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的嘴角在抽搐。被数名警察团团围困的局势,他并非初次经历。因而当他被数不清的枪口环绕时,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也不见惊慌。他的行事风格一贯谨慎,所以总能在危险的境况下脱逃。这和他习惯性地为自己预留后路,有着极大关系。从贝尔摩德给他打电话开始,这名遥在海外的男人,就察觉到了端倪。来到佑川乡之前,朗姆刻意安排人探查了附近的地形——这是一段陷落在山谷夹缝中的村庄,与外界连通的唯一车路,就是那段倾斜坡度极大的泥泞小径。鉴于地理环境,他一旦落入陷阱,便几乎不存在逃跑的可能。所以他刻意带了些帮手过来。比如,他的后车座里,还坐着三个人——基安蒂、科伦、基尔。虽然前两者在狙击上的优势更大,而后者是个情报人员,但这是为数不多目前身至东京、脑子又足够灵光的代号成员。临下车之前,朗姆曾吩咐过这三人待命。现在,是让他们行动的时候了。于是,他在一个个虎视眈眈看着他的警察面前,风轻云淡地抬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但下一秒,他的嘴唇却上下开合,轻轻嚅嗫了一个字母:“b。”&nb,开始执行——他身上带了微型收声耳麦,还在车内的基安蒂,一定收到了这道命令。下一刻,遥在几公里外的轿车内,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短发女人迅速应道:“收到,先生。”她将一早准备好的武器携带在身上,又朝着车厢内的另外二人说道:“喂,走了——这是个陷阱,库拉索果然叛变了。我们现在就动身——去营救朗姆先生。”基安蒂的语调有点焦急,左眼妖冶的凤尾蝶刺青透出戾气,她迅速拉开车门,但在走下车子的一瞬间,却听到了清脆而熟悉的金属碰撞声。咔哒——基安蒂的瞳孔一缩。一名个头高挑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他身上套着防弹衣,黑色作战服将他的身形勾勒。他正用冷漠的目光盯着她,举在手中的在阳光下划过一道细碎的光。“下车。”青年的语气不容置喙。基安蒂只愣了一瞬,随即冷酷地挑起嘴角。她用那双狙击手独有的特别双目迅速观察周遭,鹰隼般开阔的视野里,动态事物尽数落在她的眼中——看来行动暴露了,在这里埋伏的警察,有将近十人。而基安蒂的第一反应,并非就此投降,而是飞快地朝着眼前的警察一枪射去:“——砰!”那名警察瞪大了双眼,但反应迅速地闪避。尖利的子弹从他的脸侧划过,直接截断了他鬓角的黑发,一道红痕显现在面颊,猩红的血珠细密渗出。但他手下的动作同样流畅,躲避的时刻不忘朝前补上一枪——基安蒂缩回了车内,但在关门的时刻,肩膀还是中了弹。棕红发的女人咬牙切齿地忍着痛意,重重合上车门。她朝着坐在后车座的白发老人大喊:“科伦,去前面开车!!”科伦上了年纪,但不妨碍他依旧是个优秀的杀手。他经验老道,论资历比基安蒂还要多上数十年。老者动作迅速地翻身到驾驶座,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径直冲向村子的入口,一路上数名警察朝着车子开枪,车前玻璃传来噼里啪啦的碎响,一道道裂纹迅速绽开。“基尔,掩护我——”后车座的另一名女人掏出手/枪,将窗户开出少许缝隙,朝着外界开了几枪。发号施令之余,基安蒂捞起冲锋/枪,将子弹填满,下一刻她便开启了轿车的天窗。她站直身体,上半身探出天窗,握着那把射速极快的武器朝着周遭扫射。哒哒哒哒——伴着刺耳的枪响,女人发出了蔑视的大笑。枪口时刻迸发着火花,武器优势在此刻显现——紧跟在后方追击的警察们不得不闪身寻找掩体,只有在空余的档子才能用手/枪射出一发不痛不痒的子弹。车子一路颠簸,但油门被科伦踩到了底。车速很快,在警察的身影逐渐模糊时,基安蒂才回到了车厢里。危机暂时告一段落,但她眉头紧皱,有些事越想越不对劲。“这很奇怪。”她一边从急救工具箱翻出绷带,绕着肩膀的伤口暂时止血,一边冷然瞄着在场的另外二人。