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会议室里静默无声, 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块显示屏。纵横于宽阔荧幕的进度条,犹若沿着道路负重慢跑般,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后方显示的进度由个位数, 逐渐转化成了十位数, 但好在还在稳步上升。阿笠博士站在屏幕前, 双手于桌面的键盘灵动飞舞。他不愧是位在科研领域荣获了无数成就和奖项的专家。尽管两鬓斑白、眼下青黑, 但依旧无法阻碍他的大脑飞速地运作。数不胜数的繁琐代码在屏幕的右下角簌簌划过,每编写完成一段代码,进度条就会向前延伸少许。20%……50%……70%……随着时间分分秒秒地流转,进度条也变得愈来愈长。室内似乎被下了一道噤声令,没有人敢在此刻多言。而老者跨在脸前的光滑镜片, 也倒映着荧幕中冗长的数据。他的眸子在厚重眼镜的遮掩下, 仍旧显得疲惫万分, 但手下的动作却越发飞快,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到不自然的汗珠。就在即将敲下下一个快捷键时,他的肩膀却陡然一颤!那张脸在顷刻间呈出颓然灰败的色彩, 连同他机械性敲打键盘的动作,也一并停滞了。站在一旁的江户川柯南微眯眼眸, 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他抬起头, 疑惑地:“博士?”身披白色大褂的老人没有回应男孩。他的双目开始诡异地上翻,眼轮周遭的肌肉如同触电般抽搐了起来。眼皮半阖未阖, 大片苍白的巩膜随之展露。那具身躯丧失了支撑,仿佛与大脑皮层的连通突然中断般,摇摇晃晃地坠向了一旁——“博士!!”在场的所有警察都愕然地站起身。而见到这一幕, 身至会议桌另一边的金发青年迅速动身, 一个箭步飞速奔来。他抬起有力的双臂, 在老者即将摔在地板的时刻, 有惊无险地接住了他。阿笠博士似乎昏厥过去了,那具身躯无力地瘫软着,他的头歪倒在了一侧,俨然已经丧失了意识。降谷零半蹲在地上,将双指合拢,轻触在老人脖颈处的颈动脉上。呼吸还在,也能感受到微弱的脉搏,但是心脏跳动的频率实在是太低了,似乎还有衰减的趋势。……情况不太妙。“为了在限定时间里拼凑出这台设备,博士已经不眠不休好几天了!”一旁的短发女孩罕见地乱了阵脚,清冷的眉目间尽是焦急:“博士的身体不好,他一直都有高血压!”阿笠博士在此刻晕倒,这意味着最坏的状况就是他的脑血管因遭受外界的刺激和压迫,致使管壁破裂出血。再通俗些说——博士现在有脑出血的风险。她扯住了降谷零的衣袖,高声呐喊着:“送博士去医院!!!”“武藤、北村!”站在不远处的白石正千仁眉头紧皱,但还是临危不乱地指挥着:“你们送阿笠先生去医院,立刻出动!”被点到名字的两名警官迅速动身。他们跑到老人的身边,一人捧肩、一人抬脚,将阿笠博士以最快的速度搬运了出去。“交给他们吧。”白石正千仁抱着双臂,朝女孩递送一个“安心”的眼神。阿笠博士突如其来的昏厥,致使屏幕上的进度条停滞不前。进度条边的数字停留在72%,如若不编写进正确的代码,那些装载在零件中的病毒,将无法扩散向正在使用它们的计算机。那意味着,公安的计划将会功亏一篑。可是这东西并非是公安参与研制的。除了制造这款病毒的人,无人能在短时间轻松输入对应的代码。而知晓代码如何编写的人在一分钟前,已经倒下了。一名年轻的警官坐不住了,只得怏怏开口:“那个病毒……该怎么办?”话音落下,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室内仿佛遭受了大片低气压的压迫。而站在机箱边的娇小女孩平复了心绪,很快开口了:“江户川,过来给我打下手。”灰原哀从桌下拉出一个椅子,直接跳到了上方。她的个头属实是不高,因而只有在保持半跪姿态时,才能将双手平稳地触向键盘。女孩纤细的五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灵动且精确地跃动在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清脆而富有韵律,大屏幕上的进度条也奇迹般地开始向前增长。其余在场的警官们也松了一口气。他们没工夫疑虑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是如何做到续写代码的,只是很快回归状态,重操起自己手头的工作。一剂定心针,让会议室的众人归复正轨。白石正千仁推了推眼镜,面部紧绷的肌肉也逐渐舒展开。他没有说话,但心下还是不由慨叹起自己前头的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这些孩子踏入这间绝密会议室,是无比正确的抉择。他们生而不凡,注定是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变革的天之骄子。江户川柯南搬来了另一处座椅,挨靠在女孩旁边,视线揪紧在屏幕上。这一病毒软体有80%都是由灰原哀设计的,接下来的代码应该如何编写,想必她再清楚不过。她手下的速度没有减缓,进度条伴随键盘的敲响声而持续绵延,跟随在后面的数字眼看着就抵达了95%。然后,灰原哀的动作停下了。女孩仰着头,精致冷淡的眉眼被屏幕镀上一层荧光。她神色微妙地盯着显示屏,双手撑在桌边,呼吸的节奏变快了,甚至紧紧咬住了下唇。江户川柯南:“怎么了?”灰原哀蹙起眉,茫然道:“最后的5%,我无法确定该怎么写。”