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小小的孩童伸了个懒腰,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若是细看便会发觉这衣服属实大了些,宛如披了层被单。孩童抓了抓头发,本就胡乱乍起的发丝在她一番作弄下更为凌乱了,仅比鸡窝好上那么一点。她并不在意,伸出两只小巧的手揉了揉还半睁不睁的眼睛,眼前终于不再朦胧。不过,她却表现出了疑惑。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竹子,竹子做的墙,竹子做的屋顶,竹子做的桌子,竹子做的两把椅子,竹子做的小衣橱,以及竹子做的床。这间屋子实在是一览无余,简朴到让小娃再三揉了揉眼睛,生怕还在梦里。等真的确定自己身在一个小竹屋,笑容立马攀上了孩童的脸,也不知为何。接着她迫不及待地要跑下床去,却没料到身上这床单如此难缠,于是一下子栽下了床。伴随着一声闷响,疼痛瞬间袭上了脑海,竟是这般不能忍受。孩童当即“哇”的一下哭了出来,边哭还边扑腾,也不知是生气还是耍赖。终于,哭声将外面的人吸引了来。那人进来,携了一股子冷风。孩童不禁抖了抖,即刻止住了哭声,接着泪眼汪汪地抬头一看,笑了。是师傅。师傅总是冷着一张脸,明明眉眼生得柔和秀雅,却偏生半阖着不叫人看到温柔;明明唇若丹霞一笑便可倾城,却偏生紧抿着让人无端生怯;明明整个人往那一站便能成就一幅绝美画卷,却偏生长剑一甩让人平白寒毛直竖。然,孩童可不怕她,甚至一见到她就落不下脸上的笑容。“你趴在地上做什么。”师傅含着几分冷利的声音慢悠悠飘了过来,明知故问却非问。孩童,或者说小离朝,立马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赶紧笨拙地从凉飕飕的地上爬起来,爬起来后还蹦了蹦,想将脚下踩着的衣服给“蹦出去”。师傅的秀眉微微**了一下,神色依旧平静又冷淡。但许是见这娃子蹦着蹦着就蹦欢了,师傅无奈地伸出手扣在了小离朝的小脑袋上。小离朝立马停下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脸红扑扑的,看向师傅笑得开怀,也不知这娃子何故这般开心。对此,师傅早已习以为常,便没有在意,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淡淡地开了口:“朝儿,今日先不练剑了,随我到镇中寻裁缝去罢。”“裁、缝?”小离朝歪了歪小脑瓜,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何含义。师傅没有解释,而是拿起桌上木梳打理起小离朝乱糟糟的头发。小离朝乖乖地站好,任她摆弄,只是嘴上说个不停。“师傅,裁缝是什么?好玩的,还是好吃的?这两个字又是怎么写的?”见师傅不语,小离朝也不气馁,而是换了几个问题。“师傅,镇中在哪里?离家里远吗?那里大吗?要是朝儿走丢了,师傅找得到朝儿吗……”为她打理好头发,也就半刻的功夫,这孩子就问了她数十个问题。有时师傅真心觉得离朝是故意的,但望进这双清澈晶亮的眼睛里,怕是谁也无法怀疑这小家伙的真诚。“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师傅又帮小离朝将衣服的长袖挽起,接着将过长的衣摆系在腰间,好让小家伙能正常走路。虽然怎么看怎么像是……烧麦。微微蹙眉又看了她两眼,师傅终是不忍直视别过头去,旋即掩饰般地说了句“来吃饭吧”。小离朝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开心地应了声“好~”接着,宛若一只笨拙的大白鹅,耙耙着步子跟在师傅身后。待吃过了早饭,师傅去牵马,小离朝则是“塔塔塔”地来回跑着,将碗筷放进了木盆,又舀了几勺水。做完这些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大白鹅奔向自己的小竹屋,将被子里的木剑掏了出来,傻傻地嘿嘿笑了两声后将它宝贝地别在了自己腰间。随后,她才小跑着出了门。一出门就看到了一匹骏马,鬃毛黑得发亮,高大威风。它高昂着头,斜眼瞪着迟了许久的小离朝,前蹄还扒拉两下地似是迫不及待,又从鼻孔中喷了气以表不满,灵性有之但实在傲得让人不快。对此,小离朝是气鼓鼓地瞪了回去。而这马儿转了个眼珠,好似在说:不屑与她“计较”。小离朝气得直跺脚,可还没发作就被一双手抱了起来,放到了马背上。黑马坏坏地摇了摇马身,险些将小离朝甩下去,但也只是看上去危险,这马还是有分寸的。小离朝惊疑不定地赶紧抓紧了缰绳,好在下一息师傅就跃上了马背,将她罩在了怀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小离朝松开缰绳,转而抓着鬃毛,同时放松了绷直的脊背懒洋洋地靠着师傅,又抬头望着师傅笑。见师傅虽目视着前方,但睫毛不自然地眨了眨,小离朝便笑得更欢喜了。“朝儿,你带着木剑做什么?”许是被小家伙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师傅抖了下缰绳,马儿迈开了蹄子,乘着风奔跑起来,风声里藏着这句话。闻言,小离朝摸了摸腰间的木剑,笑着回道:“师傅不是说过嘛,剑中有灵,只是睡着了。剑客要时常与剑相伴,这样才能唤醒剑灵,才能更好地行剑。”“……为师的意思是,你要勤于练剑,如此才能行剑如有神助,何时说过‘剑中有灵’的话了?”