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正午,苏家大宅。靳意刚下车便瞧见自己正面那座新中式的大宅,灰色砖石与红色相互印衬,显得既传统简单,又多了几分大大方方特别的点缀。“哇哦,你家好漂亮啊!”他忍不住朝自己身边的苏韫舟扬了扬眉梢,一边打量四周。苏韫舟倒是不以为然,对他来说这次回家,最重要的是把靳意介绍给苏越恒,权当提前见家长了。但见靳意此时雀跃惊奇的反应,他也忍不住心生喜悦,慢慢指给他介绍:“这是主楼,旁边都是玩的地方,后面还有几栋附楼,主楼虽然最大,但是一般用来举办聚会和办公,吃饭和休息都是在后面。”靳意看了看旁边的冷面司机,小声问:“那你回来住在哪里啊?”“后面。”苏韫舟牵起他的手,缓缓顺着花园绕过主楼移动,“等会吃完饭带你去看看。”“好。”靳意答完,跟着他向后面的一栋附楼走去,越是靠近那栋大房子,内心的紧张就又增长了几分,不由自主的,一向冰冷干燥的手心也有些湿润。苏韫舟察觉到了,紧紧握了一下与自己十指交扣的靳意,柔声安抚他:“没事的,我父亲人很好,不要太紧张。”进入那宽大红木大门的前一刻,靳意长呼一口气:“说不紧张都是假的。”“有我在,放心。”苏韫舟揉揉他的脑袋,从玄关鞋柜拿出两双藏蓝色家用棉拖鞋,把小的那一双放在靳意脚下,自己换上了另一双。靳意低头换鞋,心底还是焦躁不安,紧张和烦闷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无法消散。从小到大他都不太喜欢去别人家里做客,与年长的长辈打交道的经验几乎没有,只有顾阑父母是他接近最多的长辈。但这个还真没办法比较,毕竟,这次见的人算是他的,未来…公公……他缓慢地换好鞋,还没抬头,就感觉额头被一种柔软中带些冰冷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靳意错愕抬头,发现刚刚是苏韫舟轻轻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真的没事的。”苏韫舟看见他那副没反应过来的呆愣可爱模样,忍不住心里一软:“放心吧,他要是敢为难你我马上就带你走,我怎么可能让你受委屈。”听完这句话后,靳意呼吸一滞,只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落回了实处,方才心乱如麻的难受也逐渐褪去,一股安心和底气随之补上,填平了他的焦躁不安。也是,他的心底世界一瞬间阔然开朗,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他既没有恶习,长的也不差,信息素等级也不低,虽然说没有父母专心养育管教,但有母亲给自己留下的足够自己用一辈子的遗产,现在年纪还小,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这么一想,自己也不差劲嘛!也许是受到了靳连川和余玥的耳濡目染,靳意总是在自己身上打上卑劣无能的标签,却忘记了他早就已经长大,却没有被他们的理念带歪,待人依旧谦逊有礼,即使家财万贯也丝毫不胡乱挥霍。“这样的话是不是证明我意志力特别顽强啊!”靳意忍不住笑道。苏韫舟也笑了,轻轻捏了捏他白净削瘦脸颊上那少的可怜的肉,笑道:“对啊,你本来就很优秀啊!要不然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两人都站直身,相视一笑。一进门两人就把外套脱了下来,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此时两人身上都穿着黑色宽松毛衣,配着黑底白杠的运动裤,藏蓝色拖鞋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显得维和,两人拉着手站在门口,像副画一样美,妥妥的情侣装束。“少爷,你们还不进来吗?”在玄关等候依旧的管家忍不住出声打断这幅安静唯美的场景,“老爷在客厅等你们好久了。”苏韫舟先转过头,看见那人后点点头,回过头看着靳意有些尴尬的模样,便给他介绍:“这里的管家,很多年了,我们都叫他刘叔。”“刘叔好。”靳意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朝那看起来有了些岁数的老人打了个招呼。刘管家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让开路,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您好,您跟大少爷果然很般配。”靳意低头一笑,刚想推脱几句,便察觉与自己交握的那只手用力了几分,紧接着,苏韫舟朝刘叔深深一望,笑道:“刘叔好眼力,我也觉得我跟靳意很般配。”靳意一噎,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客套话给吞回了肚子里,注意到刘叔一瞬间变得奇怪而震惊的眼神,他忙怒视着苏韫舟,眼神里传递的意思很明显——你瞎说什么呢?还真是不客气。苏韫舟眸中带笑,毫不掩饰地与他对视着,抿了抿嘴唇正欲说话。他还没说出口,下一秒客厅沙发上的人便开口了,浑厚沉稳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说::“韫舟,快过来吧,你就别打趣你刘叔了。”“父亲。”苏韫舟回过神来,牵着靳意走到大厅沙发前,毕恭毕敬地朝沙发上的苏越恒解释靳意:“这是靳意,我男朋友。”听见苏韫舟正正经经的介绍,靳意连忙正色,看见沙发上那气宇轩昂看起来不苟言笑的中年人,不禁又紧张了起来,稳声道:“叔叔好。”