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入目是屋顶,十分昏暗。躺在木**的离朝动了动眼珠,看向闭合的门,心下有些惆怅。她做了个梦,记不得具体是什么样的梦,只依稀记得似乎梦到了君姑娘?不确定,但是心中的悲苦不知为何散去了些。她慢慢坐了起来,凝视着手心,有一种错觉,好像手心里该是有一道口子的,等等……绷带呢?!她赶紧下了地,窜到门口,开门就要冲出去,险些撞到提着灯笼过来的李大娘。顾不上道歉,离朝上来便是一句:“大娘,我的绷带呢?”见其神色如此焦急,李大娘虽感到奇怪,但还是立马作了回答:“已是发了臭,大娘就给扔了,可是有用?”来不及回应,离朝即刻行轻功绕过李大娘,自窗户跳了出去,吓得李大娘发出一声惊呼。落了地,她左右看了看,黑灯瞎火的不知该到何处去寻。“汪!汪!汪!”突然几声犬吠入了耳,离朝似有所感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有一黑一白两条狗在撕扯她的绷带,碎布落了一地……心沉入谷底,她愤恨地要将曈昽拔出,却抓了个空,这才发觉未将曈昽带出,不过没关系,她拧着双眉走向那两条狗。狗还在撕扯着绷带,瞥见她,发出低吼。然,此人的目中冒着火,似乎要将目之所见尽皆烧毁,两条狗因此感到了惧怕,纷纷松了口逃窜进胡同。离朝无有报复两条狗的心思,她只是沉默着蹲下来,将碎布一块块地捡起。这时,李大娘也提着灯笼追了出来,见她如此,心底生出愧疚。“离朝丫头,大娘……”“我没事。大娘,您可有布袋,我想借一个来用。”离朝背对着她,语气虽是轻松,但眼圈却是有些红,当然身后的李大娘看不到。“有有有,你等着,大娘这就给你拿去。”言罢,她将灯笼放到地上后钻进了布庄,很快就拿出来几个顶漂亮的香囊,当然里面的药草皆被取出。出来时见离朝已是攥着一些碎布在门口等着,颇是孤寂可怜,李大娘实是觉着抱歉,面上的笑都尴尬愧疚得挂不住。“离朝啊,你看看这些可行?”离朝闻声看了看大娘手中的香囊,一下子就相中绣有丁香花的,因为君姑娘身上就有淡淡的丁香花香味。“谢谢大娘。”她拿起香囊,展露笑容,接着将碎布装到了香囊中,准备回竹林洗一洗。见此,李大娘暗暗松了口气,面上的笑容亦不再那般尴尬。“离朝丫头,虽是有些晚了,但你可愿随大娘去个地方?”闻言,离朝点了点头,将香囊系于腰间后随李大娘而去。不多时,她们出了镇,又路过前往竹屋的山路,拨开草丛,一条不甚清晰的小路显现。离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条路,遂生出些许新奇之感。待得抵达小路的尽头,有一个竹屋,与她和师傅住的竹屋有些相像。“大娘,这……”“随大娘来,这是咱们竹叶镇为你们师徒准备的,本是要在你们归来后,一同带你们来的……”李大娘未继续说下去,而是推开了竹屋的门。见她进了屋,门外的离朝眨眨眼,迈步跟了上去。跨过门槛,待得李大娘点了蜡烛,入目只见长桌贴着墙围了整个屋子,桌上摆着泥塑。而这些泥塑……是竹叶镇,有房屋、竹林、她们的竹屋,还有竹叶镇的大家以及……她和师傅。离朝怔怔地走向左侧的长桌,最先看到的是客栈模样的泥塑,客栈中她和师傅在吃着馒头、青菜和米粥,宋大娘在招待其他客人,那是她们第一次来到竹叶镇。虽然据师傅说她们已在竹屋住了两三年,但是因着师傅名声不好的关系,她们并未与镇上的人接触。又因云中匪寇猖獗,镇里的人即使发觉竹林山上有人烟也不敢去探查,是以直到她们归来后才与镇上的人有了第一次接触。挪动两步,下一个泥塑展现的地方是布庄。那时自己长大了些,以前买的衣裳都穿不得了,只能先穿师傅的,但是太大,穿在当时还小的自己身上即是松松垮垮、不伦不类,于是师傅只好骑着黑马带自己到镇中买衣裳。之前在威灵镇就梦到了那时,可惜未到竹叶镇梦就醒了。而到了竹叶镇后发生的事就如这泥塑所展现的这般。当时匪寇又来洗劫竹叶镇,正好打劫到了李大娘的布庄。刚换好新衣裳的自己正欢喜着就碰到了这事儿,因着一直铭记“知恩图报”这四个字,于是就抽出小木剑要打跑那匪寇。可一个小小孩童哪里打得过虎背熊腰的匪寇,即使自己回了竹林后就跟着师傅习武,也不过是能和匪寇过个一两招的程度。是以没一会儿就被匪寇打得站不起来,且眼瞅着那大片刀就要砍在自己身上……就在这时外出办事的师傅赶回,冷着脸将那匪寇的胳膊腿儿给撅折了。当时那匪寇的叫唤就和被宰的猪一个样,这声音自是引来了洗劫其他铺子的匪寇。他们一见有人捣乱,当即气势汹汹的都围了过来。结果被师傅一瞪,那些个匪寇就变了脸色、抖如筛糠,有的甚至被吓得失了禁。那时的自己见了也顾不上浑身的疼,双目发亮地凝视着师傅,心下可是激动敬佩,想着哪一天也能像师傅一样——仅一瞪就能将坏人吓得魂飞胆破。后来离朝才晓得那时的师傅乃是释放了武压。匪寇在放完狠话之后灰溜溜地逃走了,师傅也带着她离开了竹叶镇。走前她回头看了眼目送自己和师傅的竹叶镇百姓,大家的目光中没有感谢,只有卸不下的戒备和埋怨。她当时自是不解又难过,后来才晓得,那些匪寇的狠话是真的,他们真会召集人手来大举报复竹叶镇。据说曾经就有哪个镇子被复仇的匪寇烧光杀光了,官兵都集中于前线备战,很难迅速回来保护这犄角旮旯的镇子,即便会来,等到了这儿也为时已晚。