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还是以前于雪神殿暂住的屋子,漻将此屋送与了她们。听说此事,本来该高兴,毕竟也算在雪山有了一个家,可离朝此时实在高兴不起来,且是正襟危坐,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君姑娘。君姑娘的神色虽与往常无甚差别,但她能察觉到君姑娘此刻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生气了?不,不像,自己似乎也没犯什么错,就是多喝了一点酒,又在外迷路而已,应是不至于惹君姑娘生气……那君姑娘是怎么了,要说的话又是什么?思绪翻绕,心里忐忑,离朝吞咽一口口水,静待君姑娘开口。许久,久到离朝额头都冒出些汗,垂眸盯着面前茶盏的君姑娘才抬眼看过来,朱唇微动:“我无有来世。”一句话让离朝瞪着眼发懵。什么是……无有来世?明明很好理解,可她却无法理解。似能读懂她的心声,她的君姑娘作出解释:“我因阴阳泉水而降生,非是遵从天道,便不受天道全全庇护与约束,哪怕阴阳泉水本身来源于天地,泉水之造物也不算是天地造物。因此我无有命星,无有轮回转世,死时魂灵消散,肉身归于天地,生时乃天地间不可控之变数,于赤青星而言即是大害。”“不是大害!”离朝即刻高声反驳,反驳后又放轻声音说,“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宝物,不对,不是物件,额,你是我的……我的一切,生的一切,魂灵的另一半,嗯……总之绝非大害!”嘴巴笨,言语急,心里有话万千说不出,急得离朝面红耳赤。见此,挽君衣眉目浅弯,她前倾身子,伸手抚了抚离朝的头发,温声一语:“莫急,我皆晓得,亦是只要你愿意,我便追求来世。”“真的吗?”离朝眨巴眼,因紧蹙而微翘的眉缓缓放平。“何时骗过你。”挽君衣嫣然一笑,顺便捏了捏她的脸颊,捏罢要收回手,但被离朝抓住,她也就任她握着,同时言,“愿不愿,待我将话说完你再作决定。”不予离朝直接说愿意的机会,挽君衣毫不停顿道:“雪山有一神泉,可容魂灵居住,我死后许可前往那处,等待时机再度降生。然,若想得神泉庇护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必须为雪族人,若归族仪式成,我便会被雪山的神灵认可为雪族人。二,必须将我的魂灵留下,不可死时即消散,为此需得另一仪式——缔结‘魂结’血契。”未待离朝问,她便为其解惑。“血契乃雪族一个特别的仪式,缔结血契的二人可实实在在心意相通、神魂相契,若一方变心即会遭受天罚。于雪族而言,缔结血契即算成亲。”闻言,离朝双目亮晶晶,当然愿意与君姑娘缔结血契和成亲,甚至想立刻就这么做,然见君姑娘话还未完,她只好先压下喜意,继续认真听。“魂结血契乃是血契中最为特殊的一种,这种血契需要缔结血契者皆是心甘情愿,且需要极为耗费精力的仪式,以及特别的天象——红月(月全食),还需得在年岁更替之时进行,今年许是此生唯一的机会。”“那就抓住这次机会,君姑娘,我……”听到“唯一”二字,离朝已是按耐不住要同意。挽君衣轻叹,打断她的话:“听我讲完。”“嗯,好。”离朝乖乖闭上嘴,凝视着君姑娘,竖起耳朵认真听。“便如一年前雪神所言,赤青星除掉黑斑平复乱世,且行以治世之责即会功德圆满,死后即可‘归一’。归一便是回归天道,不再受轮回之苦,享永生极乐。若赤青未能功德圆满则会永世徘徊于人道,超脱不得。你若与我缔结魂结血契,你我二人魂灵便是不可分离,我会因你而魂灵存续,而你即便功德圆满也会因我而在人世徘徊,能不能再归一谁也无法保证。此外,我在时机到来前会一直于神泉沉睡,无法陪伴你,也无法与你说上哪怕一句话。再度降生亦只能通过我的两位娘亲,不论是等待阴阳泉水再度蓄满一合,还是等待不知多久远的来世,以遵循天道之法令我降生,至少需要千年,每一世都需等待。即是说,你会于人世孤单等我成千上万年,你还会因这血契无法将我忘记,哪怕你忘记与我相处的种种,你也会记得我,且再不会心悦于他人。这份苦将难以想象。离朝,我希望你认真考虑清楚,你不必为我而放弃归一,我能有这一世与你相爱已是满足,不必顾虑我。”