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鹤山地行军数日,终于快要走出这层峦叠嶂的崇山峻岭,约莫还有半日路途。这几日邪道所带粮草几乎耗尽,好在飞鹤山林多,他们派了人去打猎,可这打来的猎物端是他们自己吃,以及给那几辆马车中的人送去,大派弟子跟着掌门沾光,中小门派和散士连口汤都喝不上。这挨饿的怨气加上多日疲惫生出的愤怒,让他们与大门派的嫌隙越来越大,即使两位武林盟主未接受邪道的食物,这嫌隙的扩大,武林盟的分崩离析也已然制止不得,除非还有其他变数出现。甚至有不少饿疯了的意志不坚者投靠邪道,成为正道叛徒,为众人所不耻。不过他们这吃香喝辣的模样可是一直晃正道侠士的眼,动摇他们的心。这正是邪道想看到的。情况愈加危急,且走出飞鹤这山多镇子少的地方之后,下一个是前线长阙,那里的城池大多闭门不迎外人,还到处都是荒地,山林有是有,但大多为混迹长阙的匪寇霸占,还有各国哨兵在,怕是难以打猎。唯一的希望即是那一道道军营关卡,然他们粮食亦不足,又怎会分出一部分给来路不明者?能放行都是好的。如此,情况必将更为恶化,约莫会出现不少叛变者、伤亡者。正道从上到下,但凡脑子灵光些的都明白这些事,只是无可奈何,邪道的看管全然不松懈,甚至变本加厉,这才几日就有近百人失去踪迹,弄得人心惶惶。晌午休整之时。已经饿了两三日的散士又开始表达不满,虽不敢正面骂五大派,但明嘲暗讽必然少不了,还是将前尘往事尽皆翻出来说,真的假的混杂在一起,甚脏,难以入耳。伍氏兄弟就整日听着这些,哪怕一直相信着离朝他们,也难免会有所迷茫。尤其是他们因盟会有了些名气,不少人来找他们牵线,想向大门派或离朝她们要些吃食,自是要不到的,就算离朝他们给了,这东西也决计到不了伍氏兄弟这儿。于是这些要饭不成的人就开始阴阳怪气,什么“真是可怜呐,他们利用完你们就将你们抛弃”,“你们的交情不过如此”,“什么同伴、兄弟,都是屁话”等等。还有人造谣伍氏兄弟是正道散士中的奸细,私藏吃食,已经叛变到邪道,搞得他们的名声愈来愈臭,直至现在被正道散士孤立。心中的信任正在为饥饿与白眼蚕食,伍氏兄弟的眼神亦愈加浑浊。突然,一阵刺耳又半生不熟的哨声传来,让他们打了个激灵。同时四周乍起骂骂咧咧,毕竟只有晌午和夜晚可以休憩,谁不想得个清静。可恨骂声越大,那刺耳哨声就越响,终是吸引去许多人的目光。乃是费渡坐在藏锋门的马车上吹叶子。他是怡然自得,甭管惹多少人不快,这哨声也不止,邪道弟子自也关注着,可无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只有伍氏兄弟与颜彩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之前他们研究“流水”的时候,颜彩漪发现如若流水成,就会出现妙音,这妙音的旋律会随招式而变,组合之后可成暗号,于是她就根据这旋律谱曲,并教与费渡他们,这才于短时间内成就流水。此刻,这曲子竟又派上了用场。而费渡吹这曲子乃是想告诉伍氏兄弟——情义在,不会忘,相信我等。伍氏兄弟听了热泪盈眶,不过忍着未哭,只是举起右手攥成拳,以示知晓,亦答“相信”。见状,费渡扬起嘴角,打算扔掉叶子下去,免得一会儿被唾沫星子淹死。然而就在这时,不知自何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与方才费渡所吹奏的曲调十分相像。这是……有人在借此向他们传递消息。立马意识到此意的颜彩漪向翦瑀要来纸笔,而未来得及下马车的费渡则是吹了声高哨回应暗中之人,他相信颜彩漪定已将曲子记录。果然,暗中之人在他们的曲子里藏了一两个他音,如此重复十几遍,每一遍都隐藏着不同的音。直到一棵树下聚集了不少邪道弟子,这笛音才消止。且旋即一根白玉笛下坠,落于邪道弟子之手,亦落于附近的连佳乐之目中。此事消停无有几息,就有邪道弟子找上了太行,要求颜彩漪交出方才所写之物,以及所带乐器。对此,她轻轻一笑,将纸塞进翦瑀手中,翦瑀不愧是与她心意相通之人,当即以稍有恢复的内力将纸攥成碎末,并洒给邪道弟子。气得邪道弟子个个面色黑如锅底,收缴了几颗铃铛和短笛后愤愤离去。虽暂且摆脱危机,但问题并未解决。颜彩漪知晓这曲子约莫可解祁章音蛊之术,可是该如何将其传递给有乐器之人,说来还有谁会身带笛或萧?百灵宫应是指不上,怕是早已被收缴了乐器,而寻常武者少有这般风雅之士……连恒行?瞧了眼连盟主周围众多邪道弟子,她放弃了这念头。“还有谁会带笛子呢?”闻得此轻语,揽着她的翦瑀小声回道:“医师姑娘手中有陶笛。”“你怎晓得?”颜彩漪看向自家臭道士,话语含酸,心下想着:他能怎么晓得,不是听过就是见过,只是不知在何种情况下……察觉醋味的翦瑀无奈笑笑,说:“以后只听你吹的曲。”