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26降谷零离开的很早。具体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今泉昇也不大清楚。总之在关上手机的闹钟,走向客厅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玄关处的另一双皮鞋已经消失了。而餐桌上则摆放着一盘热腾腾的咖喱烩面, 旁边是一杯温度适中的牛奶。没留下字条或是其他的讯息, 但是那滩金黄色的咖喱酱汁最上面, 是一个用胡萝卜切片雕刻出的笑脸图案。今泉昇笑了一下。今早赶到警视厅的时候, 今泉昇发现——那位自爆炸案结束之后, 每天都在踩点上班乃至摆烂翘班的松田警官, 竟然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位置上。桌面上还摆着一堆正在逐个拆封的信件。——看来案子终于有进展了, 松田阵平的坚持并没有白费。于是他径直走了过去:“早上好, 松田。”而松田阵平则慢吞吞地扭头, 大咧咧地朝他说了一句:“早上好啊——今泉。”松田阵平是唯一一个不会在他的姓氏后面添加任何敬语的下级。但是无所谓,今泉昇从始至终都没介意过这件事。生活态度能像松田一样豁达的人并不多, 今泉昇偶尔也会羡慕像他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格——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心里想什么, 就亲身去做什么的。他将视线落回那一桌的信件上, 和缓地问道:“小田切和千岛的联络信件?”松田阵平努努嘴,露出了一副满是鄙夷的神情, 懒洋洋地拖着声音:“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啊——”今泉昇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二人存在什么间接性的联络关系。”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还是因为他之前以川江熏的身份,在濑目酒吧留下了一张存放着头发的信封, 再由使用原身的自己过去取走了它们。但之所以会朝这方面想,还是因为在ktv案子的事发当天,他使用着川江熏的身体,亲眼目睹了千岛和杏从包厢惊慌失措地奔跑出来, 一路直奔小田切慧, 紧抓着对方的手不放的情境。如果二者是毫不相干的人士, 那么千岛便不该下意识地向小田切做出这种近乎于“谋求心理安慰”的肢体动作——这便是今泉昇早先就注意到的一点。松田阵平眯着眼睛哼哼了几声,显然没相信他的说辞,但还是和他简述了一遍他昨天的收获。“我这效率都能顶一整个搜查本部了吧?前头可是好几个人过去查,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呢。”他满脸得意地歪头看着他,“从前天下午开始我可就一直在外面挨个走访,昨天更是在外面呆了一整天。”“所以……”今泉昇挑眉,“所以?”松田阵平满脸踌躇,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干巴巴地:“所以昨天能不能算我出勤了。奖金我可以不要,但是就别扣工资了……”昨天下午见到佐藤美和子后,他先是被对方向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然后他才发现:自己这个月的工资条已经凄惨到没眼看了。奖金可以没有,薪水也不是不能扣,但是……但是人毕竟还是要吃饭的。他算了一下,这样持续下去,就算顿顿在食堂吃,他的房租和车子保养费也会成为大问题。今泉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恐怕不行。我只负责管上面发配下来的案子还有行动指挥,管不到你们的薪水。”他满眼笑意地摇摇头,顺手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还有就是,下次喊自己不想上班的时候,最好别站在警视厅的大门前喊。”今泉昇颇为诚恳地眨眨眼睛。“会被所有人听见。”“……”松田阵平张了张嘴,石化在了半空中。杀人诛心。搜查一课课长室黑发青年身着职业正装,身姿笔挺地站立在办公桌前。办公桌的另一边,是手握一张信件,眼角留着一道细长疤痕的中年男子。对方的目光紧紧注视在那张附有折叠痕迹的白纸上,神色凝重。最后,刑事部现任搜查一课课长松本清长抬起头,他的眼尾带着历经时间沧桑的细纹,但眼神却明亮而锐利。“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今泉君。”他放下信件,但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的意思是想要再成立专案组,重新调查这个案子?”“是的,松本课长。”今泉昇回答。“这些物证都是由松田警官和佐藤警官发现的,他们二位功不可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让我负责这起案子。”这起案子上次是由搜查一课的另一位管理官负责的。今泉昇和那位管理官并不相熟,但他有理由对那位管理官保持怀疑态度。先前琴酒为了探查零和川江熏的身份,刻意安排他们前往会经过交通警察排查的道路,并且要求他开工厂内部的车子去接应零。关于这件事情,首先需要一个最大的先决条件:琴酒必须率先掌握详细的情报。他必须了解在什么路段,在什么时间,交通警察才会对过往的车辆进行排查。这样才能保证计划的成立。而像排查车辆这种事情,为的就是一个突击性,因而更加不会昭告民众。——那么,琴酒是如何掌握这一情报的呢?这是最令今泉昇最为担忧的一点。他知道其实只要关注过晨间报道,就并不妨碍推出一个交通警察会对车辆进行排查的结论;也有一些多嘴好事的警察,可能会向媒体说一些有的没的……但这都无法阻止第三种令人心悸的可能性横空而出——在警视厅内部,有人将这一消息告知给了那个组织。他情感上实在不愿如此怀疑和自己坐在一栋大楼里工作的同事,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那个组织甚至能把隔着一个太平洋的fbi招惹来,可见其规模和分布究竟有多么宏大。