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走一走看一看啊,今个儿老天爷突然发了火,阻了各位爷的步,正好卖小老儿一好。小老儿家在威阳向晨镇,想必大家也知道,那地界有一背负无妄骂名的正道大派——名士楼……”威灵的天气突然变得如此糟糕,约莫是周围有邪物作祟,深谙此道的威灵百姓早就趁着雨势未大之际赶紧回了家,将家门紧闭,一家人缩在床头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过,也有不少特别害怕的或是想显示自己有本事的就聚集在各个大小客栈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又有什么邪物”以作消遣。当然,即使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鬼天气跑到外面去,除了一个面色泛青骨瘦如柴的小老头。这小老头就站在客栈最多的镇中心,也就是云裳仙子像之前,摆了一张四条腿参差不齐的破烂桌子,又放了把动一动就可能散架的椅子。他安稳地往那儿一坐,在瓢泼大雨中拍响了磨得不成样子的惊堂木,接着用他那沙哑又难听的声音故作高深地讲一段“陈年往事”。此人也没个名姓,是两年前来了威灵的,平日也不会见到这人的踪影,但只要一逢下雨天,此人就必定会以这种方式出现说一段书,即使没有一个听客,即使这段内容他已经翻来覆去说了不知多少遍。周边客栈除了玲珑以及其左右两个名店之外并未关上门,主要是那些胆大的腕子也有劲儿,既爱看热闹又好些无聊的面子,于是就敞着门对小老头指指点点,顺便开怀大笑,这两年每每如此,久而久之便成了稀松平常的事。今个儿自然也不例外。“名士楼,游方正侠集聚之地,曾经镰寨大闹寿延之际,邪道一众势力进攻威阳,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好在啊威阳有名士楼,名士楼在无任何支援的情况下,以一挡百保护威阳百姓,苦苦撑了整七日,到最后支援到了,邪道逃了,可名士这一千人大派也只剩下了一百人。名士楼这百位侠客啊,经此一战留了血泪,也承了威名,便共建一榜,名曰‘浴血麒麟榜’,也就是如今的‘名士侠客榜’。嘿,要问何故改了名字?”小老头看着这空无一人的街道,将嘴角咧到了耳朵根,讽刺道:“还不是因为这狼子野心的玲珑客栈!”“想来各位听客也都有所耳闻吧,二十二年前的‘天火覆南景’。这邪道南景阁披了十几年正道的外皮,终于在二十二年前被几位正义之士揭了老底,我天原名门正派在武林盟主的带领下夜袭南景阁,在南景未察觉之际彻底——将其剿灭!”“然而与此同时,以邪道隐血楼为首的一众南景走狗也侵袭了威灵镇,打算以威灵为踏板打入正侠腹地——凤岭。照理说所有名门正派集结齐攻南景阁,哪有人手去管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走狗?呵,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门派,早早地就借着劳什子密报在南地打转,然后在南景覆灭之夜赶巧地发现走狗们的踪迹,在威灵逞了英雄。”“然后怎么着?名士在南景阁搜出玲珑与邪道勾结的密信,却因玲珑成了‘威灵英雄’而被倒打一耙!”小老头愤愤地又一拍惊堂木,扬声骂道:“好一个玲珑客栈,好一个威灵英雄啊,竟能让这白纸黑字的铁证成了废纸!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倒真真是‘公平’,给予邪道内奸以盛大赞誉,却让主张正义的名士楼背负骂名,连带着威阳侠客遭尔等‘正人君子’的白眼与排挤……”“哼,如今天公发了怒,望其慈悲,一道雷将你们这些宵小尽数劈死,好解我等心头之恨!哈哈哈哈哈——!!!”小老头癫狂大笑,那般扭曲的模样属实像撞了邪。某客栈的小伙计打了个抖,见店里几个“胆大的”都睡到酒缸里了,便赶紧将木门关上,随后搓了搓胳膊又念了几句佛号驱邪避灾。其他还开着门的也相继关了去,毕竟他们只是找乐子可不想招惹邪魔,于是没过几息这被乌云笼罩的街道就只余小老头在发疯,好似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般。雨水携着笑声拍打着一道红木门,却未侵入半分,好似隔了一道屏障。这红木门所属一家店,此店乃是威灵最袖珍的店面,也是威灵最尊贵的店面。玲珑客栈内,老板娘依旧守在门前,但店里已是不如之前“热闹”,还好好站在这青瓷砖上的算上她也只有三人罢了。这刀客杀手“洒”了一地,老板娘倒也不慌张,只是面色凝重了些。她将目光落到自房梁上跳下来的人身上,沉着气并未率先开口。不速之客乃一俊朗男子,青丝飘扬未带发冠,竹纹墨袍锦衣玉带,手里只拿着一把折扇,看上去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富家少爷,或许还是个儒生。但就是这么一个“文弱书生”,扔下一个瓷瓶就几乎是放倒了所有人……寂静是被一声咳嗽打破的。那腰间暗红一片的白衣女子掩唇咳了几声,顺便将手中的剑扔给了男子。男子稳稳接住,而女子则是急切地向角落的桌子而去,那桌子上躺着一个雪发女子,似乎是睡着了。