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城市的高架桥上鲜少有车辆,周往的跑车在灰色的柏油路上畅快疾驰。风在吴方泊耳边呼啸,窗外的灯光连城一道模糊悠长的橘色线条。他猛转过头,看到驾驶座上男人发丝飘扬,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表盘上发着荧光的指针噌噌往上旋去。“你疯了周往!你飙那么快做什么!”吴方泊下意识地呵道。“现在清醒了吗?”周往开口。吴方泊看着他,先是发愣了几秒。他们早就吻过几次了,关心、拥抱、互相照顾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可是一但吴方泊想要继续深入下去,就会被周往躲开。为什么每每到要正式表明心意的时刻,周往又往后退了呢?他为什么觉得吴方泊喜欢他,是不清醒?大概是因为他长期处于极度不安的生活状态之中,误以为所有的安定与幸福都是短暂飘渺的。他害怕失去,害怕形成依赖的温暖被夺走,所以用张扬不羁的语气掩饰自己的惶恐,在爱情的边缘疯狂试探,实际上根本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好,周往!那我们就疯一回!”吴方泊深吸一口气。“我爱你!我想亲你!更想要过随时都能亲到你的生活!”他喊。声音夹杂在呼呼作响的风声中,断断续续被覆盖的音节,奏出激昂的狂想曲……“你听到了吗?我说——我爱你周往!”周往没有转头,他手掌紧紧握着方向盘,不停往前飞驰而去。人的身体不是透明的,吴方泊只看到他那张全无表情、专心注意路况的脸,却不知道他皮囊之下的心脏,已经疯狂跳动到了何种境地。周往一直没有开口,剧烈的风包裹他混乱的心跳……直到最后,他把车子缓缓开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里,风声消失了,车轮碾过下水道的铁盖,发出悠长的撞击声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吴方泊问周往道。周往找到了停车位,终于将车子熄了火。“你说什么了?刚刚车开得太快,我只听到风声。”周往扯开安全带,摇了摇头说。吴方泊一愣,他还没来的及开口,便看着周往从车里钻了出去,顺手关了驾驶座的门。他也赶紧开了车门,小跑着跟上周往转身离开的步子。“你刚刚没有听到吗?”吴方泊追着他惋惜地问。“你为什么没有听到呢?”“快走吧,已经很晚了,别再撒酒疯了。”周往拖着吴方泊上了电梯。吴方泊为了证明自己没醉,非要亲自开门,他的动作居然很是利索,周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借着自己对房门的熟悉装出来的清醒。刚开了房门,吴方泊便一扑将周往推到了玄关的白墙边,顺带往后勾脚关上了房门。吴方泊擒住周往的腰,身材的绝对优势将他包裹在了自己怀里。但吴方泊迟迟没有说话,俯视着怀中的周往,从他的眉心到他的新月眼,就连他脸庞的轮廓都仔仔细细地刻进他的脑海里。周往眉间里永远有一种超乎他年纪的清冷,他凝望着吴方泊的眼睛,却让吴方泊感到越来越燥热。“你喝多了吴方泊。”周往伸手摸了摸吴方泊的头发,像是在安慰小孩似的,接着重新垂下手去,掰动吴方泊架在自己腰腹上的五指。吴方泊觉得他的手好凉,凉到他指尖掠过在自己额角的瞬间,吴方泊微微打了个冷颤。“我已经清醒了。”吴方泊摇摇头,将周往的腰抓得更紧了。“所有的醉鬼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周往叹了一口气,再次想要推开吴方泊。“你要不要再喝点什么甜的解解酒?”他问。“确实想喝……甜的。”吴方泊笑道。“我给你倒杯蜂蜜水,你去把隐形眼镜摘下来。戴一天了眼睛很累的。”周往说。“嗯。”吴方泊终于乖乖放开了周往,屁颠屁颠听他的话先把单片眼镜换上。周往则走进了厨房,凭着记忆找到了吴方泊放在橱柜里的蜂蜜,往玻璃杯里挖了一勺。吴方泊将隐形眼镜取下,视野模糊了几秒,立刻摸着镜带将单片眼镜戴在了左眼上。