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2隐藏门是开着的。迅速穿过那片大火后, 青年立刻拉扯开上方的微型把手。金属门的门轴发出吱呀声响,他闪身避入,动作一气呵成。为防止后续有火蔓延进设备内部, 他又回身合上了房门。他的本体正在赶往服务中心的路上,预计还要十分钟才能抵达那处操纵室。刚才零又醒了,这一点出乎他的预料,但还能醒来就是好事。希望一切都能来得及。圆柱设施的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空旷,宽度逼仄的惊人,好似身处在不见天光的深井之中。栗发青年抬起头,却只能看见自下而上、节节攀升的爬梯, 一眼望不到尽头。这处游乐设施的高度将近三百米。现在, 他要想办法依托这具体能差得出奇的身躯——爬上去。****另一边。今泉昇疾步从服务中心走出,后面有几名工作人员颠颠跟着跑了出来。出示了警察证件后,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办事效率都快得出奇。在今泉昇的指挥之下, 负责租赁观光车的人拿着钥匙率先去车库提了车, 另外有个在游乐园医务室值班的医生提着急救药箱跟着他一起跑出。朝中心广场外的方向行进时, 今泉昇又接到了一通电话。这次的来电人是风见裕也。“喂?”周围太吵了, 他将蓝牙耳机戴上后, 将音量迅速升高。“今泉先生!我到山下井的那处房产了!”另一头的风见裕也正伫立在夜色下。他的耳侧挂着耳机, 望向围墙旁的名牌:山下。这块牌子歪歪扭扭地挂置在上面,大约随手一扯就会啪嗒掉下。耳机中传来了下一个指令:“好, 描述一下房子的状况。”风见裕也开始根据目及所见简述起这处房产。这是一栋老房子, 建了快有二十年了。他翻身进入院子,入目的便是肆意疯长的乔木和杂乱无章的枯草坪, 屋房似乎有点漏水, 在雨水的侵蚀下, 墙皮剥落严重, 上方附带着一处处湿潮的深黑。不难看出来,这间屋子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理过了。“以防万一,查看一下周围是否有监控或者窃听器。”今泉昇说。风见裕也绕着院子查看了一圈,回复道:“没有看到监听设备,地面也没有人迹。院子近段时间应该都没人来过。”“嗯,我知道了。”今泉先生那边似乎有点吵,背景音噼里啪啦,还遍布着人群的嘈杂声。“接下来呢?今泉先生?”风见裕也问。“绕到房子后边,找个你喜欢的窗户。”青年听从着命令,寻找了一处一层的窗户,立定在面前。“我到了,今泉先生。”“打碎它。”“?”风见裕也的眉心一跳,他不确定地:“……什么?”“打碎它。”那边的声音依然平静,几秒过后又加了一句:“抓紧。”风见裕也语塞了半晌,脸色一阵红一阵紫。他心说:今泉队长您的法律意识近期是不是有所下降啊!但还是快速执行了指令,抬起手肘毫不犹豫地砸去——!“哗啦——”脆弱的老式玻璃很快便碎落了一地。眼见着窗户处出现了一个可以容纳成年人钻身而入的洞后,风见裕也灵巧地爬入其中。“我进入房子了,今泉先生。”“这里是山下井和他女儿曾经一同生活过的住所。记得要重点勘察山下井的卧室和书房,如果我没猜测,在这栋房子里可以找到很多证据……风见,我这边还有事要忙,查到资料之后把它们集合一下再一起发给我。”“收到!”****游乐设施的总长约为三百米。每个扶梯之间相隔的距离一般为30厘米,这意味着他从最底层爬行到上方,需要跨越将近一千级扶梯。爬到一半的时候,身体便传来了酸胀感,每每向上再爬行一阶,四肢都沉重的惊人。深栗发青年的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着,空旷的金属环状封闭空间内,反复回**着疲惫的喘息声。游乐设施的内部空间温度低的惊人,甚至透着深入骨髓的阴寒,但此刻他的额头却沾满了汗水,连同额前的发丝都粘在了头皮上。川江熏的身体真的太弱了。连同此刻搭在上方扶梯的手指尖,都泛着用力过猛后余留的殷红;抓握的动作有些无力,仔细看还会发现,手腕处带着轻微的颤抖。青年扭过头,看向了身后。一百五十余米的高度下,狭长的甬道仅剩深不见底的漆黑。稍有不慎,他就会跌落而下。从这个高度摔落,脑浆会飞溅、内脏会破碎、四肢会扭曲。身体大约没有一处地方会是完整的。