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有齐叔和梁萄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心脏仿佛被咬掉了一口。在《罪痕》定纲之初,只有与周往最亲近的两个人与他进行过讨论。梁萄参与定大纲是为了方便她继续作为周往的伪装,齐恒岳参与其中,是因为他是那个,至始至终说要帮助周往复仇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可能作出引导,将写作原型最终定为王思铭、陆俊宸、许海桐三人。“二选一了,凶手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周往极力让自己克制。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接受这个事实:自己曾经真心信任的人,到头来是那个要陷害自己,达成天衣无缝杀人计划的人。周往低头,烈日晒着他的头顶,他看着自己歪斜的影子,深思得眼神都跟着涣散开来。“王思铭案涉及移尸,移尸手段是肩扛,女人的力气做不来;报警说我冰箱旁边有血迹的是个男人……”周往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另外从杀人动机上看:梁萄与GUN一点关系都没有,走私犯也不关她的事,她仅仅是为我打工。而齐恒岳……他恨GUN,因为他是周暴和周常的信徒。”周往的手握得发白。直到麻木。“一定就是齐恒岳了!”周往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他浑身是冷汗,最后冷笑了一声。这一瞬间,所有大大小小的证据都串联在了一起。文件夹里放着的【教皇之冠】,柜子里摆放的黑白照片,桌子底下的黑土细沙,甚至是齐恒岳的身高体重……这一次,他再也不是猜测,而是无比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突然手机一串震动,周往被吓了好一大跳,他赶紧回过神来,把手机囫囵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他没想到,这居然是齐恒岳打来的电话。这么凑巧的?“喂齐叔你在哪?”周往接起电话,抢先开口低声说。“在外头吃饭呢。”齐叔的声音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我想和你见一面。”周往直接反客为主,他要直面齐恒岳,直面这个真相。兴许是手上那捧红玫瑰给自己的勇气。“那你也得让我把这碗白鸽粥吃完吧?”周往还能听到齐恒岳吸溜粥的声音。周往沉默了几秒,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让他备感熟悉的背景音。“白鸽粥?”周往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在嵘城二中?”周往心里一磕。“我听到你电话里有上课打铃的音乐,你说你在吃白鸽粥,是不是二中学校门口的那家!”嵘城二中是吴方泊左眼负伤的地方,也是周往的母校,他对那里的一切非常熟悉,只要听听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乐,就能分辨出齐恒岳在什么地方。“是啊,我是在二中,正想来找你一起来吃呢。”齐恒岳笑答。“你去那干什么?”周往一边问一边转头,他跑了起来,连手上的玫瑰花都来不及放好,直接往路边奔去。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周往有种预感,齐恒岳去二中一定不是为了请自己吃一碗白鸽粥。“你是不是一直站在大厦门口发呆?你能先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齐恒岳反问道。【他在看着我?】周往打了一个冷颤,他猛然抬头。他忽然感觉浑身灼热,原来有双眼睛一直躲在角落死死地注视着自己,这种剧烈的不安与压迫,让周往觉得自己快要被灼穿。启航大厦的玻璃大门敞开着,上班族进进出出,仿佛谁也不会停下脚步。周往不停张望,最后心里猛得一磕。“大门监控,他能看见大门监控!”周往突然意识到,齐恒岳的能耐比他想象得大得多。“我在想,我接下来要写一本什么样的书。”周往轻笑了一声,把自己伪装成最正常的样子。“是吗?年轻人啊,脑洞就是多。”齐恒岳笑了,“你可得好好写,我还指着你赚钱呢!”“你就在粥店里等我,我们现在就谈谈我的书,怎么帮你赚钱。”周往话里有话。“我本就想见你……我会等你来的。”齐恒岳说罢,挂掉了电话。周往深吸了一口气,他望着自己怀里的玫瑰花,心脏不安地跳动着。出租车在周往的催促下行驶得飞快,城东到城西的路程,仅仅用了一个半小时,车子便载着周往来到了嵘城第二中学的校门口。学校周围十几年未变,多的是挂牌破旧的老铺子,马路边绿树高大,在春风中冒着绿芽。学生们在教室里上课,路边已经是寂静的一片,铺子的老板翘着二郎腿休息,小店的阿姨不再卖力吆喝,早餐店也早就收摊了……可是这种沉寂分明凝固着不安,让周往忍不住地心乱。怀表被他迅速按开表盖,又立马放回上衣的内口袋里,“咔哒咔哒”,冰冷又机械地震在胸膛上。“快十点半了……”周往皱了皱眉头,往前缓缓走了几米,还没等他重新走到那家上学期间吃到发腻的鸽子粥铺前,便看到不远处的齐恒岳慢悠悠地走下人行道的台阶,就这站在了自己的正对面。霎时间,两人的脚步都停下了,气氛一下子凝固到了冰点。“齐叔不是想请我喝粥吗?”周往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来找我喝粥的吧……”“你也不是来找我讨论你的书的吧?”齐恒岳反问了一句。周往轻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一点波澜,这兴许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你怎么还带了束玫瑰花?”齐恒岳接着笑了一声。“吴方泊送你的?”“嗯。”周往一边回答一边弯下腰去,将花平平整整放在了路边。“拿着啊,怎么扔地上啊?”齐恒岳说。“我们好好谈完,再把花拿回家。”周往轻轻笑了笑。“小往,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让吴方泊派人盯着我啊?”齐恒岳依旧是笑面,但他说出的话分明藏着万把利刀。【他发现了?他觉得有那么敏锐的观察能力?】周往忍不住心里一磕。“你别忘了,我在和你爸出生入死的时候,可是记全了这些警察的脸。就算是过了十五年,刑侦支队也换了一批年轻的力量,我这记警察面孔的习惯,一点都没变啊。”齐恒岳说。“吴方泊为什么派人跟着你,你自己难道不明白吗?”周往冷冷地回应他。“明白——”齐恒岳故意拖长了语调。“你发现我是杀人凶手了,就在清明节你走进我办公室的那一天。”周往咬着唇,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眼睛里是不解和愤怒。“王思铭死的那一天,是你以签合同为借口,去了他的别墅,并模仿《罪痕》里的手法,将其移尸;你办公桌下出现的沙土,能证明你去过东郊,很可能就是抛尸陆俊宸的人。”周往说。“光是看到那一点点证据又如何,你不是很擅长写推理小说吗?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破解我的不在场证明的。”齐恒岳面不改色接着问。“王思铭死的那天,你和我说你在酒吧谈生意,不断给我灌输【我们一直在一起】的思想,这实际上是一种蒙太奇手法,我在不知不觉之中,就给你做了伪证。实际上你根本不在酒吧,而是在王思铭的别墅。”周往立刻回答。齐恒岳听罢,忍不住拍了拍手。“真是不错,不愧是得奖万千的金牌推理小说家。”他这样的反应,看来周往是答对了他第一个问题。可是他满脸轻狂的笑,让周往简直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齐恒岳。“陆俊宸死亡照片是在你到达签售会会场的时候发出去的,而且这期间的时间差几乎为零。如果我没有记错,要想做到如此,凶手肯定是在现场的。我那个时候可在办公室里坐着。”齐恒岳继续说。这是他第二个不在场证明。“我在来的路上已经求证了梁萄,会场出事以后,你立刻给她打了电话,在我到达之前,你们的通话是一直保持的。她说你一直在安慰她,让她冷静等我赶过来。其实你就是想利用一个害怕的女孩,知道我具体什么时候到达会场,你只要根据梁萄的反应点击发送,就能造成【凶手一定在现场】的错觉。”周往摇摇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