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果真看到一颗色彩绚烂异常的钻石。钻石每一个切割面都被清清楚楚地展现出来,三角的几何面密密麻麻地紧挨着,再细小的光都被这些精美至极的切割面分解出彩虹般的光芒。在十倍的放大镜下,这钻石似井井有条的拼图碎块,又似七彩幕布下绽开的晶花。见过这千禧式切割钻一次,便觉得其他的钻石切割都普通至极。“再者,由于市场需求小,千禧式切割法已经算是销声匿迹。你说王思铭到底有什么能耐,搞到这种绝世珍品。”周往双手环抱着,往吴方泊身边走了几步。吴方泊的眉头皱成一通乱麻,他放大镜不离手,绕着表盘将其余三颗钻石都观察一遍。当他的放大镜从表盘的六点移动到十二点,吴方泊内心一颤,他看到了令自己震惊的景象。镶嵌在阿拉伯数字12之下的钻石是最大的,切割工艺与晶体成色也是四者中最佳。而在那钻石下方,细刻着三个字母——GUN枪——这样带着冰冷含义的三个字母出现在华丽的钻石之下,实在是显得格格不入。吴方泊惊得直接合上了那怀表的表盖。这三个字母可能对于别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但对吴方泊来说,这三个字母有非同寻常的含义。自吴方泊进入警务系统以来,这三个字母便时时刻刻被他的师父提起——这是一个庞大的跨国犯罪团伙。这些年来,无数身附正义的警察投身进追捕这个危险犯罪组织行列中去。吴方泊也是这追捕联盟中的一员。他忍不住地发愣,吴方泊没想到,这个组织销声匿迹许久,竟然在这里再次现世。“我记得三年前,中越边境发生过一起轰动一时的珍宝走私案,其中有一款名叫【教皇之冠】的珠宝套装至今下落不明。这套【教皇之冠】里的钻石,就是采用世间罕见的千禧式切割法。”周往说罢顿了顿。吴方泊抿了抿唇,赶紧收拾起字母突然出现带给他的震惊,免得周往看穿他的异常。“吴警官,我觉得你们可以好好查查,王思铭是不是三年前那场走私案的逃犯。”周往看吴方泊迟迟不接话,再一次开了口。“【教皇之冠】中无论大钻还是小钻,都在钻腰上用激光标注有GIA认定码,这种码相当于钻石的身份证,一个码仅对应一颗钻石。我想只需要将这怀表上的钻石取下来,找到上面独一无二的GIA,并进行比对,很快就会知道,这上面的四颗钻石到底是不是出自【教皇之冠】。”周往说着拍了拍吴方泊的肩膀。“如果四颗小钻石的确来自于【教皇之冠】,这样又引申出一个更为要紧的问题——这套珠宝剩下的大钻石到底在哪。”他以一种“奉劝”的语气与吴方泊说话。“周往!”吴方泊忽然叫住他的名字。“嗯?”周往闭了嘴,他自我陶醉的推理也被就此打断。吴方泊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反复斟酌着想要开口说话。“你怎么会知道【教皇之冠】走私案?你刻意了解过这个案子,为什么?”吴方泊压低了声音,给人极度的压迫感。“我关注所有悬案。”周往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个写推理小说的,写作的灵感都来自于现实。关注这些现实中发生的经典大案,将起进行艺术塑造,是我的写作风格。”他说,“难道你觉得把一个小说家关在小黑屋里,他就能写出感天动地的东西来?”吴方泊刚到嘴边的话一下被噎住了,周往的解释让人觉得不太痛快,但又没什么破绽。“走吧,你在这多待影响不太好,让你进来已经算是违规的事了。”吴方泊不再追问,而是将周往拉出了物证存放处。周往得意地笑了笑,他没有胡搅蛮缠,而是顺着吴方泊拉他衣角的力气走出了房间。“你看吧,和我信息共享,你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发展。”周往与吴方泊并肩走在一起,转头看他说。“不得不说,你运气不错周往。”吴方泊双手环抱着回答。“运气?你承认我很厉害会死吗?”周往冷笑一声道。“会死。”吴方泊生硬硬地向周往砸了两个字。周往假意小叹一口气,两人一路走回了办公室。吴方泊刚踏进办公室的门,一个同事便举着手机向他小跑过来。“吴队,你让我盯着的小说,它更新了……”那警员大喘了一口气说。吴方泊先是愣了一秒,然后缓缓转身,满脸严肃地看向了身后的周往。《罪痕》顶风更新,而《罪痕》的作者正好就在警局里。他昨晚在网页上设了定时,第二天要把新的章节发布出来。