他等不及要重新看清厨房里的周往。那个人脱了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衫显得周往的背脊是这样的挺直。劲瘦的腰在衬衫下像是按照艺术黄金比例雕刻出的完美石膏像。吴方泊坐在沙发,手架在两条大腿上,抬起头来直勾勾往厨房里盯。“喝了。”最后周往走到了他面前,单手递来一杯温蜂蜜水。吴方泊二话不说接过周往手中的温水,却没有听话地喝掉,而是将水杯随手放在茶几上,嗖一声从沙发上腾了起来,再一次将周往抵到了墙上。镜带跟着他的动作剧烈摇晃,被周往下意识伸手稳住了。“你去先把酒醒了……”“我有话想问你。”吴方泊打断了周往。“我还以为你的问题在酒吧里都问完了呢……怎么还有?”周往无奈干笑了几声。“你为什么喜欢我?”吴方泊问。“这问题真是烂俗,已经是小说里的弃梗了。”周往耸耸肩回答。“我相信凡事都有个动机,所有行为都会有它的逻辑。刨根究底大抵是我的职业习惯。”吴方泊说着,又向周往靠近了一点。“我就是想从你嘴里撬出这个动机来,看看这动机是不是够强,强到能支撑你一辈子都喜欢我。”吴方泊咬着牙,作势威胁说道。“其实没什么理由,真要说出点所谓【理由】来……那大概是缘分。”周往的回答在吴方泊眼里更像是敷衍。吴方泊无言笑着,垂下脖子摇了摇头,又再一次直起身子看向周往。“承认吧,你最开始接近我就是动机不纯,你不是想追凶,而且想复仇。你急红了眼,想把那些人都杀了,借着我的手给你那糟糕的过去画上一个血淋淋的句号。”吴方泊深叹一口气。“可是后来......你爱我,爱到你觉得你曾经的偏执与悲伤都能在我给的幸福里一笔勾销。你就想和我这样安宁地生活下去......这些,你都敢认吗?”周往被吴方泊的眸子深望着,那微醺灼热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的身体。他要将周往的表情、发丝、甚至是倒影在墙上的影子......将组成他清冷绝美样貌的一切,都深刻进神经里去。“不认。”周往不以为意般地开口。这两个被他不轻不重吐出的文字,将吴方泊的肉身连同灵魂一起,都冰封住了。【他不认?他为什么不认?他现在连自己爱我都不认了?】时间就这么静止着,周往微抬起头,冷面注视了吴方泊好一阵。吴方泊觉得自己本该起身,彻底放过被抵在墙上的周往。可他又觉得不甘心,接着酒劲死皮赖脸地不放手。紧接着,周往轻喘了一口气,眼睛里冰川一样的冷漠终于温柔地融化开来。“其实我很早就见过你,就在你不顾枪林弹雨扑向受害者的那一天......现在这世界上的人,连做个好事都要计较一番利益得失,哪怕是一星半点,他们也害怕为此付出代价。你不一样,救人在你的世界里居然是条件反射。”周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带着醉人香味的花瓣,飘落于吴方泊的心尖。“所以我接近你不是为了借你的手帮我杀人,而是我真的......”他说。“崇拜你。”就像是一个狼狈落水的人,拼命游向岸边的草绳一样。周往挣扎着,用他那从血泊中走来的步子,蹒跚地走向吴方泊。那个人的纯净、无畏、坦**......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渴求的样子。周往不是不认自己深爱吴方泊,他是清楚自己,从始至终,其实从未敢动过利用吴方泊的念头。周往背靠着墙,永远都是仰视爱人的模样。“你是不是觉得我能救你。”吴方泊问。“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我还活着,而不是像一个稻草人,风一吹就散了。”周往回答。周往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深吻住了他的唇。他融于温暖的漩涡,冰冷的防备早已经被敲得稀碎。周往接吻的时候忍不住微睁着眼,将吴方泊那张英气的脸深印于脑海。不知怎么的忽然鼻头一酸,尚没有成型的泪,缓缓洇进瞳里,欲落未落......那是比任何一次,都要包含深情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