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雨淋头,离朝眨巴了下眼,对眼前之景生出些许茫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凉寒自肌肤攀上了脑,她稍稍清醒了一点,但还未有所反应就被拽着往后退了两三步,因着有些突然,脚下发出了几声脆响。凝结的天地之气似是因此复而流动。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嚎。“所里恩(大王),所里恩——!”闻声,赵锋瞥了一眼躺在他脚边被拦腰斩断的爵玛人尸体,又看向了惊嚎之人。他虽是听不懂爵玛语,但也能明白——死了的这个似乎是个人物?他动了动鼻子,浓重的血腥味之中包含着算计的味道。血气自也冲了离朝的鼻,让她彻底回了神,但她瞧不见拐角处有谁在,能看见的只有那个名为达力的爵玛使臣倒在血泊之中,瞪圆了眼,满是不敢置信。兀的响起一声冷哼,赵锋转身面对那拐角后的人,还将爵玛人的尸体踢到了一边。此举惹得他面前这两个怒火中烧之人更为愤怒,可他们却是怂,不敢上前拼命,赵锋见状嗤笑了一声。其实也勿怪他杀这爵玛人,这爵玛人突然提着刀冲出来,他赵锋一个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武人即便不想杀,手中的血戟也难免会“先斩后奏”。且既然覆水难收,不如就把这些人都杀了,无人证还能辩,到时候就让那新军行总司曹满去收拾这烂摊子。思及此,赵锋提起了血戟,然……“赵将军,我等若不能活着回去,咳咳,乾明日就会被四国齐攻。”自爵玛人身后走出来两个女人,一个带着青面,一个带着鬼面,那衣裳上的凤凰纹十分亮眼。赵锋眯了眯眼,之前随曹满威逼使臣之际他见过这两人,只是当时心思在那白发女人身上,这二人又很是低调,他就没有在意。如今这么一瞧,倒是有点“胆怯之人”的影子。“呵呵呵,你们回去了,乾照样会被四国齐攻。本将军为何要放你们走?”说着,赵锋将血戟往肩上一扛,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打头的爵玛人吓得往后缩了缩,宁苏见此干脆走到了他们身前,鬼面自也跟随。她二人丝毫不惧赵锋,且宁苏轻笑一声,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他,没有杀意也没有怒火,更不见威逼之意,平静得如一摊死水,但却让赵锋停住了脚。或许旁人无法察觉,但向来敏锐的赵锋有一种可笑之感,就仿佛有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只要敢动就会身首异处。赵锋虽还是笑着,但额上冒出了冷汗,明明心底对眼前这女人并无惧怕,可身体却生出了战栗。“赵将军可放心,我等会应乾之邀约咳咳,就是不想再生战事,若非必要,绝不会联合攻乾。”这话的意思是:看乾如何表现,如若不能叫他们满意,那么就别怪他们翻脸不认人。赵锋自是明白,也清楚对乾来说被动些总比直接引发战争要好,可他赵锋不服。从来都是他威胁别人,可没被别人威胁过,这女人既然笃定他不会动手,他就偏要动手!只见其目中凶光一闪,攥着血戟的手绷起青筋。“呵。”宁苏轻笑,兀的拍了两下掌。一瞬间,四周屋子大门猛然打开,一个个“官差”现身,手中拿着洛月最精良的弩箭,箭端齐指赵锋。赵锋失了笑容,他竟然完全没发觉有人藏在此地?这些人怕不是……“洛月暗鬼。本将军听说洛月有一伙神出鬼没的兵马,从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只要出现,就必然是在敌军本阵,敌军大将也必将人头落地。