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棚外不远处点着火堆,一队穿甲胄手执长枪的巡逻兵从马棚边上走过,转动视线观察四周。“哎?今夜这马吃的草里怎么掺了豆子?”其中一个注意到马槽里的异样。“给马吃点儿豆子怎么了?马也辛苦啊,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人接茬道,“最近天天吃豆子,吃得都厌烦了,马吃了正好,横竖衍州城里就剩那么点人,打不了几天了。”“别说,就那么点儿人,他们打得还挺狠……”巡逻的士兵渐渐走远,转过马棚,往其他地方去了。我从马棚顶上轻轻滑落在地上,一手撑地缓去冲势,一手扶着稍稍扶了扶背上的剑,接着起身朝前跑出几步平地一跃,进了另一个马棚,卢青紧跟在我身后。进去之后,回头看见身后马棚顶上负责把风的亲从兵朝我打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剩下的亲从兵悉数过来了,给这边马棚的马也全都加了“餐”,马吧唧吧唧吃得贼香。“公公,储粮的帐篷外守的人不多,估计没想过会有人来夜袭,”去找粮草位置的亲从兵回来了,“但四周火盆太亮,没有适合藏匿的地方,虽直接放火也能得手,只怕动静弄得太大……咱们要回去城里就难了。”“都得回去,尽量全身而退。”我思忖片刻,道,“再等会儿,等再过一队巡逻兵,把他们杀了,咱们替上。”“是。”一刻钟后,又一队巡逻兵过来了,在经过马棚侧边时,三十亲从兵一齐动作,一人一个上去捂住巡逻兵的嘴,脖颈一转,三十个巡逻兵齐齐断气。我和卢青藏在马棚里看着,卢青睁大了眼:“皇城司果然名不虚传。”“烧粮草的时候把他们盐罐提出来扔到一边,”我拿出院首给我的泻药交给其中一人,“把这药掺里边,放完火之后你们就想办法回去,不用管我们俩,分头回去更容易成功,一起走目标太大。”亲从兵们去烧粮食,我和卢青则去找他们存放箭矢的地方。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但这个地方的看守比粮草那边要严。“若要在这里放火,一定会被发现的。”卢青和我一起藏在帐篷后的草堆上面,小声道,“此举也不在计划中,公公?”“光烧粮草不够,烧了粮草,他们明天还是能打。”我道,“咱们有太多人死在他们的弓箭手手上,既然都来了,把箭也烧了才值得这一趟冒险出城,等那边着火了引些人过去咱们再烧。”粮草烧起来了,火光冲天,谷物和肉类被烤焦的香气飘**在空气里,这动静果然吸引了这边的士兵,因为离得不算远,当时就有一半的人都去帮忙救火。“动手。”我从靴子里抽出匕首,贴着阴影迅速摸到最近的一个站哨士兵身后,捂住他嘴,用匕首在他喉管处一抹。卢青也同时行动起来,不出片刻,存放箭矢帐篷附近的士兵倒下了大半,但我们还是被人发现了。发现我们的士兵当场大喊:“有人偷袭!有人……”我甩手掷出匕首,正扎在他胸口,那人瞪大眼睛朝后倒在了地上。“快烧!”我直接把门口的火盆踹倒在了帐篷上,又把腰间带的一个葫芦打开,将里面的油淋在了上面。烧了三个帐篷,我和卢青扒了两身成田军的衣服来穿上,迅速离开。“怎么这儿又着火了?!”一队成田军的兵迎面走来,为首的是个身材修长清瘦的男子,年纪应该在二十岁上下,正在发火,“今夜怎么回事?两个地方都着火,该不会是衍州城里那些家伙出来了?”我听着声音莫名有些耳熟,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只见他皮肤白皙面容清秀,还带着种寻常男子身上没有的风流冷艳气息,脸也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人。“应当不会吧,他们把城都封死了,若是出来偷袭咱们,回去可就难了,哪儿会有这么大胆子?”男子身后的一个士兵道。“那可不一定,守城的那太监诡计多端得很。”男子冷笑了一声,朝身后兵说话时,头稍稍一偏,再一转回头来时,和我对上了视线,脸上表情霎时变了。“谢、二、宝?!”男子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两眼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当场拔出佩剑,“抓住他!!他是衍州的监军!”我和卢青拔腿便跑,施展轻功踏上帐子,在追杀下飞至马棚,抢了两匹马狂奔出去。“那个是谢二宝!