“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赶快去和警方派来救援的人汇合吧。”他刚才已经将有人胁迫他们解密,以及出门后忽然遭到袭击的事告诉了缺席的两人,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别馆地下的情况。两人本来与草野朔在一起,然而只是穿越倒塌墙壁时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忽然出现在了别馆一楼。此时的别馆已经塌陷,两人刚从没有出口的地下出来,就差点又倒霉地被倒塌的黄金埋进去。还是不知为何,也返回别馆查看的石原亚纪恰好撞见他们,这才赶紧将两人拉了上来。“毛利小姐。”此时,石原亚纪正好奇地向抱紧双臂的毛利兰搭话,“您看起来好像很冷?”“不,我……”毛利兰张了张口,神情犹豫,欲言又止。“我只是觉得,这里的温度好像又下降了。”她眼中带着些许疑惑,“你们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柯南问:“什么样的声音?”“就是……”毛利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别馆,“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在耳边说话……”在灵感方面极有天赋的少女并不知晓,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理智尚存的人难以辨明的喑哑絮语。它像男人,也像女人;它像孩子,也像老人。它听起来可以像是任何一个年轻、任何一种特征的人类……却唯独不是真正的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咦?”在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这些声音忽然全部消失了。价值连城的黄金不断向下塌陷,此刻却没人顾得上收敛这些财宝。天上的两架直升机打得难解难分,另一架则正在抓紧时间营救这些从别馆里逃出来的普通公民。而地下,一抹金色在暗黑的虚空中流转。“不好意思,我说刚才说谎了——事实上,我一点都不为此感到遗憾。”外间墙壁簌簌掉落砂石碎砖,草野朔站在雾气里,任由哈利湖冰冷刺骨的湖水没过他半截小腿。空气中氤氲的雾气忽然一滞。死去的大上祝善缓缓低下头,灰白无神的眼睛透过那副面具,沉默地注视着脚下。漆黑的深渊里什么都没有,占地足有整栋别馆那么大的腕足不见踪影。“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不仅完好无损地取回了储备粮,还能享用意料之外的加餐……”“我有什么可遗憾的呢?”……“降谷先生!您快看那里!”“有什么事直接说,风见,我现在很忙——”警用直升机对上军用的鱼鹰,难免落入下风,安室透正咬牙切齿地端起枪打算学一把那个混蛋FBI,却见到对面的鱼鹰忽然停止了对己方的攻势。“……怎么回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安室透转过头,“风见?”风见裕也背对着他,整个人都贴在玻璃窗边,从姿势看,几乎是将全身上下的重量都压在玻璃上。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安室透朝地面望去。废墟之上,残骸的顶端,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毁坏的建筑还在不断向下塌陷,然而对方却好似不受影响般,稳稳站在原来的位置。价值连城的黄金被烟尘淹没,先前被挡住的事物露出些许真容:断壁的阴影中探出一截摇动的影子,在锁链与腕足间不断变幻,摇晃着抵在青年脚下。残垣下陷,而他却在不断上升。耳畔响起鱼鹰开火的声音。机关.枪吵闹的“突突”声此刻听在耳中,却显得无比遥远。眼前的景象一阵摇晃,安室透扶住额头,后退一步,正要猜测这不适的感觉是否来自精神,视线不经意间瞥到整个人瘫在玻璃边的风见裕也,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转向直升机的驾驶位,猛地冲过去,按住了驾驶员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对方狠狠撞在椅背上,却没吭声,头部被迫仰起,露出头盔下一双混沌的眼神。“起不来?……不对,这个高度不应该……”警用直升机在空中划出好几道弧线,在一个惊险的高度跌跌撞撞,稳步下降。