呵,看来你的目标是本将军啊,洛月神秘谋士——宁苏。”盯着这青面女子,赵锋心中燃起了火,纵然此间中了计,但想要他赵锋的人头,就这么点人还不够看!闻言,宁苏装傻,说:“我哪里是宁苏大人,我姓古,早已说过。咳咳,还有赵将军未免想当然了些,我等可不想杀你,不过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咳咳咳,未雨绸缪罢了。”赵锋怎可能信其鬼话,只冷哼一声,目光扫视四周,准备找个时机突破重围,在扫到离朝和挽君衣之时,其心中有了谋划。然而……“也罢,您信与否是您的事,我等干预不得,告辞。咳咳,二位知己,随我等一同离开吧。”宁苏看穿了他的想法,先声夺人。离朝和挽君衣对视一眼,自然不会拒绝。且她二人对赵锋可是戒备,即是不敢背对他。更甚者,离朝架剑于胸前,一直挡在君姑娘前面,是连目光都不想让赵锋碰到自己护着的人。直到慢慢地挪到了宁苏他们身边,离朝才算是松了口气,而挽君衣也急促收回了抓着离朝腕子的手。对此,赵锋仅报以冷笑。见她二人平安过来,宁苏就礼貌地向赵锋抱了下拳,随后带人离开。少时,待他们走远,洛月暗鬼也回了屋子,几息间就没了动静。也不用去查探,赵锋晓得这些人肯定都逃了。他使劲儿挥了下血戟,掀起的风让可怜的达力又翻了好几圈。目光冷冷地瞥向尸体,他心里想着:把这家伙的脸毁掉会不会对此间形势有利一点?(死透了的达力表示:汝真为犬乎……)……宁苏带着他们出了游鱼坊,外面天色依旧阴沉,不时有几声闷雷迸发,但就是不下雨。游鱼坊周围有不少小舟,不多不少正好能将所有使臣盛下,一看就是经了算计的。自不同路逃出,最终会集于门口的各使臣不想多说或多想什么,现在他们只求能平安回国,遂向宁苏道了声谢后,几伙人就选了小舟,泛舟离去。北炎使臣是最后走的。如嫣在离开前向宁苏抱了拳并承诺之后就会将什么送到洛月,又悄悄向离朝挥了挥手。离朝冲她笑了笑,小白牙在她这满面血污之态下格外显眼。见此,如嫣忍俊不禁,不过也没多说什么,仅是略有深意地看了她和挽君衣一眼,接着就带北炎使臣乘了舟悠悠踏上归途。徒留离朝和挽君衣两脸莫名。宁苏可不打算给她们解释,咳了两声后也邀她们上船一起走。她们没有拒绝,就是坐在小舟上不知该说些什么。当然比起说话,她们最好先处理一下伤口。好在有宁苏提前提醒,挽君衣准备了不少伤药和绷带,另外宁苏还让手下的人备了干净的水用于清洗伤口,一看就是早有预料。接过水袋,离朝撇了撇眉,实在不忍浪费,便问:“用湖水不可以吗?”“不可。”细心帮她处理腰上伤口的挽君衣当即回绝,声音不知为何冷淡非常。离朝觉着君姑娘似乎在生气,又不像在生气,有些纳闷,但总之自己乖巧就好,遂轻轻应了声“嗯”,旋即拔开塞子倒了水,小心清洗起面上的血污。见其小心翼翼的模样,挽君衣微微蹙眉,觉得自己方才的冷淡实是无理取闹,对眼前人自己不该如此。她确实有几分生气,气自己害离朝受这般重的伤,明明已从宁苏那里得了“先知”的优势,却因着不愿制毒又不愿杀人,致使离朝替自己承了这些果报。“对不起……”她朱唇微动,饱含歉意。“嗯?”湖上风有些大,离朝又专注清洗伤口就没有听清。“无甚。你可觉着疼?”挽君衣垂眸,并不打算说第二遍,因着多少能猜得到离朝不会怪罪自己,可她不想因她的温柔而安心,这样实属卑鄙。闻言,离朝摇了摇头,又见君姑娘未在看自己,便说了句“不疼”。她也确实不怕疼,师傅就曾夸她只有这一点像个习武之人。挽君衣微微颔首。可即便如此,君姑娘手下的动作也是要多轻柔有多轻柔,于离朝来讲与其说是疼,不若说是又麻又痒,而且莫名有几分热,好在湖上风大,她才没刚卸下一脸“红”又染满面绯红。