抓住他重重有赏!”来追我们的兵越来越多,回城的方向也有兵包围了过来,我俩只能就近朝林子里逃。追兵出动了少说一万,我和卢青在马屁股上插上匕首,让马继续朝前狂奔不止,弃马爬了上树,看着追兵从脚下过去时,大气不敢出一口。“林子外都守着人。”卢青小声道,示意我看。我转头去看,果然从树叶间隙里看见树林外全是执着火把的成田兵。“看样子是非抓住我不可了。”我哭笑不得,“也挺好,这样一折腾,明天他们去攻城,精力就会差些,咱们先在树上待着吧,这会子是下不去了。”我们选的这棵树挺高的,为了保险起见,又往上爬了爬,而后轻手轻脚脱下扎眼的成田兵服饰,塞进树干上不知什么小动物打出的洞里,只穿一身夜行衣方便隐蔽。孙鸿光的人几乎是撒大网地在林子里找,好在这片林子大得很,够他们找上好一阵。夜晚褪尽,旭日升起,远处衍州城的北城门,成田军又开始攻城了,箭矢、飞石、攻城梯,守城将士还击,放火放箭,但不断有成田兵爬上城墙去。那边城楼上两军杀成一团,这边林子里搜寻我和卢青下落的兵依然没放弃,两边同时进行,只能说孙鸿光的人真是太多了,不要钱似的。“今天能守得住吗?”卢青远远望着城墙,问我。我靠在树干上坐着,内心几乎已经麻木:“能,只是又会少些弟兄。”今天的攻城战持续的时间很长,他们的粮草被烧了,想必还是有些心急,想快些攻下衍州,否则挨到将士们饿到没力气的时候,只能中止这场战争。到时候等赵煜风醒了,离城回京,把孙鸿光的罪证往内阁大臣们那儿一摆,召集各地驻军发兵成田,等待孙鸿光的将会是举国之力降下的灭顶之灾。他输不起,所以开始急了。这边搜寻我们的士兵也无比卖力,到夜幕又再降临的时候,最先认出我的那个男子开始怀疑我们可能是躲在树上了。“妈的。”我听见了,捂着饿了一天一夜饿到瘪得快凹起来的肚子,无语极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竟然还会有饿肚子的一天,就他妈好气。“公公,怎么办?”卢青也饿得声音虚弱了不少,听起来终于像个少年了。“等死呗,还能怎么着?”我破罐子破摔道,“下去和他们拼命吗?林子里有一万人,林子外又守着一万,下去打,你打不打得过?”卢青诚实地摇摇头。“咱家也打不过。”我试图从天上找几颗星星观察观察解解闷,却发现天上都是飘的烟,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干脆闭上了眼,“烧了他们的粮草和箭,两条人命换这些,值了,只可惜死之前连亲近的人都见不到,卢青,你现在最想见谁?”卢青想了想,道:“想见我师父,公公,您呢?皇上么?”脑海里把这个问题走过一遍,第一张出现的脸确实是赵煜风。不,我想到他一定不是因为想见他,肯定是因为太恨他。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希望魂魄能回到现代世界,这辈子都不用再看到那个讨厌鬼,他就连躺在**变成了植物人,还是能曲折地害我挨饿。“你想多了,并不想见到那个祸水,如果不是他,我能落得在树上等死的下场?”正打算遵循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作息习惯睡觉了,忽然树下就传来一声喊:“这棵树上好像有人!”我毫无感情地宣布:“卢青,咱俩完了。”“弓箭手!往树上放箭!一、二、三……”“放”字还没出口,林子里倏然响起“咻咻”箭矢破风之声,紧接着数声惨叫声传来。听这动静,我和卢青互相看了一眼——是成田军中有人中箭了,这是怎么回事?“杀——!!!”突然间林子里爆出一阵喊杀声,马蹄声、刀剑声不绝于耳。“是亲从兵!”卢青拨开树叶看了看情况,惊喜道,“亲从兵出城来救咱们了!”我却一点儿都不惊喜,成田军虽然说是饿着肚子,但人数毕竟数倍于亲从兵,他们出来干什么?纯粹是找死。“一群蠢货,”我冷冷道,“谁要他们出来救了?会不会算账?救咱们两个牺牲亲从兵值得么?哪个蠢材做主下的令?皇城司是要反了吗,竟然擅自听了不知道哪个小武官的令……”“谢二宝!二宝!洲儿!你在哪儿?!在树上么?我来接你回去!你快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林子里着急大喊。我:“!!!”卢青瞪大眼睛看我:“这声音,好像是……公公,咱们……”“老公我在这里!!!”我直接往下跳了下去。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