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川江熏的外貌其实很精致。从第一次在镜子里见到这张脸的时候, 今泉昇就意识到,这是一张堪称“赏心悦目”的脸。当时那头七彩色的头发就算再怎么辣眼睛,也成功被这副面孔支撑住了。川江熏的脸部弧度也很柔和, 生硬的转折线少之又少, 总之这是一张不怎么附带攻击性的脸。和他自己那双狭长微挑的眼睛不同, 川江熏有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接近金黄,透彻的像是波子汽水间的玻璃珠。所以当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黑西服站在穿衣镜前时, 竟感觉到了一阵微妙的新奇感。川江熏是很瘦,不加锻炼的身体没有足够的肌肉撑起, 所以从视觉上来看就会显得有些羸弱。但是当换上一身版型恰当的西装时,高挑的身型却可以被完完全全地衬托出来。今泉昇凑近了一些镜子,近距离打量着川江熏的那张脸。他隐约觉得, 在他“成为”川江熏之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或许是个性格温顺的人。所以当他看见这双温和的眼睛被注入了某种属于“今泉昇”的东西时,他总会产生一种悚然的突兀感。别人或许感受不到, 但今泉昇却始终如此认为——他越是盯着镜子里穿着西装的青年,越是莫名其妙地认定:川江熏是个温和的人。潜意识中就是如此认为, 他心中不免有些困惑,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固执。办公室内的时钟按照机械的步调前行,秒针的“滴答”声在宁静的房间中尤其突出。今泉昇回头看了一眼钟表,发现距离约定时间似乎差不多了。于是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了那把昨天库拉索交给他的柯尔特, 还有两副弹夹。“啪。”青年关上了房间的灯。他为手枪上了保险, 西服外套在那一瞬被他抬臂的动作高扬而起, 柯尔特紧接着便被利落地收于腰背后方。包裹着背脊的西服边缘重新滑下, 恰好掩盖了那处尖锐的形状, 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道修长身影静悄悄地伫立在了长廊,仿佛没被周遭的任何事物所感知。房门轻轻封合。今夜才刚刚开始。20:00 井上物流工厂这间工厂的外观并不稀罕,大理石质地的厚重墙壁,上面雕刻着这间工厂的名字,再旁边就是进车的地方,平时都有伸缩门立在开口处。今泉昇从专门出入职工的通道走了出去。门口的门卫,这间工厂的员工之一,还不忘从门卫室的窗口探出头来,满脸谄媚地赞赏一句他今天的衣着。他保持着礼貌的涵养颔首算作回应,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对方招着手呼喊:“社长,祝您约会愉快——!”今泉昇叹了口气。小林幸佑的嘴看起来挺碎的。昨天他只是跟着库拉索离开了一阵子,现在估计全工厂都从小林幸佑那里知道“社长和一个外国美女出去了整整一宿”的八卦了。非要这么说也没错,他确实是和库拉索独处了几个小时。可惜其间过程的大半时间,他都在数自己的心跳。长时间的持续计数需要非常集中的注意力,无论外界有什么干扰都绝对不能分神,否则就会功亏一篑。他现在只诚心希望库拉索不要再让他戴一次眼罩。一辆造型时髦的车子恰在此时停靠在门口,车窗缓慢摇下,露出的正是经过乔装后的库拉索。她握着方向盘,低沉浑厚的女音从车厢爽俐地径直传出:“上车。”任务明细在几个小时前,已经由库拉索发送到了他的手机里。他们接下来要去赴约一场饭局。饭局自然是个经由美化后的叫法,而稍后会和他们一同用餐的人是东京当地的一个黑道组织。山下组,在大众当中算不上那么耳熟能详,但今泉昇确实知道这个组织。他们的产业链主要盘踞在银座区,歌舞伎町的大半红灯区都被这个组织包揽,想在银座开店通常也要得到他们的非官方“营业许可证”。虽然是非官方的“许可证”,但倘若不定时上交保护费,店家是决计不可能在银座存续下去的。这种非官方的许可证,其实要比官方的要有用的多。在每年,银座收益的大半都会流入山下组的口袋里,可见这个组织究竟有多么豪横。不过这次“饭局”,他和库拉索也并非是去和对方的人和谈商议。黑道势力在这个国家虽然合法化,但并不代表他们的“行为”也合法化。警方始终对整治这一方面的事情十分头痛,但今天即将面临的局面,反倒是今泉昇想要看见的。——狗咬狗的场景。他们的用餐地点定在了银座区的一家高档酒店。酒店的大楼高耸入云,即便是在繁华商业区鳞次栉比的高楼间,也显得尤为突出,鹤立鸡群。库拉索将车子一路开进了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他们二人刚走出车子没多久,就有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们找了上来。其中一名五大三粗的男人上前一步,表情虽然严肃,但态度却毕恭毕敬。“渡边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请二位贵客随我来。”库拉索今天戴了假发,还戴了美瞳。比之先前,黑发黑眼的外观的确不再那么显眼。她穿了身适宜赴约饭局的中裙正装,化着淡妆,和昨日的锋芒逼人比起来,现在更加素雅一些。但今泉昇很清楚,这个女人的腿上至少藏着五种武器。