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终于止住。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已是有些昏暗,挽君衣起身将蜡烛点上,随后继续坐在床前,凝视着榻上缠着一圈圈绷带的人,双目又酸又涩。即便如此她也不愿阖上眼休憩,除非榻上的人醒来,否则她不会阖目。许是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当时未冲上台去,明明自己受轻伤时,她恨不得上台与那人拼命,可轮到她受重伤,自己却轻易被说服……好生卑鄙。她攥紧拳头,泪水似乎又要涌上眼眶。“君姑娘……别哭……可好?”紧闭双目的离朝眉心紧蹙,似是还要抬起骨折的手臂。“好,我不哭。”挽君衣急忙应下,又轻轻握住她的手,制止其乱动。离朝因此稍稍松了眉头,即刻回握住这有些许寒凉的手,旋即催发内气欲驱散寒凉。“不许催发内气。”明明已是所剩无几,这傻瓜竟还要压榨……心下动容是动容,生气亦是生气,她便打算将手抽出来,然而被攥得紧紧的,也不知这人哪来的力气。好在这人虽傻,但很是听话,很快就停止压榨内气,仅攥着自己的手不松。轻叹,挽君衣实是无奈,温声道:“不必如此,我答应你不将手抽回。”音落没两息,覆于自己手上的力道即是卸去许多。“……傻瓜。”轻轻一语,她面上不禁带了浅笑,眉目柔和,又见心上人还是蹙着眉,便伸出空闲的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霎时,离朝的面容全然放松,气息亦归于平和,且是露出一如既往的傻笑。“怎的这般傻。”挽君衣眉眼轻弯,捏了捏她的面颊,心愈发柔软。同时也不由得疑惑——眼前人实是太瘦了些,明明两个月以前还有些肉,即使习武再苦,若好好进食也不会如此……待她醒来问一问罢。既打定主意便不再多想,挽君衣温柔凝视着自己的心上人,静待她苏醒。……另一边,颜彩漪等人寻到西北无名小山。因着天黑,这山林瞧上去诡异非常。树影幽幽,配上若隐若现的苍冷月光,以及挂在天上的乌云飘飘****,又有阴风侧侧,端是让人脊背发凉。伍氏兄弟不自觉地吞咽口水。颜彩漪亦是害怕,然比起害怕她更担心臭道士的安危,如此倒是颇为勇敢地在前方打头阵。恐怕此间毫无惧意,甚至还笑得出来的只有费渡,不过他的眼神中亦是藏着凝重。说实话,这林子里的气息可真叫人难受。“沙沙,沙沙……”树叶与风相磨,他们安静地于林中小心前行,借着若隐若现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前路。至于火折子实是不敢打,怕引来凶猛的“野兽”。走了好一会儿,颜彩漪突然止步,蹲下身捡起被树叶和土埋起来的东西,是一块玉,只有一半的玉,与她身上的另一半可以合并……她的手有些发抖,心下慌乱无比。“冷静,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失去冷静。”费渡及时出言,接着走到她前面,俨然一副要带路的样子。“我明白,谢谢。”颜彩漪深吸一口气,将玉收好后站起,站起的瞬间背后忽有一阵阴风飘过,她难免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等等,什么也没有?伍氏兄弟呢?“费、费渡……”她有些害怕地伸出手,想抓住前面费渡的衣裳,然……抓空了。她急忙转回头,前面亦是空空****。“喂,现在可不是捉弄人的时候……”颜彩漪抓紧系在腰间的彩凤,微微颤抖。“哎——颜彩漪,这边!”突然,有声音自后方传来,是伍武?转身一看,果然是在挥着手的伍武,她不禁松了口气,急忙迈开腿打算与他会合,但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冷汗霎时冒出。伍武……知晓我的名姓?“喂——你在作何,快到我这儿来啊!”他自称“我”,不是“俺”……颜彩漪立马转身就跑,踉跄着连身负轻功都忘了。不管不顾地跑了许久,身后并未传来追逐的风声,她渐渐停下,喘了口气,又环顾左右,依旧是树影幽幽,似乎除了林木之外无有他物。“你在这儿啊。”头皮瞬间发麻,她僵硬地动了动脖子,偏头一看,树上坐着个人,是费渡,没有包绷带的费渡……无有任何犹豫,她赶紧轻功一起,就要蹿出去,可前方却出现一道人影。高高胖胖的,是伍道,他裂开嘴角一笑,眼睛都挤得没了形。当即,颜彩漪拔出彩凤,彩凤颤动不止。兀的身后吹来阴风,另一人亦至。“唉,跑什么,还让我费工夫追。”