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萄这种激动的神情,是吴方泊预料之中的反应。这说明自己完全把握住了了她的软肋。人的情绪很容易从激动走向崩溃,只要崩溃就会露出致命的马脚。“其实十五年那场案子并不是什么悬案,现场留下的痕迹全都是典型的,得到的分析结果也毋庸置疑——这对夫妻再受不了后院的花朵带来的身心折磨,最后走向了自杀。”吴方泊没有停下,甚至刻意放缓了声音,连咬字都更用力了点。“那是自杀吗?那是有人在逼他们!”梁萄怒吼道。“你是那对夫妻的女儿,你现在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吴方泊轻笑了一声。“十五年前你在外地读书,根本不知道你父母瞒着你做了什么。可毒又是这样一种,能够极快吞没人生命的东西,你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悲剧就已经发生了。”吴方泊接着说。“没错,那个家被这些吃人的花搞得支离破碎,那些引诱我父母走上这条路的人,他们一个一个都喝着人血,让我的父母痛苦的死去……”梁萄紧咬着牙,眼泪爬满了脸颊,她不停地摇头,脖子上爆满了青筋。她眼睛里又痛不欲生的恨。“十五年前迫害你父母的人——也就是GUN组织之前的头目周暴周常,很快就被警方抓拿归案了……”“不够!”梁萄突然大喊一声,没让吴方泊接着说下去,“绝对不够……”“被判处死刑的只是周常周暴那几个头目,而他们手下还有这么多人逃脱了法网,他们都该死,一个也别想跑!”梁萄大喊。“你这就是你杀害王思铭、陆俊宸、许海桐,加害齐恒岳的真正原因。因为他们四个都曾经与周常周暴有密切的联系,你认定了他们也是你的仇人。”吴方泊接过她的话说。“或许他们四个之中根本没有叛徒,这其实是你设的局,你故意放出包厢里有叛徒的消息,目的是让他们四个互相猜忌乱了阵脚,GUN组织会因此对他们穷追不舍,最终将他们逐个杀害。”“没错,消息是我放的。”梁萄疯疯癫癫地笑了一声。“我就是要让他们感受到绝望与恐怖,然后我给他们一个一了百了。”“这是一个被仇恨填满的案子。”吴方泊深吸一口气说。“而你的恨已经让你完全失去了理智。事到如今,你已经不在乎谁才是害你父母自杀的罪寇祸首,你甚至将周暴和周常的过错移嫁到无辜的周往身上。你这么干,和无差别杀人有什么两样?”他说。“你竟然会说周往他无辜?”梁萄突然仰头大笑,那诡异的声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那个在你身边,有着月亮一般温柔的眼睛,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他身上就流满了周家肮脏的血。那个家伙根本不应该活在世界上……带着这种肮脏血脉的人,都应该消失。”她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他有告诉过你吗?他把他的杀人计划写满了墙,精密的手法被他一遍又一遍地改进,直到无懈可击,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梁萄的眼神里充满鄙夷。“我看过那面墙,他从来没有实施过任何一步。”吴方泊很笃定地回答道。“但他的本质就是脏的,他和周暴周常一样,脑子里都是血腥的垃圾!他们这样的人,只要一抬手一开口,都是要人命的东西。”梁萄加快语速又着急地打断了吴方泊。“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修复小说里这么多漏洞,最终把现场留下的痕迹磨灭得几乎不见吗?其实这些办法,周往他早就告诉过我了。”她瞪着眼眦,真像一个失心疯。“他没有写进自己的书里,可是就在我与他交谈的过程中,他已经把这些修复漏洞、隐藏罪迹的办法,不经意地说了出来……因为那是流淌在他血液里的东西,他的一切一切都是脏的!只要他开口,就都是血淋淋的东西!”梁萄喊道。“既然是脏的,我就帮你清理掉好啦!”梁萄装作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她这种跳脱的情绪变化,让吴方泊觉得她是彻底神志不清了。“你眼里是恨,所以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脏的。”吴方泊摇了摇头。“我看到现场、看到鲜血淋漓的东西,也能立刻反应出杀人手法。但我知道这些,不代表我就是脏的,因为我在用这些知识救人——周往也在用它来救人。”吴方泊说。梁萄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就不怕他哪一天,随手从他那些精妙的计划中选一个,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当心点吧吴警官!”“我一直觉得周往和之前杀人无数的周暴周常不一样。因为他虽然癫狂,却永远被自己真挚的心束缚着不脱离轨道,所以他不会杀人。”吴方泊摇了摇头。“你只是自以为他爱你罢了。”梁萄说。“其实你现在做的,和当年的周暴周常有什么区别?”吴方泊重重叹了一口气,结束刚刚的话题继续劝道。“你知道吗?许海桐在老家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如果你真的在地铁站得手,把他与这么多无辜的人炸死在地底,那么这个孩子会变成下一个你,经历和你一样的煎熬。”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你根本不知道周家多可恨。”梁萄悠悠地说了一句。“你只是一个旁观者,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那些人是怎样毒诱我父母的,又是怎么逼我父母为他们种花的?”她怒吼着,眼泪顺势滑落下来。“我是个警察,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罪犯有多可恨。但可恨的人是周常和周暴,不是周往。这种恨更不是你加入涉黑组织,计划杀人的理由!”吴方泊便把音调提得更高,试图叫醒这个被恨意淹没的女人。“你没发现吗?你根本就是在走你父母的老路,他们在利用你的恨,让你成为GUN的工具,到头来骂名是你的,痛苦也是你的。”“现在停下,去自首,这是你最后摆脱痛苦的机会。”吴方泊最后说。“你以为你是耶稣吗?你在这里和我谈所谓救赎和摆脱。”梁萄满脸的讽刺。“我知道你是想要耗着我,等待警方的救援。和你聊那么多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既然你选择替周往来赴约,那就麻烦你为了他死一次了。”梁萄看着吴方泊,就像一只即将扑食的野兽。“为了这次的杀人计划,我可是做了很多的准备,你以为你还能逃的掉吗?杀人可是门技术活,就算你有蛮力,你也还是没办法赢我。”梁萄反问。“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准备,也知道你打算让我怎么死。这个地方存有大量的二氧化碳气罐,窗户又是年久失修密封的,只要打开它们,我们就会被活活闷死在这里。”吴方泊轻喘了一口气。“这些东西《罪痕》的新章节里都有。为了替周往来见你,我已经把这些章节熟读于心了。”“我根本没打算逃。”吴方泊说,“而且……是【我们】都逃不掉。”梁萄的表情猛一下变了。“什么?”她打了一个冷颤。“我提前在门锁和窗户上动了手脚,现在你我都出不去。”吴方泊说。“你要是敢动手……”紧接着他笑了一声,“你知道结果会是怎样。”梁萄一惊,赶紧冲向了库房的铁门,她慌忙掰动门把,又狗急跳墙般地猛砸几下门锁,可是这厚厚的铁门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扇门一旦关上,门锁就会被彻底卡住,根本没办法从里头打开。梁萄愤怒地捶打大门,最后终于松了手,有气无力地往后退了几步。“你这么做,无异于把你自己也赶进了死胡同里,真是得不偿失。”梁萄转头看着吴方泊,尽力平复下脸上的惊恐,将更可怕的平静拼凑了出来。“咱们现在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打开气罐,我们就一起死。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窒息而亡有多痛苦。”吴方泊耸了耸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