……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无论上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去面对。川江熏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着牙关节,颤颤巍巍地伸长右臂。他高昂着头颅,目视着正上方,张开的五指后,顶端的光芒透过指缝挥洒在他的脸庞。他用力地将更高一级的爬梯握住,双拳攥紧。——好似抓住了一缕光。…………当游览车停靠在直冲云霄附近的时候,司机的双目满是惊异,架在鼻梁的眼镜镜片清晰地倒映出熊熊燃烧的烈火。“这、这——”他根本没想到园内今天早就闭停的设施竟会无故失火。滔天的火光在设施场地内盘旋疯长,张牙舞爪地向周遭蔓延,眼看就要冲出围栏的缝隙,操纵室的位置在场内角落,当下也有即将被火焰触碰的趋势。然而在烟火的掩盖之下,身在远处的人们,根本无从注意早已失火的此地。今泉昇扯掉身上的安全带,率先下了车。脱下外套后,他抓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饮用水,拧开盖子将之直接淋在了衣服上。他高抬双手,被衬衫包裹的小臂处一瞬爆发力量,肌肉纹理若隐若现——那件外套被他挥动向空中,长袖飘动、很快便落在了他的肩头,被浸湿的衣摆向下滴落着水珠。青年回过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车上其余工作人员:“我先进去救人,你们在车上等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下来——!”那些工作人员的神情同样严肃,听到了他的指令后连忙点头。今泉昇迈着大步,迅速地奔跑向围栏——这一次,他的身体充盈着力量,敏捷而迅速;翻身越过围栏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零,别出事。拜托了,不要出事……劲瘦的身躯在场地中翻覆奔跑,跨越过重重阻碍,灵动的身姿亦如在与火焰共舞。“咚——!”今泉昇用力地大推开操纵室的门。“零!!”目及之处,金发青年还维持着想要挽留某人离去时的姿态,狼狈地趴在地面。伸长的手臂无力地垂着,狰狞弯下的五指却好似要挣脱一切桎/梏。今泉昇奔向那道身影,将降谷零翻身摊开,伸出手指触向对方的脖动脉。他几乎屏住了呼吸。直到他的指腹处传来了微弱而缓慢的跳动:“噗通、噗通……”黑发青年的面容终于舒缓了片刻。还有脉搏……太好了。他将双臂紧紧环绕在恋人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伤口。“零,我来了。”他朝着已然丧失意识的恋人轻声呢喃,虔诚地垂下眼帘,朝对方紧紧拧皱的眉心落下一吻。“我带你离开这里……”青年的声音不自觉地涌入几丝颤抖。“我们去医院。”“我们回家。”……****昏暗的空间内,没有一星半点的任何人造光源。唯有的那点光亮,是自不远处的落地窗挥洒而来的月色与烟火。游乐园的制高点,是距离烟火最近的地方。五彩斑斓的烟火将窗边的身影照亮;坐在轮椅之上,背脊微弯的年迈老者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逐个绽开的烟花。直冲云霄上方的方灯房隔音效果不错。尽管他待在好似可以轻松触及烟火的地点,烟花轰炸的声响却依然被隔绝于外,只余存轻微的轰鸣。以至于不远处的甬道传来的脚步声,他都可以清晰明了地听见。“看来我们的客人来了。”老人慢悠悠地摇动轮椅,扭转过方向。转过身的那一刻,地面的金属方门恰巧被一只白皙的手推开——站在爬梯口旁边的高大男人立刻掏出手/枪,将枪口直击向从爬梯口冒出的青年。“黑崎。”老者呼唤着穿着一身迷彩服的男人,“来即是客,先让他进来。”被称作“黑崎”的高壮男子随即收回手/枪,面容冷峻地向后退开一步,眼神却紧紧凝视着那缓慢站起身的青年。当栗发青年那张附带着汗水的面庞逐渐扭来时,老者甚至为之发出一声惊叹:“哦呀——”“原来是你。”落地窗边的老人舒展开双眉,唇角甚至上扬起来。“我记得你,那天的宴会上你非常耀眼————卡慕,这个名字很适合你。”被呼唤出组织代号之后,川江熏一怔,瞳孔随之收缩。山下井——坐在轮椅上的老者,看起来满面病容、瘦骨嶙峋,左手被固定在轮椅上,上方还挂着某种药品吊瓶。他之所以可以这么快就认出对方,是因为那道尤为显眼的胎记。