周往意识到吴方泊正在生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弯起他温柔的眼,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哦豁,被逮个正着。”周往无奈地调侃了自己一句,“所以说啊,我能发现【教皇之冠】才不是因为运气好,我就是凭的实力。”“你居然又更新了小说?”吴方泊强压满肚子怒火,质问周往道。“你别生那么大的气嘛……”周往摆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我靠写小说赚钱,如果我停止了更新,岂不是要连饭都吃不上了?”“你明明知道凶手把你的小说当作某种仪式,你发布新的章节,他就极有可能会按照你的小说情节,再杀一个人!”吴方泊提起一口气,气得太阳穴只发胀。周往先是沉默了几秒——忽然他邪邪提了提嘴角,瘆人的冷笑声让走廊的气氛骤降,等他重新抬起头,满眼都是压抑的杀气。“一般来说连环杀人案都会呈现出某种作案规律,这些规律往往能提供最后锁定嫌疑人的关键线索。现在只死了王思铭一个人,还看不出任何规律。如果你拥有了更多调查样本,就能找到凶手的作案规律,然后顺藤摸瓜把他逮住。”周往说。他的声音是冰冷的,哪怕他轻轻勾着嘴角笑、身体也是有温度的,还是让人猛一下觉得胆寒。吴方泊狠狠沉住一口气,“周往,你果真是个疯子,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让我用无辜者的命去换这个凶手?”他连连往前走,直到把周往逼出了办公室,最后将他逼得靠在了走廊的墙壁上。“你脑子里只有凶手是谁,却看不到受害者是什么人,他如今这副下场,是不是真的无辜。”周往昂头对上吴方泊的眼睛,仿佛是在质问他。“王思铭是个罪人,走私【教皇之冠】已经足以让他判处死刑,何况他还盖烂尾楼害惨了多少家庭,更是罪上加罪,他本来就不配活着。在我看来,现在这番两只恶犬互相撕咬的景象,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接着回答。“王思铭确实是个罪人,但除了法律以外,没人有资格审判他!”吴方泊一下激动得提高了音量。“可你刚刚不是还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凶手吗?冒险采用非常手段,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周往嗤笑了一声,他抬头,眼睛里那种直扼人喉咙的压抑感,实在是不正常。“你该有一些对生命的敬畏之心,否则,你最后只有成为恶魔这一个结局。”吴方泊用手指狠狠敲击周往的胸膛。他真是觉得讶异,一个22岁本该生机勃勃的少年,为什么变成如今这般冰冷如铁。周往就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机器,他漠视一切,包括至高无上生命。他脑子里的价值观似乎已经呈现扭曲的形态,再不好好纠正,绝对能一步翻进罪恶的深渊里。他也确实有能力成为一个人人害怕的恶魔。周往凝望着吴方泊那双充满了无数愤怒与不解的眼睛,人在极度气愤时,即使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无形的火焰还是能从眸子里溅射出来,几乎能把人灼穿。“对不起吴队,我受教了。”周往最后舒一口气说。他居然没有再多反驳,吴方泊也不知道他是在搪塞,还是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我以官方的身份警告你,不允许有下次。”吴方泊指着周往严厉地批评道。周往双手环抱着,他的背脊抵在墙上,头压得很低,好像是在若有所思。不过从吴方泊俯视的角度看,周往额前的刘海遮住他的小半张脸,留下他紧抿到微颤的唇。刚刚那一瞬的压抑与癫狂,随着他发丝散落而全然不见了。虽然周往是个男生,但他那过于秀气的五官,实在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他很柔弱”的错觉。这种天生的“脆弱感”,让吴方泊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