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方泊、吴方泊......”他念叨着那个催眠魔咒一样的名字,终于掉进了真正的寂静黑暗里。他明明觉得自己还有意识,只是摔进一个一片漆黑的诡异空间。一条红色的河流过他的鞋底,周往面目表情地抬起脚,鞋底糊满粘稠的**,随着跟腱的力量送向前去。这里没有光,周往看不清脚下一片的鲜红,可是那令人讶异的拖拽感与鞋子吱呀带出的水声细响,让他意识到血河的存在。“我在干什么?我在走......一条血路吗?”他忽然停住了,悬空的脚重新回到了原地。扑通,扑通。耳朵里的杂音变成断断续续的心跳,他嗅到血腥的味道,就像十年前被扔进可怕的衣柜里那般模样。“不!不能再往前走了!”周往浑身颤抖。趁掌心还是干净的皮肤白肉,停下吧……血红破裂成了碎片。没有路了——他脚底是深渊一样的黑,好像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要掉进那窒息的绝望里。呼吸像要终止,空气每每抽离他的肺,都会带来一种深刻的痛。“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活着!”从天而降的诡秘声音击中周往的心脏。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你可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多艰难!我带着恨带着痛还带着随时能吞没我的罪,不知道暖不知道冷,不知道我该往哪去!这里没有路了,都是黑的,都是黑的......”周往大颗大颗的泪低落到了深渊里。“周往,你要活着。”周往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吴方泊?”周往听出了那声音,“你是来接我的吗?”他忽然破涕而笑。死寂的黑里忽然破开一道裂痕,飘来满天的红色玫瑰。周往看到一道光,光里有他爱人的模样。“是那吗?我是要到那去吗?”周往满含热泪,缓缓起了身。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牵动着他,追着那远去的玫瑰无所顾忌地往黑暗里迈出一步。所有的花瓣变成另一道浸满花香的红色道路,他飞速地奔跑,脚底在升腾。“就到了!我就要......”最后他一头扎进了那道飘出红色玫瑰花的天空裂缝。“活过来了——”三个小时后。手术室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衣的医生从里头走了出来。“医生,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了?”吴方泊慌慌张张地迎了上去。“他......”医生刚开口。“是不是大出血,医院血库不足啊?我立刻组织同事们献血。”吴方泊紧张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他是......”“是不是伤到了他的骨头?”吴方泊鼻头一酸,“没事,他就算缺胳膊少腿都没事,我可以照顾他。”从前所有的镇静都被打乱了,谁也没见过吴方泊这般慌神的模样。“这个您先看看。”医生无奈地给吴方泊递来了一叠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通知单。“什么?病危通知单吗?”吴方泊忽然感到五马分尸一般的疼痛。“住院须知......”田澄凑了过来,指着吴方泊手上的通知单逐字念叨道。“周往没事了!这就是个住院通知而已!”田澄赶紧拍了拍失了智的吴方泊。吴方泊这才定睛一看,原来医生想说的是手术成功的消息,奈何一直被吴方泊打断,就是插不上话。在脑海上演了一出又一出虐心大戏几乎要把自己刀死之后,吴方泊终于是冷静下来。“他很幸运,子弹没有打到他最重要的大血管,加上病人生存的意志力很强,所以这次的手术非常成功。”医生松了一口气。“你说什么?他的生存意志力很强?”吴方泊一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在吴方泊的印象里,周往就是一个天天靠药物控制情绪、心脏破了又粘上,粘了又破碎,把撒手人寰当做玩儿一样的悲观者。可在这一刻,他竟然那么想要活下去。