紫红色的、和肤色格格不入,从颧骨一路延伸向嘴角,形状夸张而狰狞的胎记。“你是……‘那位先生’?”青年的眉头紧蹙,满眼皆是不可置信。山下井是“那位先生”?可是、这怎么——结果对方却爆发出了肆意的大笑,那笑声恍若狂风刮过残破水管之时,才会响彻的刺耳噪鸣;那阵尖啸囫囵在喉咙之中,老者的身体随之**起来,连同充斥着血丝的眼球也随之外凸。“我?”他还在笑,笑得开怀,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不是、我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是那位理想远大、渴求为世界作出变革的‘那位先生’……”在那道几乎要贯穿他鼓膜的笑声之中,川江熏蓦地感到脊背发凉。“卡慕,过来坐。”山下井微笑着,拍了拍身前的桌面。“你是来找那个女孩的吧?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合适的理由了。”青年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长桌,那桌上摆放着的分明是一盘尚未开启的棋局。黑白棋格交织相错,上方赫然是几排雕刻精致的西洋棋子。“过去。”他身后传来了携带着外域口音的日语。川江熏扭过头,站在后面的高壮男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泛着骇人光泽的手/枪正握于对方的手中。他只得朝前迈步,落座在老者对面的一瞬,他瞥见了老者后方的墙角处,已然是个奄奄一息、好似沉睡过去的年轻女人。——是国仲佳!!老者没有回头,大约知道他在看什么,于是挑了挑嘴角:“她没死。”“还不到时间,她现在还不能死,如果你是为了救她才来的——那大可以放心。”栗发青年定定地目视着老者,眸光冷厉:“你到底想做什么?”“陪我下一局棋吧。”老人说。川江熏一怔,眉头随即压下:“什么??”“下棋。”老人微笑,“你会下棋吗,卡慕?”“听说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一定会下棋吧。”“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下一盘棋……”山下井的眼中流露出惋惜的神情,“可惜黑崎不会下棋,我不能苛求他。”老者看了看站在不远处,以跨立站姿待命的男人。疯子。还有不到四十分钟就要爆炸了,这个男人现在却想下棋???川江熏隐约觉得呼吸有些不稳。他紧紧地握住了双拳,以至于指节都泛出一片苍白色。“你为什么要绑架国仲佳?”他强压下怒火,牙齿却止不住地互相磨砺着。山下井耸耸肩,轻声回应:“为我的女儿祭奠。”“国仲弘昌。”青年一字一顿地念诵出这个姓名,“国仲弘昌是你杀的吗?”山下井微微颔首。他向轮椅后方的靠背靠了靠,眉毛微挑:“严格意义上不算,杀了他的人是我忠诚的下属。”他抬起手,像是在展示某件商品一般,手心面向不远处的男人:“黑崎是个优秀的杀手,他的狙/击/枪向来很准,只不过刚才出了点小失误。”栗发青年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冲动,只压抑住怒吼的冲动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哈——”结果老者却发出颇具嘲讽意味的轻笑。“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他咧开嘴唇,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国仲佳在国外念书,常年不回日本……有什么方法能让她马不停蹄地赶回日本,并且长留不走吗?”坐在桌子对面的青年心下一颤。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瞳眸随之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瞪大——“只要她的父亲死了。”“她就一定会回来啊——”青年按压着手指的部位传来了咯吱脆响。大脑在轰然间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