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就有点儿傻了,忙道:“就是看着挺那个的……其实没有很痛……”路北川眼睫毛垂着,点了点头,眼泪更加叭叭往下掉,手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用手心覆着,等药油发热。房间里一下子安静得很,路北川的手四季都热,没一会儿就带着药油也热了,暖暖的,被打过的地方感觉好多了。然而路北川还是一直不停地在掉眼泪,也不说话,就垂着个脑袋,手上一直保持轻柔地覆盖我的肚皮。我把他的手拿开,坐起身慢慢地抱住他。“没事了……”我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没事了……真的没有很痛。”路北川把头埋在我肩上,什么话也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他快崩溃了,一件接一件的意外,既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团糟,也几乎要摧毁了他。路北川到底也只是个比我大了一两岁的大孩子。我就这样抱着他不说话,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夏家河和路霆,也没有提我们的关系。我也没再说要回家之类的话。他找的私人医生很快就来了,给我诊疗的时候,齐哥也来了,带着八九个高大的穿着便服的壮汉,在套房的客厅里和路北川商量事情,神情严峻。“等会儿医生给你看完,你自己先吃。”路北川从齐哥手里接过一摞餐盒,拿进房间来,“我们在外面说话,有没有吵到你?”我摇头。客厅的声音不停传进来:“外面已经有消息了,说小路总又失踪……”“现在送人出去有点儿难,那个路总在找人了,他在机场火车站都有人脉……”“咱们路总也有路子……”“别路总来路总去了行么?老子都不知道你们在说哪一个了……”路北川瞥了外头一眼,和医生说了几句话问了些情况,然后出去,把门带上,客厅的声音一下子模糊了。医生走了以后,我自己喝了点儿粥,吃过药后随便洗漱了一下,上床去休息。窗外阴雨不断,天空黑沉沉的。路北川一直在外面客厅,中间有人进来帮我把脚上的链子给弄开了,直到天空彻底转成浓黑的夜色,路北川才敲门进来。“好点儿没?困不困?”路北川扒拉了下桌子上的袋子,随便拣了一盒捧在手里就吃。“好多了……凉了吧?”我说。路北川摇摇头,腮帮子鼓鼓的,视线四下搜寻。床头柜上正好有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我递给他。路北川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又端起另一份餐盒。“凉的也好吃,饿了。”呼噜呼噜的,又一份荠菜大馄饨进了肚子。终于吃饱了,路北川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我,脸上表情呆呆的,有点儿发饭晕的样子。“对不起……”他突然来了句。我心里一闷,半晌,说:“谢谢你。”然后莫名的,突然笑了一下,路北川也笑了,笑得苦涩又无奈,眼里一点湿润。我们视线碰了一下,然后迅速错开。“我们不能回学校去上课了是吗?”我看着地板问。“能,我爸不至于直接去学校把我们抓走,学校人太多了,认识我们的老师和同学很多,影响会很大,但是现在不能,可能在去县里的路上就会被截住。”路北川语气又一变,瞄了我几眼,“……话说你怎么知道……你的手机里被我……嗯……”“我在你手机里听到了录音。”我实话实说。路北川点点头,颊边起了点儿红晕。“我……我没什么好解释的……确实是不对,现在睡会儿吧,我们凌晨出城……等过段时间,再送你回家,行不?”我点点头,在**侧躺下来:“……但也幸亏你装了那个监听……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装进去的,什么时候?”路北川起身,一脸为难:“说来话长了……我去隔壁和他们挤一挤。”“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吗……”说实话,我已经有点儿害怕一个人待着了。“嗯……那我在这儿睡吧。”路北川挠了挠脑袋,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一靠,打算就这么坐着睡的样子。他脸憔悴得实在让人心疼,我忍不住道:“到**来睡吧,床这么大。”路北川眨了几下眼看我,犹豫着起身过来了,绕到床的另一边,衣服也没脱,轻手轻脚地挨着床边躺下,和我隔开着足足两个人的距离,大概是怕我觉得不舒服,没和我盖一床被子,就那么躺着。我挪过去了一点儿,把被子往他身上一盖,路北川不知所措地转头看我。“下雨,天气凉。”我说。路北川点点头,伸手把壁灯关了。房间里顿时光线昏暗,只有黑灰的天空洒进来的一点儿微弱天光,勾勒出他雕刻般的完美侧脸。“歌儿?”他突然轻轻地叫我。我:“嗯。”“如果到时候……重新做了鉴定……嗯,确定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语气十分小心,低沉而温柔的声线混着点儿窗外的沙沙雨声,说,“我能重新追你吗?”