如此片刻,挽君衣处理好她身上最重的伤,想接着处理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时被对方婉拒了。因为离朝瞧见她腹间又渗了血,不想她再操劳,且自己的伤口向来是好的快,小伤不处理也没关系。听了理由,挽君衣也不再勉强,坐正后看向对面似是因着冷而抱着鬼面的宁苏。“古姑娘,你等在卫凌关所求的可是赵锋之命?”还在与自家妻子悄悄调情的宁苏闻言,转过头看着她,微笑,不答反问:“为何这般想?若求他的命,方才便是大好时机……”然而方才她放过了赵锋。挽君衣亦是奇怪这一点,可宁苏布了如此一盘局,将曹满逼入绝境,似乎就是为了引其帮手——赵锋来到卫凌关,且今晚的布局无论如何看都是算计得赵锋。如若目标不是赵锋,那会是什么?“智胜者非求利多而求之损少。”突然,离朝来了这么一句。挽君衣与宁苏皆是看向她。她稍怔,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遂笑了笑说:“我师傅如此说过,在研究爵玛与合归之战的时候。”提到师傅,离朝猛然想起赵锋曾说——君姑娘是师傅的女儿?遂将目光悄悄落于君姑娘身上,又微微开口,但即刻就闭合。毕竟现下还未完全脱险,并非询问君姑娘身世的好时机,还是暂且将疑问压于心底为好。而听了离朝的话,挽君衣面上写了了然,亦不再多言。见状,宁苏笑笑,转回头继续抱着自家正经的妻,取暖。不一会儿,小舟靠了岸。……-----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o(≧v≦)o本章嘛,核心就是“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没错,就是赵锋~基本宁苏的棋已经下完了,咱可以来复盘啦~首先,目的。宁苏的目的就是杀赵锋,但为什么不直接杀呢,不是杀不掉,而是因为“智胜者非求利多而求之损少”,也就是用最小损失来收获可能获得的最大利益,这是宁苏的谋略之道。先前也说了赵锋是一根两头尖的刺,拔不拔都难受,那么怎么在不难受(损失小)的情况下□□呢?答案就是让赵锋的上峰□□,也就是让乾自己灭了这根刺。不然战场上杀赵锋确实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毕竟赵锋是个敏锐的嗜血疯子。其次,做法。一是去年持续一年的大战,形成五国被迫无法交战的情况,营造表面上都想寻求和平的假象,同时让间谍撺掇古吉趁火打劫乾,让乾心生怨愤以及头疼不已,毕竟只要一和洛月爵玛打,古吉就虎视眈眈趁火打劫,必须要先解决这个隐患,这时候再让间谍给谒氏献计,谋划卫凌关一箭三雕的局。二是派手下入住卫凌关大牢,因为是在去年大战之中入住,所以不会很显眼,周烐也没什么空处理这些犯人,战后也会因各种琐事缠身(比如抵御流寇,安抚百姓,调查敌人动静,帮忙战后重建,还有乾内部的破事)而只能先把犯人在大牢关着。三是到了卫凌后先帮着曹满搅乱局势,利用使臣案来逼曹满召唤赵锋。比如古吉死的那个既中毒又中刀的人,谁下的毒,就是宁苏派人下的,刀是宦官之后补的,为了嫁祸北炎。另外就是离朝和挽君衣不来,她也会找个“知己”验尸的,也会用其他方法污乾,让曹满不得不召唤赵锋。四就是本章做法,让赵锋杀死达力这个“东爵玛的王”,就算赵锋没有杀死达力,她也会动手,然后联合众使臣诬陷赵锋的,赵锋只要到了卫凌他就逃不掉了,而众使臣在赵锋来后是必然会联合在一起,所以不会不帮宁苏的忙,宁苏也会布置得不会落下把柄。最后,赵锋杀达力为何必死,谒氏不会保他吗,我们下章作话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