如果鱼鹰在此时选择对他们开枪,很容易就能收获一个在近地高度炸烟花的表演节目。——鱼鹰的确开枪了,但目标并不是他们。“琴酒!不是说要抓活的吗!”基安蒂在剧烈的晃动中扑倒在座位上,坚硬的扶手撞进她的小腹,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狰狞。她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听得到鱼鹰火力全开、震耳欲聋的噪音,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叫起来。背对着她的男人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脸色阴沉地从启动外置机.枪的操控按钮上抬起手,反手打晕了身旁失去理智,正闹着要玩空中飞人的小弟。子弹无法起到它该有的作用。站在废墟——立足于阴影上的青年在枪林弹雨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雨早就停了,子弹卷起的气流扰动着他的衣角发梢,黎明灿金的朝阳穿过逸散的浅雾,将光辉洒他在脸上。连黄金也比不过那双眼睛里蓄积起的流动辉光。空中的三架直升机还剩下两架,鱼鹰的注意力不在这架毫无威胁的营救直升机上,驾驶员更没有不自量力地要去和对方硬碰硬的打算。但安全显然并不能满足这帮好奇心旺盛的侦探们——部分侦探。开端源于毛利兰一句不确定的话。“你们看那个人……”她伸手指向那个缓慢移动的人影,“是不是……学长?”-封皮刻着旧神印记的黑色硬皮书漂浮在半空,几条黑色触手在身前摆动,子弹悄无声息地没入阴影,仿佛去到了另一个空间。他抬起手,将一块刻着奇异花纹的白色碎片放进了书里。文字与辉光一闪而过,随着丝缕雾气在空气中逸散,最终全都消失不见。“……闹得太大,稍微有点麻烦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书合上,草野朔转过身,自高处跳下。这下就看得更加清晰了——几条从影子里探出来的、由阴影组成的腕足模样的触手自被阳光拉得狭长的影子里探出,在他身侧兴高采烈地挥舞。直升机居高临下,广阔的视野将地表最上层的景物尽收眼中。白马探站在另一侧,在其他人陷入震惊的同时,伸手指向下山公路的方向。“那里。”他冷静地说,“停着一辆我没有见过的车。”从空中远远望去,在距离黄昏之馆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宽阔的公路边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因为距离遥远,轿车的细节看不真切,但有些明显的特征是一眼就能够辨认的。——比如那个凹下去一大块,让前半边车身形状都出现变形的车头。柯南:“……那就是……呃,他的……车。”那么多豪车都在爆炸中被摧毁,结果偏偏是这辆快要报废的丰田幸免于难……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来这位小弟弟知道些内情。”他的接话引来白马探探究的眼神,“我先前给华生的爪子上绑了说明情况的纸条,让它飞去找在山下等我的出租车司机,不过警方对这里似乎并不是一无所知。”石原亚纪:“刚才发射出去的信号弹也是这位小弟弟交给我的呢。”柯南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抓住时机祸水东引的女仆,此时也只能无奈地干笑两声:“这个……之后会有人来解释的!”昨天忽然联络他的人是安室透,塞给他那把信号枪的人也是安室透,对方应该早就准备好一套说辞应对这些人了。此时空中只剩下两架直升机还在盘旋,鱼鹰的目标锁定在草野朔身上,为了不丢失目标,甚至没有理会这架像苍蝇一样在周围鬼祟的警用直升机。驾驶员本想赶紧带着这些人离开,却无奈遭到侦探们的劝说,加上他本身也不忿于那架由犯罪分子驾驶的鱼鹰的嚣张行径,还是一咬牙,驾驶着直升机远远飞在左后侧方。“等等……”看着草野朔的行动轨迹,柯南一愣,“他的目的地该不会就是那辆停在半路上的汽车吧?”可是他要车做什么?根据那盘磁带的内容,这条路上唯一连接着山下的吊桥应该已经被毁坏了才对!没有人能回答他,事实上,柯南能在此刻保持淡定,完全是因为他的世界观早就被下面公路上那个家伙在几个月前带头摧毁的缘故。现在发现对方和那些东西有联系,他不仅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惊讶程度甚至比不过对方在这种时候还要顶着鱼鹰的追踪去开那辆车。剩下的人可并没有他像这样饱经沧桑。