“哼,这还差不多。”她踮脚亲了下翦瑀的脸颊,又小声耳语几句。翦瑀顺势与她耳鬓厮磨,借机“咬耳朵”。如此羡煞旁人多时,她们终于想出个不算好的法子,而这个法子是当下唯一的破局之法。……于日月交替之际,五万大军的龙头已是探出飞鹤,抵达长阙,而龙身与龙尾亦紧随而至……本该如此。突如其来,后方太行宗弟子集体袭击四周邪道之人,不顾性命地撞向邪道的刀剑,瞬间血花四溅飞舞。这时,不知自何处惊起女子之音。“杀啊——!”犹如一石落入水中,激起千重浪。藏锋、说剑、百灵、名士接连出手,袭击邪道,支援太行。接着又是几声“杀啊——!”自四面八方而起,还在怔愣的中小门派终于找回了点血性,将这几日的屈辱与愤恨尽数奉还,跟随五大派弟子奋勇杀敌,哪怕无有气力,哪怕明知很快就会迎来让人痛苦的笛声。只有人数占五成的散士依旧傻愣着未动。他们不动,此浪花很快就会被压下去。于是那最先喊出声的女子又扬声嘶吼道:“宵小奸邪在前,畏惧挥洒热血,算什么江湖儿女!手中有刀有剑,又无人掐住你们的脖子,宁愿做哑巴也不愿喊出一声,当得起什么大侠!”此言出,散士们嗤笑一声,心道:当什么狗屁大侠,只愿留有命在。出事了永远有个高的顶着不是?可是看着个高的一个个飞头颅、洒热血,听着个高的一个个肆意张开口,喊出:“除奸邪宵小,护江湖安定,吾辈浴血不退!”嗤笑着的散士捏紧拳头,红了眼眶。大侠,于江湖混的谁不想当……谁他娘的愿意当矮子!目眦欲裂,他们就要拔出刀剑。然,幽幽笛音飘来,致使气血翻涌,噬心之感复又袭至。终了在此?不!恒桀跳上一辆马车,抹去嘴角的血,高声大笑:“仅仅如此,尔等就不行了?真是丢人!我正道何时这般软弱,见着他邪道宵小,何时做过懦夫,尔等忘了怎么追杀江曌的,忘了那江曌如何在重伤之下杀出重围的?哈哈哈,尔等莫非连大魔头都不如?也是,见了她,尔等皆是屁滚尿流,一群懦夫!”“娘的,你那时还不是让大魔头打得脸面丢尽!”有人当即出声反驳。“哈哈哈,那又如何,现下我恒桀还能挥得动这枪,尔等行吗?”说罢,他跳下马车,一枪戳穿邪道弟子的喉咙。那笛音都被吓得停顿了一息。而此举确实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怒火,终是与这现任武林盟主一样,发了疯般冲向邪道弟子,又有先天境的人在抓那些吹笛子的阴险之人,士气高昂。趁此机会,颜彩漪抓住一个邪道弟子追问乐器在何处,可惜得到的答案是早于半路就给尽数扔弃,如此只能依靠前方的那位医师姑娘,好在前方的邪道弟子被引回不少。前方。闻得外面**,离朝与挽君衣想出去看看,却是刚撩开小窗的帘子就被邪道之人喝令撂下。离朝当然不怕亦不从,且观这邪道额上冒汗,约莫形势发生大变化,遂与君姑娘对视一眼,准备冲出去。然而有人先一步撩开了大帘子,乃是一个笑眯眯的男子,相貌普通,腰间带一青龙玉佩。“请老实坐好。”谁会听,离朝当即要拔出曈昽,却惊觉身旁的君姑娘发起了抖。她稍稍偏移目光,只见君姑娘瞪大眼,难掩惊骇。怎回事?不管怎回事,离朝挪了挪身子挡在君姑娘身前,横眉倒竖,盯着眼前男子。男子轻笑,开口还未言,就听远处传来嘶吼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所言乃“宫商角徽羽”。此声一出,她们面前的男子笑容消却,挥手让手下人去将那些跑到前面的人尽数杀死。然,为时已晚。挽君衣已是明了此意,她压下恐惧,扯了扯离朝的袖子,于四目相对之时,心意已传递。于是离朝会集内气一掌掀飞马车顶,接着横抱起君姑娘轻功一起,若离弓箭冲上山林。太过突然,邪道弟子皆未反应过来,而那男子眼神暗沉,虽已有所预料却未动,因为白卿不知何时行至他身后……若飞箭一般的离朝二人与伍氏兄弟擦身而过,道一句“多谢,莫止步此地”后,未停留,直冲入林子。伍氏兄弟笑应,与跟着来到前方的数人掩护她们,拦截邪道弟子。少时,陶笛之音悠扬,众人体内之蛊闻音而亡。此般,不但邪道挑拨离间之局被破解,他们还失去了威胁正道性命之筹。但……骇浪来疾去也急。毕竟邪道手中还有各门派弟子之性命,且这些正道侠士也几近耗干了气力,蛊虫也在最后吸干了他们的内气,再战必败无疑。况且他们也无有非与邪道鱼死网破的理由,不过是寻得一平等谈判的机会罢了。事已至此,邪道自是只能予其机会,否则于双方皆是不利。直至夜半,共识终于达成,五万大军亦终于步入长阙。可正邪双方都知道,所谓的共识不过是暂且止戈的幌子,真正的较量现下才开始……-----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O^/过渡过渡~加快速度~啊,齐神真好看,哦呼 ̄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