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这一路上是窸窸窣窣。他今年十六,正是自少年向成年蜕变之际,到了年底就会参加成年礼,也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是以正值未尝□□而心向往之的时候。可他们家在族中名声极差,先是因以前的“恶雪子”一事被族人唾弃排挤,后又有其祖母这个性子泼辣庸俗的外族人赖在雪族,再有他母亲**,已将至被雪族除名的境地。如此情况,压根没人愿意嫁到他们家,于是他们家就打算在善年到山下为护寻门亲事。但能跟到雪族来的,不是非护不嫁者,就是条件极差者,而以护这个相貌秉性,后一种更为可能,他自己也是清楚。在这般现实的打击下,护自是更为期盼能有个貌美的娇妻,而既然外面不可,就只能盼望自家了,是以在见到他这位表姐时,他的眼睛立马就亮了,且这欲|火已是烧到了心坎儿。于是这一路上,护就想着怎么能跟表姐更为亲密,数次想主动制造些肢体接触的机会,可惜他这位表姐不单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还甚是敏锐,他不知主动摔了多少跤,却连表姐的衣角都没碰上……他也尝试说一些关于表姑的事来吸引表姐注意,奈何对方仿佛漠不关心,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直到行至廖无人烟之地,瞧上去甚为凄凉的山洞前,挽君衣才说了自离开雪神殿后的第一句话。“在此处?”闻之,护点了头并故作可怜道:“咱家一直维护着表姑的名誉,很是受族人排挤,不过没关系的,我们都那样喜欢表姑,以表姑为荣,这点罪算得了什么呢。”其音落,挽君衣没有半分回应,而是上前一步观察这石门。石门上有一个很明显的凹槽,似是可以嵌入一铁片,且细看,可以隐约瞧见里面似乎存有书中所说的齿轮。见表姐好像很为难,护觉得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于是自口袋中拿出铁钥匙,刚准备献宝式的开门,就听一声铮鸣乍响。乃是倾雪出了鞘。旋即剑端没入凹槽,碰到了里面的机关,随着齿轮转动,石门訇然大开。护傻了眼,石门后的老妇人也傻了眼。倾雪归鞘,挽君衣淡漠的目光落在眼前老妇人的身上。这老妇人年纪颇大,头发已是花白,面上还皱纹满布,但却没有半分寻常老者的和蔼慈祥,反而面相更为尖酸刻薄,且一看便知不是雪族人。察觉到直勾勾审视的视线,老妇人竖眉,张开口就想出粗鄙之语,但眼神一动,瞄见了面前人那雪白的发,当即就闭上了嘴,接着目光上移,看清了她的模样,霎时强硬地堆上了笑。“哎呦,外孙女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让外祖母好好瞅瞅。”说着,老妇人就想抓“外孙女”的手。可惜挽君衣冷淡地避了去,这还未完,她是难得弃了礼数,绕过老妇人就进了山洞,留老妇人在门口与护相望,尴尬得很。因此,老妇人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吓得护赶紧低头。而在老妇人转过身时,面上已是又堆满了笑。身后老妇人如何,挽君衣不知亦不想知,她迅速扫了这洞内一眼,发现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在。这妇人头发灰白,容貌算不得差,但显露薄情之相,瞧上去应是个雪族人。“外祖父在何处?”她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牵扯,亦不想与其寒暄,遂直言。待见那妇人面无表情地指了个方向,她道了“多谢”二字后迈步行去,宛若轻烟般让人抓不着。轻烟飘去,其背后那张开口还未出声的老妇人之面容当即一拧,眼神阴狠又晦暗……这山洞被开出了几间石室,与外面不同,里面的石室是木门,挽君衣不必依靠倾雪,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门就开了。铺一入内即是骚臭发霉的味道冲鼻,她眉心微蹙,但并无嫌弃之意,还转身将木门给关严,隔绝了外面人探究的目光。因着这石室内没有光雪石而十分昏暗,她便拿出了火折子,微弱的光勉强能让人视物。她扫了这石室一眼,脏乱而空旷,石壁角结了蛛网,满地的食物残渣,以及好些难以明状的污渍。石室里没有桌椅、书架,也没有床,只有一堆发霉的杂草,草堆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老人。行至草席旁,挽君衣亦无甚嫌弃地坐下,温暖的火光洒在老人面上,不知可是将病气驱散了几许?面上满是赫斑的老人并未睁开眼,仅是嘴角微微扬了扬,自那仅剩几颗黄牙的口中吐出薄薄的浑浊之气。“霜……对、不……起……”嘶哑的,仿佛吐出这几个字已是耗费这具躯壳的全部力气。“为何而道歉,为何现在才道歉……”挽君衣垂眸,藏于袖中的手攥得死死的。她聪慧如此,先前漻所言,路上那少年断断续续所言,再加上这里的情况,即使未闻前事,也猜得出前尘如何。