青年的眼底逐渐变得暗沉,瞳孔深邃无比,像是凝着一滩浓黑的墨汁。关于今泉昇的请求,松本课长考虑了一会,但最终还是点了头。起初听说今泉昇要从长野县调任过来的时候,松本清长还对这个人的能力保持着怀疑。他在警视厅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那种水平一般,名气很大,只会做做表面工作的废物更是比比皆是——但这段日子下来,他对今泉昇还是有着极高的评价的。虽然年纪轻轻,性格却十分沉稳,拥有冷静的头脑和高明的手段。上一次追捕爆炸案犯人的行动也指挥的格外出色。最主要的是,搜查一课最近来了许多年轻的面孔。今泉昇的年龄合适,能和他们打成一片,又恰好可以轻松震住这些人。松本清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格外清晰——“那就交给你吧,今泉警视。”“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足以胜任此职。”…………刚回课室,松田阵平就从座位里探出头。“现在案子归你负责了吗?”今泉昇点点头:“对。”“那太好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打个报告出外勤吧。”他直接伸展开双手双脚,像只性格不大温顺正在抻懒腰的黑猫一般,把滑轮办公椅向后推开。随后他站起身,动作麻利地把挂在靠背上的西服外套穿上。最后不忘赋予自己这身行头的灵魂——那副纯粹用来装相的墨镜。简直是用肢体语言完美地演绎出了“这办公室我是一刻都坐不下去了”。从机动队调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这种毛病,坐不住办公椅。他们平日里的任务多半都是在外界度过的,尤其像松田阵平起初工作的地方,每日都会身处在压力极大的环境中。所以与其让他在办公室安静地坐着,正儿八经地对着一大摊资料分析,倒不如给他放出去撒欢——“行,那走吧。”今泉昇点点头。他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确实有阵子没出过外勤了。半个小时后,今泉昇在停车场拉开了松田阵平车子的副驾驶座门。之所以能向松本课长重新递交重启案子的申请,完全是因为松田和佐藤昨天在米花大学搜查到了大量信件——小田切慧写给千岛和杏的信件。最早的一张的信件可以追溯到两年前,时间刚好能和那场文学社活动的截止时间对得上。由此可见,二人的确是在那次活动上认识的。并且在那场活动结束之后,她们开始通过信件进行了长达整整两年的联络。小田切慧的学历并不高。她国中还没念完就辍学出去打工了,直到现如今也是处于打多个零工的阶段。但是看她写给千岛和杏的信件,却能明显感受出足够的文字功底和知识储备量。和井上物流公司的那位学历同样不高的帮工小林幸佑不一样,小田切慧看起来似乎属于喜欢学习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继续读书的类型。在二人早期的交流信件里,也几乎都是在讨论文学书籍。并且小田切慧可以通过文字,清晰地阐述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在今泉昇看来,那些看法甚至富有十分有趣的哲理性。而其中一封便是近期小田切慧回复给她的信件:【和杏小姐,我认为比起樱井对你做出的那些恶事……你的这一点反击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樱井如果对大蒜过敏,那么趁着他感冒的时候对他下上一剂药就是最好的机会。就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百出吧,请多珍视一些你自己,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吧。】这个回复反倒隐藏着不得不令人深思的信息。小田切慧认为,千岛和杏的“反击”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如果千岛和杏是真得想要杀死樱井,那么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写下这样的评价。而樱井对大蒜过敏,二者又皆在信件中提到了“感冒”。“所以我昨晚和佐藤说,我认为千岛和杏实际上是想趁着樱井得了感冒,嗅觉变得迟钝,从而将大蒜浓缩汁一类的东西加到他的酒里。她虽然具备作案动机,但是她根本没有想要杀死樱井阳太的打算。”车子一路行进,路遇红灯的时候才慢悠悠地放缓速度,停滞下来。但等待红灯的功夫,松田阵平的嘴也没闲着。“对某样东西具有强烈过敏反应的人,很有可能会在食用其过敏原后,浑身立刻起满红疹。这样一来,反倒可以对应上那句‘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百出’。”如果千岛和杏是准备依托一瓶大蒜浓缩汁,让产生过敏反应的樱井阳太在众人面前出丑——那么小田切慧对此的评价反倒更具合理性了。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问题出在那瓶“大蒜浓缩汁”上。毕竟人在确定这类气味浓重的东西时,一定会靠着嗅觉来辨认。而恰巧,有机磷农药和大蒜浓缩汁闻起来的味道,都是具备刺激性的大蒜味。因此接下来的着重点,应该放在作案工具上。这或许就是拨开层层迷雾的关键。待红灯重新转变为绿色后,松田阵平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今泉昇抱着双臂打量着窗外的街道,目光落在一处罕见的车型上时,突然顿了顿。今泉昇立时说道:“停车。”松田阵平怔了怔,正在急速行进的车子一个趔趄,被他踩了急刹车。他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今泉昇拉开安全带,径自走下车。目光紧紧凝视着那辆漆黑的保时捷356a。——这是琴酒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