今天这一趟过来,冲突必然在所难免。他们进了电梯,一路通往了大楼的最顶层。而那位山下组的二把手渡边先生,就在顶层的电梯门前迎接着他们。那是个已经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笑意,笑眯眯的模样像个心思颇多的老狐狸。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这名男子态度恭谦地朝着二人点头。“恭候已久——”渡边的嗓门倒是出人意料的大,他朝前迈上一步,率先同站在最前面的库拉索握手。“您就是‘库拉索’小姐吧?久仰大名。”那副细长的眼睛再度眯起,内里闪烁着某种不知名的狡黠光芒。库拉索将手伸过去,象征性地握了握,很快便收回。渡边的目光这才投射向站在一旁的今泉昇,“这位是——?”今泉昇没做什么表情:“川江熏。”渡边笑了几下,憨态可掬,也不忘和他握手,“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这栋大楼有足足五十层。渡边走在库拉索身边侃侃而谈着一些毫无营养的近期新闻,无论库拉索回不回应,都并不妨碍他继续展现自己究竟有多么健谈。“这是整个银座内视野最好的地方。”渡边带着他们进入了一栋房间。房间的面积相当宽阔,装修精致繁琐,奢华的壁纸上方挂置着多幅名贵画作,颇有欧洲十七世纪盛行的巴洛克风。渡边站在了一侧被厚重窗帘遮蔽的窗前,他朝跟在他背后的众多下属比了一个手势,那些人立刻听从命令,熟络地分成两组人,分别走向窗帘两侧。厚重而巨大、犹如剧场帷幕的碎花窗帘在他们的动作下渐渐展开,**在他们面前的,是从一百六十米高空俯瞰而下的都市奇景。夜幕之下,灯光在宽阔高耸的视野里成为微小的光点,却联结成了一条蜿蜒的河,这里听不见商业街区的喧嚣。站在落地窗前,既与世俗相隔甚远,却又能轻而易举地俯瞰众生。但再美的景色,也无法令今泉昇在此刻沉溺。因为他看见渡边迈向了窗边的餐桌,彬彬有礼地比了一个手势:“请坐。”“既然是招待尊贵的客人,那我自然也要尽最大的礼数。毫不夸张的说,这里是整个银座最美的地方,能在此处和二位用餐,是我的荣幸。”今泉昇看了看库拉索,对方镇定自若地率先坐下身,于是他缓缓地落于她的旁边。而渡边拍拍手,另一边便开始上菜了。然而在倒酒的过程中,其中一位侍从却在不经意间洒到了今泉昇的身上。紫红色的**很快在他胸前晕染开来,葡萄酒香直冲鼻尖。那名年轻的侍从脸色当即白了,他惊愕地睁大眼睛,捧着葡萄酒的手都在瑟瑟颤动。“对、对不起!!”他连忙鞠躬,朝着今泉昇连连道歉。今泉昇愣了愣,开口道:“没……”然而他的话都没说完,坐在对面的渡边却变了脸色。“刺啦”的一声,凳子腿剐蹭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渡边站起身,面色阴沉,他手里握着白色的瓷盘,竟直接朝着侍从的头部敲去!侍从浑身都在发抖,瞳孔震颤,却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根本不敢闪避——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响亮的“啪!”深栗色短发的青年不知何时站立在了侍从的身前,看似充满骨感的手却牢牢地握住了渡边的手腕。手臂无法挥下,渡边愣了愣,最终只好作罢。坐在另一侧的库拉索抬起头,朝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我说了,渡边先生。没·关·系。”他有意无意地强调了最后几个字。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虚与委蛇的面孔终于出现一道裂缝。“是我们的人失礼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他只得收回手臂。这还是真是典型的两副面孔。今泉昇的目光冷了下去。这位山下组的二把手重新坐回了座椅上,重新变回笑呵呵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您也知道,库拉索小姐,我们的组织刚刚痛逝了首领,人人都很紧张难过,会犯错也是在所难免……我也是如此,一时之间没办法平复伤痛。”首领?捕捉到这个词汇,今泉昇不禁挑挑眉。山下组的头目死了?就在最近?“虽说首领是犯了心脏病,就死了在办公室里面……可我仍然很替他惋惜。”渡边满脸唏嘘地摇摇头。今泉昇逐渐了然。他回忆起那天在红灯区看见的那具尸体——那人穿着极为考究的高定西服,手腕戴着镶嵌数颗钻石的百达翡丽,办公室内部也充盈着与店铺格格不入的奢靡。原来死的人是山下组的首领。然而不知是不是听出了其他的意味,库拉索的目光竟却变得越发冷酷。她抱着双臂沉沉地扫了一眼男人,只冷嗤一声:“直接进入正题吧,渡边。”“把说好的东西拿出来。”对面的男人终于不笑了。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地,犹如镜头慢放般降了下去。很快,他又流露出惋惜的表情。“真是可惜了,库拉索小姐。难得能与向您这般美丽的女子共进晚餐……”他朝空****的身后挥了挥手。“砰——!!”不远处的大门轰然破开,一群身着西服的男人迅速冲了进来!他们各执一把手枪,很快便将二人团团围困!!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