“虽然大部分程序都是我来构建的,但是唯独最后的5%……”她闭了闭眼睛,挫败地轻叹:“是由阿笠博士写的。”只有阿笠博士,才知道最后的5%应该如何破解。可他现在昏迷不醒,时刻伴随着生命危急,还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没人能从他的嘴中得到这份答案。“——等一下。”一旁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轻喊。男孩的眼眸似乎被某种神秘的事物纠缠住了。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左下角被输入进去的杂乱代码,那些字母似乎打破了维度的界限,穿透屏幕的隔阂,一个接一个地浮向半空。他将手抵在下颏处,安静地像是一尊伫立在伦敦贝克街的静默雕像。A/S/D……R/V……G……Y/N……下一个该是J?果然。男孩的镜片一闪而过精锐的白光。“博士前段子在开发一款游戏吧?”他冷不丁地开口。灰原哀愣了愣,似乎没能明悟他为什么要询问这种毫不相干的问题。但她还是点点头,回复道:“是。我记得是一款类似民间游戏‘跳房子’的游……!”话音停滞,女孩的双目随之睁大。“博士是没办法死记硬背住那么多代码的。”江户川柯南笑了笑。“为了保证自己能临场把所有的代码写下,他一定会用某种规律,来编写他们。”——而那个规律,就是“跳房子”。灰原哀屏气凝神,轻敛眉眼,将双手重新覆着在身前的键盘上。一长串全新的代码随之生成——98%……99%……100%。进度条满了。……****02:30日本长野县一号地下研究所进入研究所后的路途,比川江熏想象中还要顺遂。莎朗·温亚德在逃离日本前,似乎总会来到这里,以至于地下的科研员们见了他,都会恭谦地朝他问好并鞠躬。工藤女士的易容手艺可谓精妙绝伦,他顶着那张美国著名女演员的脸明目张大地行走,竟没有被来往的任何人怀疑。直到她使用那张权限极高的磁卡,打开了A3区的大门。他作为实验体069号时,曾在这处地下研究所生活过一段日子。研究所被划分为四个大区域:A区、B区、C区、D区。排位越靠前的区域,进出所需的权限越高,而里面存储的资料、正在执行的项目,也就越机密。【不出意外,乌丸莲耶安置在冰冻舱的本体应该就在A1区。】【虽然印象不怎么清晰了……但我可以肯定,我当时就是在A1区进行的手术。】诉说着这段犹如命运转折点的过往时,弹窗的声音竟然平静至极。川江熏点点头,神色凝重地继续行进。就在他即将转过面前的转角时,竟迎面碰上了两道熟悉的身影——他的脚步一顿。撞见他的那一刻,对面的二人也停下了脚步。只见一位身型修长的男人双手置于衣兜中,他帽檐之下的表情冷凝,嘲讽与充斥着恶意性质的谐谑,很快浮现在略微上扬的嘴角。“真是好久不见——”他散漫慵懒地拖长语调,下一刻,那暗藏尸山血海的冷锐绿眸,犹若被触怒的凶兽般竖立而起。凛冽的压迫感陡然扩散,几近要就地掀起一阵狂风。“这位……‘叛徒女士’?”他微眯起长眸,危险的意味蓦然生出。是琴酒,还有伏特加。真是宿命般的嘲弄。川江熏暗忖着。他成为“川江熏”的第一天,在还摸不清状况的时刻,便被这个男人找上了家门。对方大开杀戒,直接在他眼前造就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在最后的时刻,他竟又见到了这位顶尖杀手。但有些地方,终究还是不一样了。起码他不会像初见这个男人时那样惊憾,心脏狂跳着几欲破开胸腔了。他此时冷静极了,内心犹若平和的湖面,狂风刮过、却没掀起丝毫波澜。淡金发女人扬起红唇,微笑的模样透出不加掩盖的挑衅,宛若美艳的毒蛇吐着猩红信子邀约争斗。“我是不是‘叛徒’,还不轮到你来决定。”站在琴酒身后的伏特加当即朝前一步,不满地:“你——”银发男人抬起手,比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伏特加乖乖听令,站回了原位。“我是来办事的。”“我还能畅通无阻地站在这里,就是最有利的证明。明白了吗?”女人这回收敛了些,那阵萦绕半空、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消散了些许。川江熏在用这种用词暧昧的话语,佐证“贝尔摩德”并没有背叛Boss。虽然莎朗的背叛之举俨然彻底,但胜在Boss对她病态的溺爱,她的身份卡迄今都没被消磁。他在赌,赌琴酒对Boss和莎朗的联系一事依旧模糊不清。而他似乎赌对了。琴酒朝他投射来探究的眼神,却没有指正任何的不妥。“好了,琴酒。”女人调笑道,“如果你是位绅士,现在就该为女士让行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金发女人向他递送了一个暗昧而纠缠的眼神,宛如甜腻而浓稠的糖浆。她轻轻哼笑起来,又紧接补上一句晦涩意味浓郁的:“有什么话,我们可以约个地方——以后再谈。”这极为符合贝尔摩德作风的发言,成功让琴酒的嘴角不悦垂下。但那凝滞半空的紧张氛围,也彻底消失了。看来我的演技不错。川江熏心想。蒙受了“姐姐”的耳濡目染,他似乎也多了点模仿和演戏的技巧。就在川江熏即将与琴酒擦肩而过时,他却听到男人一声冷酷地:“慢着。”川江熏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下一秒,他听见银发男人泛冷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飘来:“——你原本的个子,有这么高吗?”噗通。一道有力而短促的跳动。川江熏抿了抿嘴唇。他很清楚,那是他内心警铃大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