怕是娘亲有父却若孤,受无妄之灾遭族人排挤,又摊上一刻薄后母……“霜……原……谅爹……”这颤颤巍巍的声音带了央求之意,饱含着悔恨的央求。挽君衣阖上双眸,嗓子紧塞,但还是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话——“我不是娘亲,无法(替她)原谅您”。音落,老人却似听不见,依旧喃喃着“对不起,原谅爹”这六个字,甚是悲凉。睁开双眸,眸中映着微弱的暖光,她心绪复杂,既觉苦悲又含愤怒,也实是不想再多待,只是到了不忍心,遂留下一语给草席上孱弱的老人。“我会帮您脱苦。”随后,木门发出轻响,这石室就又为昏暗所霸占,而那发霉的草席上也落下了几滴雨珠……出了门,当即为三道目光黏住,挽君衣悄悄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下心底的怒意。她自是不会生血脉相连的外祖父之气,即是有怨也不该是她怨。但是,眼前的这些人如此亏待外祖父,这份怒火她不会轻易放下。许是有所察觉,脸上堆着笑的老妇人垮了脸,接着又扬起了嘴角,皮笑肉不笑。“外孙女,留下来——吃个饭吧。”其音未落,旁边的石室似有动静……觉此,挽君衣双眸微眯,攥紧了手中的倾雪。然,兀的一声高呼穿透了石门、闯进了洞里,唯三个字——君姑娘。眼睫轻眨,她看向石门,心湖悄悄地泛起了涟漪。“君姑娘——!”又是一声呼唤传来,有几分声嘶力竭。一听便知那傻瓜在折磨自己的嗓子,挽君衣心下甚为无奈,火气倒是消散了不少。她复将目光落在老妇人的身上,诚心规劝道:“劝你等快些去开门,否则后果自负。”此般威胁老妇人会怕?当然不!其即刻冷笑一声,将褶子堆到了一起,马上就要吐出两字——“上菜”。可惜,一声巨响吹来呼啸的风,差点将老妇人拍在地上。这还未完,接着又是一道仿若闷雷的轰隆声,那石门将地面砸出了坑,掀起尘土飞扬。“呼……咳咳、咳咳……”立于门口的“恶鬼修罗”被这尘土冲击,激烈地咳嗽着。见状,挽君衣微微蹙眉,迈开步子绕过这三人向门口的傻瓜走去。而三个自诩是她亲戚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自面前走过,因为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没这石门结实……“咳咳,君姑娘~”刚刚还咳得厉害的离朝在见到心念之人时眼睛好似发了光,神采奕奕,且当即止了咳嗽,温柔地轻唤出她的名,声音虽有些沙哑却盛满了喜悦,面上也挂着暖阳般的笑容,脸色甚红。心湖便是随着这轻唤泛起波澜,可挽君衣垂着眸,面上并无欢喜,甚至更添冷淡。她踩着石门走出了山洞,于离朝跟前站定,抬眸看向眼前人时不知眸中清冷几何,让笑容满面的她霎时染上哀色。不过仅为一瞬,离朝复又扬起了笑,眼神温柔。见此,挽君衣不得不别开目光,朱唇微启,轻语两字:“走罢。”“好~”离朝傻笑着应了声,将手中曈昽收回剑鞘,而后跟在君姑娘身后……“扑通。”一声闷响乍起,挽君衣匆忙转过了头,只见离朝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心跳在这一瞬间骤停,她瞪着眼怔了几息才赶紧挪动双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离朝身旁,伸出的手都有点颤抖……待得摸上离朝的脉搏,感受到肌肤下的炙热与跳动,她悬着的气才松下,且随之身子有几分发软。用手杵着雪地,支撑着微晃的身体,挽君衣疲惫得也想和眼前这傻瓜一样躺在雪地上,然未忘这还在那家人门前,他们也还虎视眈眈,且耳畔似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目光一扫,那三人已行至门前,面上似乎带了点笑。然而……“义妹~”周轩的声音自远处飘了过来,还伴随着雪珠相击的声响。那三人即刻缩回了洞里。对此,挽君衣唇角微扬,用倾雪撑地缓缓站起,目光不自觉落在了离朝身上。她思量了几息,还是收了剑,而后小心地背起离朝,向不远处的周轩与几名神子缓步行去……-----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 ̄ω ̄突然发现,我好像经常会把她们身上的剑给忽略……所以在这里提一下啦,即使没有写出来,也默认剑不会碍事,比如躺**,背上的剑默认被解下,放在一边;再比如抱抱背背的时候,默认不带着武器hhh我会尽量顾及到写个动作的,但有时就真的会忘 ̄ω ̄本章稍微透露了一下君姑娘母家的情况,这也是前前章漻讲自己与兄长的原因,就是委婉地让君姑娘不要恨外祖父,雪族是不提倡“恨”的,也不提倡报仇,雪神教的教义就有包容与宽恕这两点,当然雪族人不会圣母,如果一个人犯大错肯定受罚,知错不改雪族是不会宽恕的。雪族有两个教——雪神教和隐教,二者是和平共处求同存异的关系,没有对立,十分和谐。然后可以透露一下,君姑娘和她所谓的表弟啊舅舅啊都没有血缘关系,只和外祖父菰有血缘上的关系,所以外祖父是真惨(ー`?ー)另外,君姑娘对离朝表面冷淡是掩饰心下的动容,也有其他的原因,算是蛮复杂的吧。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