枪田郁美扶着额头,坐在位置上,口中念念有词:“我认为我们很有可能在那栋别馆里集体吸入了致幻性气体,否则无法解释现在的情况……”说是这么说,但她的动作却表示她完全不关注其他人是否在听她说话,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茂木遥史刚刚摁住手舞足蹈要跳飞机的毛利小五郎,干脆地将对方敲晕过去,甚至还警惕地等了一会儿。主要是害怕“沉睡的小五郎”在“沉睡”后还能继续蹦跶。见到被敲晕的毛利小五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再度打破常理的举动,他这才放心地将人安置在后座,和对方晕过去的女儿放在一起。“千间大姐……”他看向神色怔愣的千间降代,“这个家伙是你请来的吧?他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不是人啊?这位面对枪林弹雨都不会变色的硬汉,神色忽然凝重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在纽约大行其道、知情人无不闻之变色的血色歌剧传说。死在黄昏之馆餐厅里那个瘦得认不出身份的雷契尔家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当事人之一,布罗德·雷契尔。而另一位众多势力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当事人、剧目的演出者,据说就是一个面容美丽的黑发男人。身为偏硬汉派风格的侦探,茂木遥史一开始其实并没有给予这名调查员出众的容貌过多注意力——直到他看到依兰达。目前已知的线索里,有太多被隐晦地一笔带过的、有关容貌的内容……千间降代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看来,诸位都已经清楚那封邀请函背后的真相了。”她向众人坦白了大上祝善与她合谋,想要借助名侦探们的能力解开谜题的计划。但是,大上祝善谋划着杀死知情的所有人、独吞财宝,千间降代却更想要杀死被贪婪魔鬼附身的对方,然后从侦探们手中获知谜题的答案。“不过,大上祝善并不是我杀死的,我原本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也出现了差错……”她看向窗外,“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未知而无常的意外,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肯定就深有体会了。”“这个先不提,有关这位……年轻人,我想,你们应该也有所猜测了吧?”千间降代神情复杂:“他恐怕就是谏言里那位……”——依兰达的孩子。与依兰达相反的孩子、将会在名为克希拉的摇篮前苏醒的孩子。所谓的“苏醒”,难道就是指这副不似常人的奇怪模样吗?……真的只是这样吗?透过镜片与防弹玻璃,柯南遥遥看向公路上行走的青年。如果忽略身后几条挥舞的触手,他的形象与常人无异,像是一名在山间行走的旅人。柯南不禁喃喃道:“四十年前……”“我虚伪的姐妹,我丑陋的母亲”,在四十年前就有人写下了这句话——甚至极有可能就是景浦正一日记里那位青年作画时留下的。两个依兰达的孩子?一个出现在四十年前,一个出现在四十年后,还都是黑发金瞳,都与这栋黄昏之馆结下了联系……这种信息的嵌合,绝不是某种由概率导致的巧合。而是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那个令人不敢置信的真相。——他们是同一个人。他早该想到的。“他真的要去开那辆车?”白马探竭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但他的语气暴露了他不甚平静的内心,“这个距离对于那辆车来说,是完全不可能跨越的天堑!”从空中看,连接着悬崖两侧的吊桥已经断裂,边缘处还有焦黑的痕迹,显然的确已经被人为彻底炸毁。虽然不知道吊桥原先的长度,但只要目测一下就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简单地将油门踩到底就能跨越的距离。在看到对方去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所有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诧。鱼鹰毫不犹豫地选择向那辆汽车开火。琴酒并不知道草野朔想做什么,他同样认为这辆车不可能跨越山间裂谷,但天生的性格让他选择在此刻出手排除可能会对计划造成影响的事物。