将该说的说完,挽君衣阖上双目,静待离朝做出决定。一息,两息,三息,手上的温暖离去……四息,五息,六息……挽君衣悄悄握拳,心中难免有几许失落,失落的同时亦微微扬起唇角,因为离朝这样决定才是……“你以为我不愿意对不对?”热气拂过耳朵,微沉的轻语落至耳畔,熟悉的温暖笼罩身子,为她温柔地禁锢在怀里。她何时到了自己身后?她何时都在,不论身前身后还是身旁……当真不舍。“嗯。”挽君衣收敛心绪,轻轻回应。“你骗我。”这三字从何而来?她疑惑,仍不愿睁眼,仅吐出二字:“何时?”“方才,你说有这一世你已满足,你骗我。”身后人声音沉闷。“……”无话可说,自己确实不满足于这一世,以前或许满足,现下却是万分不愿意只有一世,想与离朝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念头扎根于识海。双拳悄然攥紧,挽君衣依旧紧闭双目。“君姑娘,你可记得我说过——我会等你,生生世世都等着你。你觉得我在骗你吗?”不,可是……“没有可是!”离朝压着声音。“千年、万年、千千万年,我都会等着你!我不要什么归一,没有你我怎会得到极乐。我要你有来世,无数个来世!只要有你在,轮回又怎会是苦,记得你又怎会是苦,等待你又怎会是苦,有你在,没有什么会是苦。君姑娘,我愿意,永远都愿意,你愿意吗?”话音飘落,挽君衣缓缓睁开双目,眼前一片模糊,若不阖目,定是拦不住眼泪,倒也……不必阻拦。泪珠系连,一颗接一颗,她抬手,握住离朝的手,唇齿开合,郑重应声:“我愿意。”三字出,离朝笑,将自己的妻抱得更紧,又伏在她耳边轻语:“那就好,君姑娘,我会每一世都到神泉去,日日夜夜守着你,一定不让你孤寂。”“傻瓜,你予我的承诺,我会当真。”喜悦难掩。“嘿嘿,自是要你当真的,何时骗过你?”“莫学我。”挽君衣轻拍她的手,以示惩戒,唇角的笑愈加压不住。见此,离朝也笑得愈来愈傻,软软应一声“好~”接着互诉情意好一会儿,挽君衣才稍稍压住心中的欢喜,说起另一件事。“离朝,后日我欲去进行一个雪族隐教的仪式。”“什么仪式?”离朝还是自背后抱着自己的君姑娘,说话时的热气轻轻拂起她的发丝,那覆红的耳朵悄然显露,煞是诱人,让人颇想轻轻咬一口。恍惚间,仿佛回到望青山那时,自己与君姑娘误入陷阱,被巨网兜住,自己那时没忍住轻轻亲了下君姑娘的耳朵,结果惹她生气好久。离朝心道:待缔结血契之后一定要再亲君姑娘的耳朵一次,不,不想只有一次……虽是分了下神,但君姑娘的话她还是听见了的,君姑娘说要去进行一个“问心”仪式,想要彻底除去前情。很不可思议,之前自己还很在意君姑娘曾心悦她师姐一事,会有所不安,现下却感觉没什么,不安已经彻底消失了。于是离朝说:“不去也无碍,我已是不再介意,也无有不安,你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这事我早已知晓。”然而她的君姑娘却微微摇头。“即便如此,我也一定要去,我想予你不掺杂一点杂质,纯粹的情。难道你不愿要?”“自是愿意。”回罢见君姑娘轻笑,离朝噘嘴,觉着自己的妻太会拿捏自己了,虽然自己也愿意被她拿捏,但……盯着君姑娘白皙的脖颈,离朝眼睫轻眨,“啾”地亲了一下,瞧见绯红瞬间覆于君姑娘的肌肤,煞是好看,她不禁傻笑出声。“可欢喜?”清灵音含着一二分冷意。离朝打了个激灵,目光不敢挪向君姑娘,又吞咽一口口水,接着……胆子一壮,她迅速放开君姑娘,旋即霸道地将她拦腰抱起,两步并作一步行至床边,将自家毫不反抗的妻轻轻置于床榻,再压上去,待近在咫尺才敢吐出那二字——“欢喜”。而后……唇齿相磨,温柔缠绵。……翌日一早,离朝二人便去寻漻,今日她们打算与漻去寻某位“高人”,之后再去看看外祖父。由神子引路,她们很容易就寻到漻和梅露萨的住处,忙碌的神子还托她们转告雪神大人“今日事务不多,不必劳烦雪神大人,雪神大人多加休憩就好”,这份关怀有点古怪。许是错觉罢。她们没有在意,敲响屋门。“当当当。”三响过后,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等待一刻,门自内打开,漻被梅露萨搀扶着走了出来?-----作者有话要说: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