“在打麻药之前,病人一直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医生抬头想了想接着说,“好像叫——吴方泊。”“哒”一声,吴方泊双手一颤,通知单砸向了地板,亮白的纸张洒落一地。他像个石化雕塑一般呆愣在原地,心跳的速度却不停地向上爬升。【原来他是为了我,才想要活下去的。】他的太阳穴激动地跳着,大悲又大喜,五味杂陈的心情冲进脑海里,最后变成他永远铭记的动人旋律。“你这......”医生被吴方泊吓了一跳。“没事没事没事!”田澄赶紧接上话,拉着郭尚将一地的纸张全都捡了起来。“我们先去交钱办住院手续。吴队你在这等着周往出来啊!”田澄那些这些通知单小跑着走远了。“你可真是个好长官,警员受伤你急得都六神无主了。”医生忍不住笑着调侃。“他不是我的警员。”吴方泊下意识开了口,可是噎了一口气,又把话吞下了。医生有些错愕:“他是谁?”“是我一辈子要陪伴和守护的人。”吴方泊紧接着沉下头去,艰难地呢喃着。“可是我……我……”医生打量了吴方泊几眼,看到他沉下的眼睛里涌动出一种脉脉的情愫。湿润的水汽湿了他的睫毛——那并非普通上级对下属的关怀。接着那医生记起刚刚跑去缴费的警员叫这个男人【吴队】,联想到了病人麻醉前呢喃的名字。“他这么爱你,你以后可要保护好他了。”医生会意点了点头,没等吴方泊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可是我没保护好他。”吴方泊看着医生淹没在医院走廊的人群里,然后背过身面向没有人的角落,细声说完了未说出口的话,颤抖着无言流泪。周往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看到吴方泊俯在自己的病床边,他左臂枕在额角下,右臂粗糙的大手将周往修长的手指轻握在掌心里。即使拖着极为疲惫的身体,浓重的黑眼圈在卧蚕下拉得老长,吴方泊仍旧睡得很轻,只要周往稍一动弹,吴方泊就能立马清醒。“周往?”吴方泊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吴眼瞎......你送我的玫瑰花被我不小心搞丢了……你能......再送一束吗?”周往费尽了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送,肯定送!”吴方泊立马回答。周往浑身不能动弹,只能心满意足地提起他的嘴角。下一秒,他看到一张缓缓俯下身子,朝自己不断挨近的面容。周往立马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疯狂的心跳,耳朵也跟着烫红起来。吴方泊缓动的唇吻在周往的眉心,看他没有抗拒,吴方泊又缓缓向下吻到了他的眼皮,再到鼻尖,最后拥上他的唇去。两人唇齿缠绵搅弄了好一会,这才缓缓分开。“伤口疼吗?”吴方泊问。“还好。”周往摇了摇头。“不疼你脸色怎么那么白?”吴方泊叹了一口气。周往的脸色是苍白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唯有藏在他发丝下的耳是通红的。“麻药退了之后伤口会痛,不是很正常吗?”周往说。“疼你就要告诉我,就算是一点点儿,也不能撑着,明白吗?”吴方泊说罢,将床头的呼叫灯点亮了。“我又不是个女孩,没那么娇气。”周往轻笑道。“算了吧!”吴方泊环抱着双手感慨道。“古人造出【娇气】这个词,就是用来贴切地形容你这个小祖宗的。”“不是吧吴眼瞎,你上一秒和我接吻,下一秒开始骂我?”周往扯着无力的表情笑了一声。“你在警校学的,不会是川剧变脸吧?”他说。“滚你丫的。”吴方泊轻拍一掌周往的大腿。“哎呀哎呀......你干嘛打我,都被你打得疼了。”周往又开始想要闹腾起来。“我打的你腿,你伤口在胳膊,你疼个鬼。”吴方泊说。“人体的神经错综复杂,千丝万缕的神经最终会在大脑的同一个地方刺激出痛觉,所以所谓的痛都是大脑皮层的反应,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周往说。“你就是喜欢狡辩罢了。”吴方泊假意一笑说。“不行,我就疼。”“好好好……”吴方泊起了身。“我去找护士给你打一只止痛针。”周往转头注视着他推门离开,直到眼前只剩下一扇紧闭的白色房门,但他知道——吴方泊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