如果不出意外,这辆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最后都坚强地挺过来的丰田,绝对会在这波从空中倾泻下来的枪林弹雨中化为废铁。作为草野朔刚加入组织时就拿到的汽车,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故事与事故,即便这辆丰田于此处折戟,也无愧于它传奇的称号。但它没有。当然,并不是这堆马上就要报废、在很多人眼中也已经于报废无异的破铜烂铁奇迹般抗住了鱼鹰的射击……草野朔拉开车门,抬头瞧了一眼空中刺目的火光。他脚下的影子迅速拉长,自空隙中钻进车厢,又自其中探出,细密的黑色线条顷刻间覆盖在汽车的所有表面。三维阴影在空气中不断膨胀,钢铁扭曲变形,阴影重新凝聚成触手的形状。片刻之前,它还是一辆造型前卫、只是艺术不为世人欣赏的黑色丰田。只是转瞬间,阴影便填满车厢内部,两侧车身微微外凸,末端带着钩爪的腕足张牙舞爪地从车窗里探出,肥硕的根部将车窗填满,没留下一丝可供观察的缝隙。青年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阴影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在阴影寄生下仿佛拥有了生命的、由阴影与钢铁共同构成的怪物。-“……!”茂木遥史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后退两步,撞在座椅上,顺势便瘫坐下去。千间降代不知何时也已站起身,交叠着的双手正微微发颤,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下方的怪物。这位虽然总说着自己老了,实际上却从未服过老的老妇人,喉咙微微震动,从中发出一种属于老年人的、含混难辨的声响。她该想到的,她早该想到……乌丸莲耶,究竟在与何等可怖的魔鬼做交易啊?缺乏相关的神秘学知识,老妇人只能浅显地将眼前的异常归因于她认知中已经存在的东西。只不过,这原本也的确就只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倾斜而出的子弹同样无法奈何诡异的怪物,于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捕网从天而降,闪着寒光的网兜张开怀抱,企图将对方缠在原地。然而,与这怪物相触的片刻,锋利的钩爪便切断了组织精心研制的捕网。畸形的汽车怪物自吊桥一端飞出,触手同时伸长,稳稳扎进悬崖对面的土地,直接将车身从半空中甩了出去。与此同时,琴酒大衣衣兜内的手机震动起来。“琴酒。”黄昏之馆附近并没有供手机使用的信号基站,但组织出动大批人员来此,必然携带了支撑他们内部通讯运转的设备。此刻,草野朔略有些失真的声音便从话筒中传出,响彻在鱼鹰分外安静的空间里。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笑意:“好大的排场,乌丸莲耶就让你这样来迎接我?”越过断裂的吊桥,车身重重砸在地面,通话里的声音却没有半点停顿,仿佛他根本没有坐在那辆畸形的丰田里。琴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专注地观察着它的动向:那畸形的怪物离开公路,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摆脱了茂密山林的地形的影响,成为了第一辆能自如在林中行驶的汽车。——如果它还能称得上是汽车的话。“你打算去哪儿?”琴酒的声音也很平静,哪怕鱼鹰里现在还站着的人,现在只剩下他自己。草野朔反问:“我以为你要一直跟在我后面?”既然如此,目的地还重要吗?反正对方也会一直跟下去。改头换面的丰田挥舞着触手,以奇行种般的姿态碾过树木、越过山峦。琴酒顿了顿,视线顺着它直线行进的方向看去。约莫是鸟取县的东南方,正对着京都的方向。对方难道打算回到东京……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鱼鹰盘旋在对方上空,最大时速可达509公里每小时的直升机当然不担心跟丢目标,琴酒却微微皱起眉头。-“我们不能再跟下去了。”陷入恍惚的驾驶员好运地及时被直升机的颠簸惊醒,连忙重新拉起高度,吓出一身冷汗。也正因为如此,他向还保有理智的人发出了警告。“的确是该回去了……”茂木遥史瘫在座位上,喃喃自语道,“我现在一点不想知道这里面的真相……”比起探究极度危险的未知,当然是命比较重要。