“这些条子一早就在车边埋伏好了。人数不少,都穿着作战服还手持武器,这证明他们一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基安蒂说。“库拉索叛变,条子也只有可能知道朗姆先生会来佑川乡,但条子不该知道先生带了帮手。”女人方才扫射警方时的疯狂从眼中褪去,如今只剩冷厉。“你们两个——”她拖长了声音,用毫不掩饰的锐利眼眸观察着二人,“应该懂我什么意思吧?”——有知情人和警方告密了。而坐在她身侧的黑发女人抱起双臂,冷淡地开口:“这不是很简单吗?”“刚才贝尔摩德也在车上。”基尔耸了耸肩膀,“毕竟是贝尔摩德叫朗姆先生回日本的,那个女人就算叛变了,也不是什么叫人大跌眼镜的事。”“何况她刚才上车时,见到我们三个在后面,还有点诧异。”基尔轻飘飘地说,“想必是那个女人在路上,把这件事偷偷告知给警方了吧。”基安蒂思忖了片刻,觉得基尔说的有些道理。于是她收回视线,又冷哼了一声:“最好如此。”……追击还在继续。今泉昇今天久违地套上作战服,赶往了一线。伏击朗姆一事原本应该全权交给nbc,但是上一次任务令nbc的人员折损大半,虽说没人死亡,但警官们的伤势不一,有一半人短时间内都无法出现场行动了。在警力缺失的情况下,公安不得不借调一些其他部门的人员。今泉昇就是其中之一。因为以前做过nbc小队的队长,出现场的经验很丰富,所以他被委以率领一队人马伏击车辆的任务。车内坐着三个人,都是朗姆带来的帮手,他们无一不是组织的代号成员,这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基安蒂的疯癫程度。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要命,刚才那一枪绝对射中了她的肩关节,可她竟然还有力气握着mp5k朝着周遭大幅度扫射。凭着一双腿,想要追上时速表划到最底端的车子,还是太勉强了。但是绝对不能让这台车子赶到朗姆那边,这间接决定了朗姆能否成功落网。“前辈——”他听到身侧传来了恋人的声音。“没事吧?”同样穿着作战服的降谷零,迅速检查起他的情况。今泉昇摇头,除了脸上有点挂彩外,他没受其他伤:“没有。”降谷零的“隐藏期”并没有结束,但鉴于公安上头也拗不过他的恋人,而这次行动的确缺乏有经验的人手,所以还是应允了降谷零前往现场。降谷零瞄了一眼那愈行愈远的黑车,随即道:“还有其他路可以追上。”“怎么追?”金发青年抬手一指村口旁边的山林,“从这条路上去,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就可以赶上。”今泉昇的视线落向那条直通丛林,看起来和近路完全不搭边的小径,不由困惑出声:“……你确定?”“确定。”青年笃定道。下一秒,他便阔步奔向丛林。今泉昇只得跟上去。山林间的路有点绕,铺了满地的落叶和盘互交错的树根,致使在这条路疾行的难度格外之高。但降谷零却巧妙地闪避开每一处障碍,动作灵巧地仿佛故地重游。但照理来说,零应该没时间探勘地形,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佑川乡。今泉昇略有疑惑,但没时间思索这些。他跟着降谷零的脚步奔跑,他们终于穿过了蜿蜒的林路。前方的尽头是段山崖,而他却看见金发青年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喂——零!!”今泉昇忙不迭地追了过去。他瞪大双目,望向山崖下方,却见那道挺拔的身影精确无差地落在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顶。正如降谷零所说,这的确是条近路。就是有点太乱来了。降谷零单膝跪在车顶,金发在狂风间飘摆。他稳住身形后便抬起头,朝着伫立在山崖上的黑发青年抬手,迅速比了一个作战专用的交流手势。今泉昇看到了,那个手势的寓意为:交给我。他咬了咬牙,但又不得不妥协,“这个家伙……”车子已经开远了,他现在就算想追上去,也无济于事。不过他相信降谷零能将事情摆平。毕竟,这不是一对三,而是二对二。