我顿时鼻子一酸,心里胀胀的。“不用追,”我说,“没有血缘关系的话,肯定是自动恢复恋爱关系啊。”“嗯。”路北川轻轻地抽了下鼻子。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那……就算,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你也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们就兄弟一样相处,我发誓……绝对不做不该做的事……我,我不会像我爸那样的……而且我觉得,肯定是他在骗我们……”我忍不住腹诽:老子信你个鬼,到时候你要真做什么我搞得过你吗?路北川又说:“不要抛弃我,歌儿。”“我只剩你了……”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什么也没说。我还是害怕的。房间里彻底静了下来,外面的雨声清清楚楚。午夜一到,路北川要抱我出去,我肚子已经好了一些,没那么疼得厉害了,就说自己走,他没坚持,带着我出去。客厅里,齐哥和那几个壮汉已经准备好了,全都一脸严峻看看路北川又看看我。“走。”路北川说。三辆黑色越野车在初夏的夜雨里穿行,午夜的繁城依旧有很多灯亮着,但我见过它灯火璀璨的样子,一对比,这时候显得凄冷寂静极了。我和路北川坐在后座,齐哥在前面开车,副驾驶上还坐了个人。“感觉在私奔。”路北川小声地对我说,说完,还没等我反应,他立马咳了一声,紧张道,“我开玩笑的。”我以为这车会一路开出城去,没想到却是开到了酒吧街。整个城市都睡了,只有这里还吵嚷喧闹不休,几十家大大小小的酒吧仍在营业,街上游**着穿露脐装的女人和喝得醉醺醺在大声吹牛或泡妹的男人。闪烁着灯光造型各异的门里飘出来的重节奏鼓点让人感觉这条街都要跳起来了。我疑惑地看着路北川,他按了按我肩膀,示意我安心等。我们一行人站在车旁,在这里也不算显眼,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站在车边的男人了。只是偶尔会有女人过来搭讪我和路北川,都被齐哥赶走了,实在赶不走的,那几个壮汉里最壮最面目狰狞的过来秀了几下肌肉,女人便见鬼似的被吓跑了。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叫盘丝仙洞的酒吧走出来一个黄毛,冲我们招了招手,路北川看见了,带着我过去,齐哥则带了两个人跟在我们后面。“哟,路哥,想不到你这种大老板还有回来我们这儿的一天哪?”黄毛领着我们进了酒吧,一边走,一边和路北川说话。路北川冷着脸,没吭声。“当了老板又读了书!就是我们这些职业混混不一样了,冷峻,比以前还冷峻!!”到了舞池边上时,乐声震耳欲聋,舞池里群魔乱舞,黄毛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我们才能听见她的话。从舞池边上走过去,黄毛在一个卡座边停下,手朝里一展,冲我们挑了挑眉,转身叫了几声,加入了舞池里的群魔。我们走到卡座边转身。“车还没开过来!小川!先坐着喝杯酒吃点儿东西!”卡座里一个中年男人大马金刀地坐着,他脖子上挂着根大金链子,脸上一条刀疤在酒吧的灯光下五彩斑斓。是九哥。路北川拉着我在他对面坐下,端起桌上一杯洋酒,朝他示意,仰头一口闷了。齐哥他们则站在卡座入口处。九哥眼里带着点冷森的笑意地看着我们俩,自己也喝了一杯,又道:“听说以前跟着你的那个小胖子没了?”他声音不高但有力,隔得也不远,所以在吵闹的音乐背景下,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路北川身体一僵,片刻后,开口道:“九哥,车什么时候来?”“车会来的,九哥我是个守规矩的人,你放心。”九哥起身到了我旁边来,挨着我坐下,端起一个酒杯给我:“为了你,小川真是折腾了很多事,小兄弟,喝一个?”没等我接,路北川已经伸过手来,把酒杯拿走,仰头,又是一口闷了。“代人喝酒得喝三杯吧。”九哥又说。路北川于是又喝了两杯。九哥笑笑,没再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对路北川说:“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你们先坐。”他起身走了。他走了,但是在我的外套口袋里留下了点儿东西。在刚才路北川喝酒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迅速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你以为路北川这只羽翼未丰的雏鹰真的斗得过路霆那老狐狸?如果你不走,路霆会把路北川乱|伦的消息弄得满城皆知,夺了他的产业让他一文不值,然后再把你抓回去关起来干,这是路霆原话。”“路北川的名声前程和你自己的自由,全在你放不放手。”我摸了摸口袋,大概摸出来,是一张车票,一张卡,和几张钞票。“他刚和你说什么?”路北川喝酒喝得脸上有点儿红了,眼神略迷离,凑到我耳朵边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