柯南完全能理解对方的决定,他也同样认为直升机不能再继续跟下去,毕竟这架飞机上面还载着他重要的人……这样想着,他伸出手,抓住了女仆小姐的裙摆。下一刻,舱门被拉开,高空激烈的风从敞开的出口灌进机舱,在驾驶员的惊呼声里,石原亚纪拎起柯南的衣领,两人齐齐向后仰倒,摔出飞机。终究还是慢人一步的白马探扒住舱门,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们走吧。”面对未知的恐惧,他还是犹豫了吗?看来离亲手抓住那家伙还有一段距离呢。透过窗户,已经主动偏离原先航线的直升机下方,盛开出一朵洁白的花朵。可千万别在他亲手逮捕对方之前栽了啊……——怪盗基德。“……长官!”驾驶员惊喜的声音随后响起,“通讯恢复了?您那边怎么样?”“还好。”熟悉的声音自无线电中响起,“你带着他们赶紧离开吧,追击的事情交给我。”驾驶员犹豫道:“您……不需要通知增援吗?”“我会亲自去联络。”对面温和地回答,“你的任务就是将他们安全地送回去。”不待驾驶员再回答,无线电的指示灯瞬间由绿转红。对方主动中止了通讯。-“亏了亏了亏了!”厚重的钢铁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因此,能听到传说中优雅华丽的大盗毁形象碎碎念的,如今只有被本人拎在手中的柯南。小学生侦探无语地瞥向对方:“这次你直接就被拆穿了?”不对吧,虽然很久没有交过手,但他记得基德的伪装技术不该那么容易就被拆穿啊。听到柯南的询问,黑羽快斗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他语气沉痛地说,“这次时间非常紧急,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位女仆小姐骗回去,只从她那里挖了些消息就直接来上岗了。”明面上,女仆石原亚纪和被邀请的所有人都没见过,更不可能清楚彼此的习惯——甚至连那位“主人”也只是隔着监控看了一眼对方就决定聘用。但谁知道,罪魁祸首就藏在被邀请的客人里!而且……“千间婆婆告诉我,大上祝善是因为在观察到石原亚纪有下意识咬拇指指甲的习惯,才决定聘用她的。”黑羽快斗有些郁闷地说,“他打算利用这个杀死女仆小姐。”他半个小时没啃指甲,于是立刻就在对方眼前暴露了!柯南:“……那还真是挺倒霉的。”干得漂亮!就该给这随便冒充他人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用女仆的身份真的很累啊,因为不会做饭,为了不引起大上祝善的怀疑,我可是辛辛苦苦地把那些餐具都擦了一遍!”黑羽快斗叹了口气,“还要被千间婆婆用拆穿身份为威胁,让我带着她躲开监控藏起来……”更别提这次白马探也早早盯上了他,如果不是千间降代在他答应帮忙后解释了原因,他真的要开始怀疑自己的易容技术是不是退步了。“先别急着抱怨了。”滑翔翼的高度稳步下降,柯南不得不打断他,“你的滑翔翼没办法一直追下去吧?”“不会吧,你还真的要追下去啊?”黑羽快斗惊讶道,“我还以为你只是想阻挠我逃跑,还想着把你丢进森林里吃个教训呢。”柯南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当然要想办法追过去了!”事关组织那个隐藏得极深的秘密,如果这种连送到眼前的线索都放弃,还谈什么消灭组织!闻言,收敛起玩笑的神色,黑羽快斗凝重地望向不远处在上空盘旋的鱼鹰。连军用直升机都出动了,甚至还不是官方组织,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而那个连军用直升机都无可奈何的家伙……他当初究竟是什么胆子,敢一个人跑去对方家里偷邀请函啊!没有当场被干掉,也没有被关在地下室直到变成一具白骨,果然还要多谢对方手下留情吧!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气流,滑翔翼这股气流带动,在空中上下颠簸几下,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目前只能可怜地随波逐流的两人转过头,另一架警用直升机在他们附近悬停,舱门打开,露出后面安室透的面容。金发黑皮的男人朝他们露出一个微笑,扶着舱门伸出手:“要帮忙吗?”黑羽快斗:“……”仿佛看穿他内心的想法,安室透紧接着便笑眯眯地道:“放心,情况特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飘在空中的两人对视一眼。柯南:“安室先生应该……还是比较说话算话的……吧?”黑羽快斗抽了抽嘴角,警用的武装直升机悬停在他近空,说得好像他还有选择的权力似的。