……从车顶上方传来一声重响时,基安蒂就意识到,车子上方这是多了个人。她迅速打开车窗向上探查,但刚露出少许额头,震耳欲聋的枪声便响彻,一枚子弹直接从她的耳边划过。她迅速收回脑袋,口中暗骂着,动作迅速地为手/枪装弹。“科伦!”基安蒂大喊,“把他摇下来!”在前方开车的科伦应了一声,车子又一次颠簸起来,一路摇摇晃晃、七拐八拐,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滋滋响声。基安蒂暂时不敢探头,于是将手伸出窗外向上盲狙。几发子弹射完,对方似乎还是没有被车子甩下,于是她只好急匆匆地更换子弹。重新装弹夹的时候,她又猛地想起自己的身边还坐着个人,于是基安蒂呵责道:“喂,你在搞什么——基尔?在看戏吗!?”下一刻,她却见面前的女人冷笑了一声,一柄手/枪迅速指向了她的眉心。“不,我没在看戏。”基尔,或者说就职于cia情报部门,目前卧底黑衣组织,本名水无怜奈的女人冷冷地盯着她。“我只是在等待时机。”基尔轻声道。基安蒂的表情骤然扭曲了起来,她的嘴角开始抽搐。他们此刻被警方追击的原因,也越发明朗——果然还是在场的某人,有问题。基安蒂咬牙切齿的:“你这个……”咚!基安蒂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她扭头看向基尔的时刻,她后方还敞开着的车窗处,已然钻入了两条笔直的长腿。被作战长靴包裹的双脚毫不犹豫地踢向基安蒂,在重击之下她一个趔趄、直接翻着白眼瘫在了车座上。降谷零已经钻进了车厢,朝基尔点了点头。好在行动之前,公安就与cia的水无怜奈小姐取得了联络,否则现下的情况便难以预料了。他用镣铐将昏迷的基安蒂反手铐住。下一步,他将手/枪重新举起,指向驾驶座上的老人。“停车,科恩。”……“已追击到车辆,成功制服车内的两名罪犯。”当无线电耳麦中传来降谷零清澈的嗓音时,今泉昇终于松了口气。“收到,辛苦了。”他刚刚回应完,频道里便接着传来了伊达航的“收到”。上一次行动中,因为伊达航率领的那对成员恰巧都集中在电路总控室,所以他们得以在爆炸中幸免于难。这次便衣扮作小野家的男主人的,也是伊达航。因为nbc不招募女队员,所以小野家的“女主人”,则是从神奈川县借调来的一位女警。“你的人已经过不来了,朗姆。”伊达航冷眼看着面前的老者,“束手就擒吧——”朗姆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狰狞了起来。他自己的身上就戴着隐蔽性极强的耳麦,他当然知道车里的情况。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基尔也个是卧底。他亲手带来的“帮手”,却把他的后路给彻底断绝了。朗姆的眼瞳在颤动,眉骨处的阴影满是冰寒,“这群废物……”朗姆深吸了一口气。没关系,他心想。即使今天真的被公安带走了,他也有机会脱离公安。他腰缠万贯,为自己做了无数身份,也早就留了洗白的后手。就算公安一项一项核查能找到的罪证……那点微不足道的东西,至多也就让他蒙受不过几年的牢狱之灾。没关系,他紧急避险的手段有很多。在他和公安回去的时候,会有人把他名下的资产迅速转到海外,顺便注销那些用来洗钱的空壳公司。组织不会因他而亡,等他从监狱走出,他照旧可以东山再起。就在朗姆要被伊达航铐上手铐的那一刻,院落内却传来一道冰冷的女音:“等一下。”朗姆愣了愣,寻声扭过头。只见和他随行而来的金发女人,正面无表情地举着手/枪。她不知何时箍住了那名扮演小野家女主人的女警,女警被她用手臂钳制住了脖子,想要挣扎却无力抵抗。“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莎朗·温亚德冷笑着,悠悠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你们公安还记得,我同意和你们做交易的条件,是什么吗?”今泉昇赶往现场的时刻,看到的恰巧是这一幕。他当然记得莎朗提出的条件是什么。但那种条件,没人会答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