眨了眨眼睛,小离朝提起小眉毛,问师傅:“师傅,你不觉得剑也是生命吗?”“剑,也是生命?”师傅明显怔了一下,但也仅是一瞬间。“说来师傅的剑哪里去了,朝儿还从未见过。”小离朝并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很快就被脑中的另一个问题引走了注意。师傅默然,没有回答,而是又抖动缰绳让马儿提速。风即刻袭来,吹得小离朝闭上了眼睛,耳边也风声呼呼,排挤着其他声音。小离朝低着头用手捂着耳朵,整个人被风压在了师傅怀中。“它……死了。”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师傅的回答?小离朝诧异地抬头想看看师傅,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直到颠簸停止,似是万籁俱寂。“朝儿,为师在凤城等你。”猛地睁开了眼睛,光芒落入眼中,将雾气吹散,红漆顶映入眼帘。离朝呆呆地盯着屋顶,疑惑地拧起了眉毛。红的?不应该是翠绿的吗?还有竹子呢?师傅搭了新屋子吗?正迷茫着,耳畔传来细微的“吱呀”声,离朝立刻转头看去,待看清进来的人后,眸中明显地盛满了失望。“小侠士,你醒来啦。”进来的自然不是离朝的师傅,而是玲珑客栈的老板娘。离朝还有点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叫了声“大娘”。老板娘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又将手帕浸湿后拧干,接着拿给了离朝。离朝伸手接过后有些莫名,便盯着老板娘无声地求一解释。老板娘挑了下眉,似笑非笑道:“还不赶快起来收拾收拾,等着老婆子我伺候你?”闻言,离朝尴尬地笑了两声,将手帕铺在自己脸上擦了擦,但背依旧粘着床。对此,老板娘也不介意,只是挂上笑,说:“小侠士,还记得你昏过去前的事吗?”她这么一说,离朝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行侠仗义来着?好像还看到了师傅珍视的那幅画,不不,是画里的人……将帕子拿下,离朝想用力坐起来,却发觉自己浑身无力?!惊诧之际,离朝复又凝视起老板娘。“不必看我,你脱力是因为内功运行太过,中了散气香。”“散气香?”饶是在江湖飘**三年,算是见多识广的离朝也从未听过这“散气香”的名号。老板娘心觉恐怕要聊上一些时辰,便转身坐在了凳子上,还顺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别看这散气香名字普通,它可是比我下在酒中的‘南泉醉梦散’还要珍稀得多。在祁章山庄覆灭后,这东西也隐去了踪迹,我也是没想到十几年后此物还会在江湖上出现。”她并未多说,离朝也知道分寸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对了大娘,那些人呢?”喝了口茶,老板娘冷笑一声,说:“走了。你可以放心,他们毫发无损,反倒是我们这些邪道中人——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说这话时,语气中满满都是讽刺,但隐隐夹杂了一分凄凉。“我师傅说过,怨恨是遮天蔽日的乌云,只有驱散才能迎接阳光。大娘,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既然太阳已升起,脚下的路便还能继续走下去。”离朝微笑着,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将那目中的灼灼亮光映得更辉映了些。见之,老板娘不禁笑出了声,摇了摇头,道:“小侠士,你啊还太年轻。”言罢,她笑呵呵撂下一句“你好生休息,老婆子我还等着你干活还债呢”,而后开门离去。听了这话,离朝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答应了老板娘什么,也想起来了,自己几乎是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二兄!实话实说,此刻离朝真有点后悔了。“唉,师傅,再多等朝儿几日罢……”她望着红漆顶,无奈地喃喃自语着。……出了门的老板娘脸上立即没了笑意,她瞥了离朝所在屋子的门一眼,脑海中浮现了几日前的情景。那时离朝被蛊虫覆盖了全身,本应与刀客杀手一样渣都不剩地被虫子吃干净,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是——那些骇人的蛊虫竟一个个剥落,且落地的瞬间变成了空壳,同时好似摔爆了一般喷出了汩汩黑水。而这丫头除了身上被咬过的地方出现了红点外,竟然毫发无损。不但如此,那些红点在第二日便消失得一干二净,皮肤上一点痕迹也无。不过,她倒是昏迷了两日……兴许是此般现象的代价?还有,她那把剑也不像凡物……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莫非真是……如此想着,老板娘漫不经心地下了楼,在走下最后一节木梯后,其面上又挂上了适当的笑容,接着提起账台上的茶壶,继续招呼起非名士楼的游方侠士。-----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啊收藏,你倒是动一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