这架直升机不是在黄昏之馆附近就向下坠毁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追上来了啊!还追着他这个无关人士过来了!你应该去对付你势均力敌的对手——那架鱼鹰直升机啊啊!-两架直升机最终也没有打起来,而是互相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以琴酒往日的作风来看,任由老鼠掺和进任务,这简直是在他的雷区上建迪厅——而组织里能强行压住他的,显然只有那么一位。“不用管那些无关人士。”来自那位大人的邮件如此命令道,“琴酒,不要让那辆车离开你的视野。”“收到新命令了?”草野朔的声音适时从通话中响起,“有没有关于我的?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无聊,不如来聊聊天?”琴酒本来不打算理会对方像是给自己解闷似的闲聊,然而视线无意中瞥过不远处的直升机,心中徒然升起一阵开火的冲动。……哦,BOSS不让他分心开枪。“你究竟要做什么?”沉默片刻,琴酒冷声问,“不如说,科涅克,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才让组织有了此次行动?草野朔笑起来:“你以前可不会问一个叛徒这些问题。”以前的叛徒也没有这种待遇啊。……不,迄今为止,组织还没有任何一条命令宣布科涅克背叛了组织。就连这次任务,那位大人甚至将东京能动用的所有行动人员都派了出来,却仍然三令五申,命令要将人活捉回去。琴酒从不会在乎这些——都被组织点明对付了,不是背叛还能是什么?不是背叛,那还能是什么?“并不是我背叛了。”草野朔慢悠悠地说,“先破坏约定的人……”“——明明是乌丸莲耶才对。”这的确是个俗套至极的故事。人类与魔鬼达成了交易,用正在探究的宝藏换取寿命。魔鬼留下定金后翩然离去,而就像每个类似的俗套故事里那名贪婪不知足的人类会做的那样……他没有遵守与魔鬼的约定,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黄金。如果是童话,大概会安排在人类碰到黄金的刹那,他所得到的寿命也迅速离他而去。然而,现实不是童话。“乌丸莲耶没得到什么惩罚,事实上,本来也没有什么惩罚。”草野朔用讲故事的语气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这是一个很冷的冷笑话,冷到听到的人没有一个能领会这种其中幽默。“只是有点可惜……”他叹了口气,“我难得好心一回啊……”如果不是他在这里,黄昏之馆机关破除的刹那,在场所有人都会步上四十年前拍卖会众人的后尘——甚至比那一晚上还严重不少。毕竟上次是封印松动,这次却是直接解开了。切勿解密,切勿解密!他难得好心一回给了点良心建议,怎么非不听劝呢?-经过了两重传递的声音听起来愈发失真,藏身于黑暗中的老者极力分辨其中音色,却终究无法与四十年前已经褪色的记忆对上号。他抬起手,浑浊的眼神望着自己沟壑丛生的灰黄手背。四十年过去……青年还是那么年轻,而他却再一次垂垂老矣。鲜活的生命力从这具早该枯朽的躯体中不断流逝,血肉日渐枯萎,腐朽的骨头时常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人类的血与骨,多么……多么脆弱的血肉之躯呵。-“这和我的问题毫无关系。”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琴酒难得感到有些烦躁。怎么就不能干脆点,一枪崩了那家伙呢?子弹没用,那就试试火箭.弹;要是火箭.弹威力也不够,那就继续往上换……总之,火力不足,就继续加码——直到他们有一方达到极限为止。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个能凭自己的意志拒绝理解疯狂的人才。“哦,真是抱歉,我实在太无聊了,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别的地方。”草野朔十分不真诚地说,“好在抵达之前,还有一段无聊的时间可以用来闲扯。”畸形的汽车再度翻过一座挡在面前的山头。东京繁华的都市近在眼前,更远处,则矗立着一座扇形的嶙峋山峰。高海拔的低温使山巅常年覆盖着皑皑白雪,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辉。此刻,日麦电视台不得不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富士山再度出现动物大规模逃离的异常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