看得出来一楼很大,用许多柜子隔离开不同的空间,里面的装潢也偏新中式,白色的大理石地板搭配着红木家具,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坐吧。”苏越恒微微倚在沙发椅上,但姿态还是很端正,看见自己儿子带回来的omega一副战战兢兢坐下的模样,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沉声说:“小意啊,你不用那么紧张,作为韫舟的父亲,我虽然严厉,但是对他的自由恋爱,我不会有太多干涉的。”他顿了顿,注意到两人紧握的手,眼底笑意更甚,“看来你们两个感情很深啊。”靳意一愣,察觉到苏越恒在说什么以后,脸猛然涨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苏韫舟轻叹一口气,无奈道:“父亲,靳意脸皮比较薄,您就别打趣他了。”“哈哈哈!好。”苏越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兴致非常高昂,连呼三个“好”,最后站起身,眼神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带着几分感叹道:“我冰山一样的儿子果然是找到了真爱,连脾气秉性都变朴实了许多。”“行了,我们先吃饭吧,边吃边聊。”苏越恒率先走向餐厅,朝保姆招招手,嘱咐了她些什么,交代完后那阿姨就小步往二楼走去。“走吧。”苏韫舟攥住靳意纤细到骨头突出的手腕,不禁皱了皱眉,但碍于场合不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给他找好位置,像个小孩似的安放好,紧接着自己才坐在了靳意的旁边。看着他们这一系列的互动,苏越恒没有产生靳意所担心的,看见自己儿子对别人献殷勤而感到不值,反倒内心满是宽慰和喜悦。苏越恒自认还算了解自己儿子,虽然平时接人待物都冷漠至极,与人不愿意深交,但秉性优良,不过正是因为苏韫舟从小到大都太过于理性,反倒少了那么几分人情味,使得苏越恒有时会感觉自己这儿子像个不苟言笑、充满程序化的机器人。但这几次回来,他都察觉到了苏韫舟的某些变化,例如他会开始跟自己分享生活,偶尔那张相貌惊人的脸上会出现称得上温柔的笑容,而现在,他会关心、照顾人了,这一切的改变应该都归功于靳意,那个看起来害羞但外向又可爱的少年。想到这里,苏越恒不禁正色对靳意说了句:“谢谢你。”“什么?”靳意没反应过来,大大的眼睛圆溜溜地瞪着,显得有几分懵懂的可爱。苏韫舟也没听懂,看向苏越恒的眼神中也带着茫然和询问。苏越恒没草率的一笔带过,而是很认真的看着靳意说:“我看着我儿子从刚出生到现在长大成人,从来没见过他变得如此接近凡尘的模样,你让他变成了真正的样子。”靳意听后,又是一阵羞愧难当,他觉得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却接受了那么真挚的感谢,忙说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好了好了,不用说了。”苏韫舟见他一副为难的模样,笑着揉了揉他的发丝,朝苏越恒投去一个了然的眼神。偌大的餐厅的气氛其乐融融,充满了欢笑和温馨。刚从楼上下来的苏景程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正午阳光正好,丝丝缕缕的金色从落地窗扫进餐厅,打在餐桌上泛出好看的光斑,而那里,自己讨好已久却未有成效的父亲正对那个叫靳意的omega赞不绝口,自己的哥哥一脸宠溺揉着他的发丝,而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头顶是空洞的,脚底是绵软的,而心是冰冰凉凉的。一瞬间,餐厅好像被分化成了两个极端,那边的靳意正享受着至高无上的爱意和宠溺,而他不过是黑暗里见不得光的蛆虫,永远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切,无论是父亲的关注还是苏韫舟的爱,他什么都没有——他凭什么?看着餐桌上众星捧月一般的靳意,苏景程心底的嫉恨又骤然上升,那怒火中烧的感觉,像是要活生生窜过去将那个坐在阳光下的人撕碎。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靳意已经死了千百次了。苏景程恶狠狠地挪开眼,不愿再看那让他心痛不已的和睦画面,转开头的一瞬间,却在楼梯旁反光的瓷砖墙上看见了自己此时的表情,愤怒、嫉妒、仇恨,这些情绪夹杂在一起,让他狰狞到面目可憎。这个人是我吗?苏景程被吓了一跳,再一抬眸,里面的人表情变得茫然,还带上了一丝无措,看起来像个没长大要糖吃的小孩。“景程。”忽然听见有人喊自己,苏景程身体又是一颤,慌乱扭过头,却发现喊自己的居然是他刚刚心底还在怒骂的靳意。他在这里站了那么久都没人注意,第一个察觉他的,居然是靳意……“过来坐呀!怎么在那里站着。”靳意的声线很清朗,不像同龄人变声期的感觉,低沉又沙哑,他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又干爽,此时说话的语气又挂上了一丝关切,让他完全没办法招架。为什么?偏偏第一个注意到我的是你?苏景程内心撕扯着,强硬地扯出一道笑容,双脚如灌铅般沉重,一步一步往餐桌那处走去,最后坐在了苏韫舟的对面,正对着如胶似漆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