伍武颇有些不满,同时缓缓拔出剑,铁制长剑,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闻声,颜彩漪咬紧牙关,目光一凛,开口欲唱曲,打算先发制人。然,一缕幽香飘过……她赶忙屏息,可惜为时已晚,脑袋即刻昏昏沉沉。翦瑀……“你等似乎颇为不要命。”悄悄的,一道玉石音自森森树影中飘**而来,隐含怒意。此音未落,那几人果断放弃到手的猎物,足下轻功起,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见状,颜彩漪稍稍松了口气,以剑强撑着不倒,循声看去,眼前霎时弥漫水雾,又鼻子一酸,泪珠簌簌滚落。她迈开脚想去他的身边,可惜只走了一步就气力尽失要栽倒。好在一阵清风过,她倒在他的怀里。“臭道士,你怎的现在才来!”她松开彩凤,一边哭一边锤他的胸口,本是想冲他发发小脾气,却突觉心上人的胸膛有几分柔软,男子的胸膛不该是硬邦邦的吗?还是说此乃错觉?疑惑生,颜彩漪止住哭泣,又抽了下鼻子,打算再仔细摸摸,然而手被翦瑀擒住。她抬头狐疑地看向他,不想还未开口,唇瓣就被湿|热包裹,紧接着阵地失守,脑袋愈加晕乎。她便是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脖颈,沉溺于唇齿间的缠绵,方才的疑惑渐渐“烟消云散”。直至气息至底,这臭道士才堪堪放过她。她全身发软,几乎是摊挂在他身上,足下半分气力也无,并且神志愈加不清。“臭道士……你可有受伤?”她声音渐弱,双目也快要阖上。“我无碍。彩漪,若困了就睡吧,有我在。”翦瑀带着她坐下,又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枕着自己的肩膀,随后紧紧环抱着她。而颜彩漪在模模糊糊应了声后,安然步入梦乡。待得她气息徐徐又逐渐平稳,翦瑀才不再忍耐,皱起眉。他背上挨了一刀,血约莫已是将衣衫染透,但还好,缠胸的白布可充作绷带,身上又带着医师姑娘所予伤药,这伤口倒不至于危及性命,只是暂且恐不能有大动作。暗暗调息,目光凝在怀中人的面上,他心下念叨着:她可是对我的男子身份起了疑心?若她晓得我是女子,会不会离我而去……——“将她掳走,关起来,让她眼中只有你。”谁?翦瑀目光一凛,环顾四周,不见人影。可声音十分近,并且很熟悉。——“你想要她,就趁现在将她变成你的。不用担心,她也想与你沉沦。”……你是谁?莫想蛊惑我。——“呵呵,我不就是你?或者说我才是真正的你,而你还是翦瑀。很讨厌不是,一直为了虚无缥缈的仙道压抑自己,明明怨恨太行却还要为了它奉献自己的全部。”胡说八道,我怎可能怨恨太行!——“呵呵,若不怨恨你何必气急?翦瑀,接受我罢,我才是真正的你。我可以让你强大,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不论是摆脱太行宗的束缚,还是将你怀中的人完完全全变成你的,这是你的愿望不是吗?”不是……我,确实想要她,但是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与我白头偕老,而不是受我控制。——“别妄想了。她说过最厌恶欺骗与敷衍,你如此骗她,你以为她会原谅你吗?还有,若她当初不亲你,不激出你的欲,你还会心悦她吗?承认罢,你只是想要她满足你的欲望,她是不是心甘情愿,你真的在乎吗?”当然在乎!怎可能不在乎……——“那么她离开你、厌恶你,怎么办?放手由她去吗,你如此在乎她的想法,定不会强迫她,可对?”不……搂紧心上人的腰,翦瑀目中的光渐渐为幽暗吞噬。——“呵呵,接受我罢,成为黑斑,你会得到一切!”得到一切……颜彩漪……“咚——,咚——”訇然,钟响。翦瑀猛然回过神,满头大汗。钟声仍在回**,而那道蛊惑人心的声音消失不见……他深感后怕,手下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怀中人当即扭动身子,还想扒开他的手……若是方才她如此做,怕是自己已经被心中之恶吞噬,好在钟尚存。松了力道,同时也松了口气,翦瑀凝视着熟睡的心上人,眼睫轻眨,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她的下颔,吻住她的唇,怀中人便是不自觉地配合着自己,已是如此默契。彩漪,别离开我……可好?-----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O^*嗯哼~翦瑀的情况透露出了一些,具体解释皇宫篇会有,就不在此处赘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