不过……又走了两步,入了离朝眼帘的是临近竹叶镇的那片林子,林子里有师傅和一个伐木伯伯,以及许多匪寇的尸体。以前听伐木伯伯说过,当时他正准备砍树盖新屋子,虽然知道可能会遭遇匪寇,但也没辙,将至冬日,他那破了洞的旧房无法助其挨过冬天,这才会冒险来砍树,结果就碰上了近三百匪寇。还好师傅早已有所预料,及时赶到林子将伐木伯伯救下,也将那三百匪寇尽数剿灭。然,匪寇临死前喊出了“巫陵大魔头”这五个字,使得师傅与她再无法待在竹林。离朝还记得,那时自己醒来发现师傅不在,着急忙慌地跑出竹屋,正巧撞上了浑身是血的师傅。师傅许是不知如何解释这番情况,也不知如何面对当时小小的自己,就冷声喝令,让自己回屋,当时着实被吓了一跳,可自己怎会害怕师傅?遂一下子扑进师傅怀中,沾了一身的血也不嫌弃,还问了师傅有无受伤。师傅未答,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叫自己去收拾收拾,准备离开竹林。离朝当时自是不舍离开,但是很听话也什么都没问,因为明白师傅如此做自是有道理的。只是她们都没想到,在拿了行李下山要离开的时候,山下竟是聚集了竹叶镇所有百姓。那时师傅见此叹息一声说:“无需如此,我等即刻就会离开。”然,竹叶镇的大家却是尽皆跪下叩谢,又齐声道——“感恩侠举,不问外名!”这“不问外名”便是接纳了身为“巫陵大魔头”的师傅,师傅那时有些许无措,虽然面上无甚表现,但握着师傅手的自己知晓——师傅在微微颤抖。此前无人会这般,在得知师傅那不好的外名后,大多人选择驱赶她,即使不驱赶也不会有什么善意。可竹叶镇的大家不一样。而那时的师傅应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仅是道了一句“谢谢”。但已足矣。想起前事,离朝的眼圈不禁又发了红。一旁的李大娘一直在关注着她,此时见状难免担心,委婉问道:“离朝丫头,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闻言,离朝摇了摇头,对李大娘笑了笑,说:“我想起了那时候,真的很感谢大家能接纳我师傅,不会单凭一个强加来的恶名就将她视作恶人……”笑着笑着她就不争气地哭了。李大娘着实见不得她哭,遂宛如娘亲一样将这傻丫头抱在怀中,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说:“傻丫头,这有何可哭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啊虽然会害怕一些人一些事,但是非善恶其实都能拎得轻,只是有时候太过于胆小……”稍顿,她继续道:“离朝,总有一天江曌会洗脱那些冤名,她所种的善因也都会结成善果,咱们竹叶镇的人也会永远支持她、相信她。”“谢谢……”离朝攥紧了拳头,千言万语会于喉,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她依旧无法告诉他们,师傅已经……她甚至不知是否该将师傅带回竹林来。可现在想这些无甚意义,她必须赶快振作起来,得找到师傅在竹林留下的东西,也要寻回师傅的遗体,之后再来考虑这个。思及此,离朝抽抽鼻子脱离了李大娘温暖的怀抱,又勉强扯了个笑,然后继续看起这些泥塑。在看到一副欢喜的场景时,她停了步。此乃她们与竹叶镇的大家第一次一起过年的时候,那时师傅虽是被接纳,但还是鲜少到竹叶镇去,因为担忧会给竹叶镇带来灾祸。不过自己是经常下山到镇里玩的,也常常帮大家的忙。当时自己想让师傅能够开心,能够不要那般顾虑,就和竹叶镇的大家商量着一起过个年。虽说那时候为了将师傅骗下山费了好一番功夫,还差点将真土匪招过来,但好在努力是有莫大回报的。第一次,离朝见到师傅真切的笑了,就像那新年之际跃上夜空与星辰为伴的烟火,绚烂又耀眼。此后每一年她们都是和竹叶镇的大家一起迎新,即使有时候师傅会外出许久,年前也会归来,除了这几年外未曾缺过席。而之后……忍不住又伤感起来,离朝真是对自己很生气。“离朝丫头,你可知这些泥塑出自誰手?”突然响起的话打断了伤感的蔓延,她看向身旁的李大娘,纳闷地摇了摇头。“一位仙风道骨的婆婆。”李大娘面上覆着温和的笑容,笑容中还含了点无奈,言,“你去寻一寻她罢,若是有些话无法对我们讲,可以与她说说,许是能让丫头你好受些。”这便是她带离朝来此的目的了,若直接叫这丫头去,她怕是很难将话讲与一素未谋面之人听,且那位婆婆……对此,离朝很是动容,但同时也感到奇怪,听大娘之意,自己与那位婆婆是素未谋面的,为何这泥塑会与自己和师傅如此相像,如此惟妙惟肖呢?-----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ˉ︶ˉ*)改文有些疲惫,今日就不话痨了~我感觉我已经半第一人称“自己”和第三人称切换得疯了,不知道小天使有没有觉着人称混乱,觉得的话告诉我哦,我再改改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