老板娘的目光随着白色的身影而动,此刻在她眼中的白卿早已失了从容,步子又飘又急,还画了一路血迹,且她腹部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可这位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沉着张脸,眸中独独只有一人的身影。白卿几乎是跌跌撞撞栽过去的,因着完全没注意到倒在桌子旁的醉鬼。不过她顾不上那么多,虽然晕劲儿已经袭来,但还是强撑着急忙捏住挽君衣的腕子把了脉。还好,只是内息有些紊乱,经脉受损但是不严重,调理一下即可。微微松了口气,白卿伸手轻轻拭去自家师妹眼角的泪珠,唇角也不由得重新挂上了笑。“师姐,你还未止血。”男子瞥了她们那里一眼,淡漠地提醒了一句。“我知。”白卿自然不是忘了,只是多少想给自己一个惩罚罢了。但眼下还不是她昏倒的时候。封穴止了血,白卿直起了身,但并未转身面向老板娘,而是背对着她,一边握着师妹的手暗自运行内功细心为她调理内息疏导经络,一边一心二用沉声道:“文客,去瞧瞧小师弟如何。”音落,文客甩了下朱影,将剑上的血甩下,同时也算是给了老板娘一个警告,接着他才似慢实快地走向跪坐在地的三名晟。只看了一眼他青紫的面色便知这小子身上什么伤耽误不得,于是文客拿出一个瓷瓶,拨开木塞,将一只小虫子塞进了他嘴里。这一番举动完全没有背着老板娘,而老板娘在看到了这一幕后就失了“趁机行事”的心思。“要问什么就问罢。”她已然是认了命。对此早有预料的白卿也不打什么太极,直接问道:“你们这次行动都有哪些人?”老板娘以为她会直接问幕后主使,却不想会是这个问题,是以停顿了一息回道:“玲珑客栈、野刀集,以及隐血楼而已。”“你是想试一试?”文客转过身,原本在手中的折扇早已插于腰间,而空闲下来的那只手此刻正捏着墨色小瓷瓶,还轻轻晃了晃。老板娘不禁颤了一下,面色铁青地改了口:“还有笠尸堂和镰寨。”说出口之际,她心下也基本明了——那些人如今恐怕已经成了一群口不能张的尸体,尚且安稳地陈列在两个“邻居”那里。难怪这个人会来得如此迟……“哦?果然阵仗不小。只是怎么不见风朗轩?”知道她是明知故问,但老板娘还是老实作了解释:“风朗轩那群妖孽,我等哪里请得动?”“怎么,他们没把柄落在你们手里?”“我等自是抓不到**不羁者的把柄。”老板娘对白卿这种一半试探一半诱导的问法十分不满,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回答。“嗯,很好。不过玲珑客栈已沉寂这般久,怎得如今倒想起了老本行?”她这话含了些讽刺,老板娘挑了下眉并不觉气愤,甚至十分坦然。“于赌坊赢了大钱岂是那般好走?何况是邪道的‘赌坊’。白少侠,老身劝你等也莫要太过嚣张,如今的邪道可不是几十年前唯南景阁马首是瞻的邪道,如今邪就是邪,可不再跟‘侠’这一字有何牵扯……”闻言,白卿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也要劳烦你告知隐血楼的那位——这般执着我师妹可是要吃苦头的……”说罢,她抱起挽君衣同时轻功一起,鹤步腾飞,转眼已至二楼。见状,老板娘皱了下眉,显然是没料到白卿受了重伤还能有如此余力。至于她猜到幕后主使这事倒不算稀奇,毕竟如今能令几乎整个邪道“倾巢而出”的也就只有神秘的隐血楼楼主了。不过老板娘倒是对白卿能放过她感到有些惊讶,也有些嗤之以鼻。心想着:果然还是个正道少年人,不够心狠手辣。可惜,老板娘刚腹诽完,就听白卿含笑的声音悠悠飘来。“文客,记得‘清扫干净’。”“……”文客闻言,打开了手中墨色瓷瓶,一股子腐朽味儿瞬间冲了出来,接着一粒粒“黑米”被倾倒而出,落了一地。恰巧旁边就有一具刀客的尸体,黑米便咕噜咕噜地滚了过去,然后不过几息,那具尸体就连渣都不剩了,甚至身下的血水都被吸得一干二净……饶是老板娘见多识广,也不免被这场景吓得脸色苍白、寒毛倒竖,很想立刻转身逃跑,只恨两股战战动不了,甚至不自觉屏息,只希望这些小虫子不要发现她。半刻,除了这对师兄弟之外,店里死了的昏了的几乎都被吃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了离文客最远的醉鬼以及老板娘还完好无损。可那些虫子似乎还未被喂饱,竟聚在了一起熙熙攘攘地向离朝滚去。见此,老板娘的声音终于冲出了嗓子。“等等!这丫头与此事无关,且刚刚还救了那白发丫头!”冷漠地瞥了地上那人一眼,文客无动于衷。砸了下舌,老板娘赶忙想过去拽离朝,可关键时刻竟是无力!她也中了毒?也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眼瞅着黑米们席卷而来,就要挨上离朝的手指,老板娘终是泄了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只愿这丫头走得没什么痛苦吧……然而就在这时,白卿的声音又飘了出来。“对了文客,留下那个红衣女子。”可惜为时已晚,黑米已将她覆盖……-----作者有话要说:收到评论了,谢谢o(≧v≦)o我又活过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