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山包了杏花楼来请韩旭,准确点说是包下了杏花楼的北楼。此时的大厅内张灯结彩,青衣龟公,绿衣侍女齐刷刷的分成两列,彷佛如等待贵宾的检阅似的。偌大的客厅,清出了全部空间,只有上首摆放着唯一的一张圆桌。令韩旭惊讶的是,此圆桌比常用的那种大了有四五倍,估计足够放下全部的满汉全席。奢侈不分年代,自古以来的华夏文化,似乎都讲究个大而全。大排场,越大越显得气派,倍儿有面子。一条地毯从入门处,一直延伸到那巨大的圆桌前。踩在上面,脚下传来那种轻软柔绵,飘飘欲仙之感。“这是西域的波斯货?”赵芸惊奇道。“哈哈,小兄弟好眼力。”刘长山哈哈笑道:“不错,这毯子是正宗的西域波斯地毯。如此大的毯子,整个扬州城内,唯有此一张。”若是大唐时期,这波斯地毯虽然珍贵,倒也常见,贵族官宦家多少都会弄上这么一块。然而,早在大唐末年丝绸之路就已断裂,弄到正宗波斯地毯的可谓难上加难,这已不是有钱就能办到之事了。韩旭此时对杏花楼的后台老板倒是生出了好奇之心。纷纷落座后,刘长山对着侍女招了招手。随手一道道制作精美的菜肴,流水一般端了上来。没一会,偌大的圆桌上已被放满。刘长山端起酒杯朝着韩旭遥遥示意,笑道:“韩大人,小人在此先自罚一杯,这接风洗尘宴实在是晚了点。”说罢,一饮而尽。“呵呵,刘帮主实在是客气了。”韩旭笑呵呵的回敬一杯。“旭哥儿,你看。”赵芸望着盘子内用瓜果雕刻的各式菜肴,惊叹无比。童子献桃,天女散花……“韩信点兵”,芋头雕刻的韩信,挥动令旗,盘内颗粒饱满的粒粒黄豆。更神奇的是“隋炀帝下江南”,猪皮冻上摆放着一艘由西瓜雕刻成的龙舟,窗棂楼阁,旌旗招展,栩栩如生。……这已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欣赏杏花楼大厨的刀工手艺了。确实如此,淮扬菜十分讲究刀工,刀功精细,尤以瓜雕享誉四方。形态精致,滋味醇和;在烹饪上则善用火候,讲究火功,擅长炖、焖、煨、焐、蒸、烧、炒;而原料多以水产为主,注重鲜活,口味平和,清鲜而略带甜味。菜品细致精美,格调高雅。醉蟹不看灯、风鸡不过灯、刀鱼不过清明、鲟鱼不过端午。对时鲜的追求到了极致的地步。川菜,鲁菜,粤菜,唯有淮扬菜,是以地区州府来命名。但出处是扬州还是淮安,到是有争论了。不过以隋唐发展,带来了扬州的兴起来看,淮扬菜还是以扬州为代表的可能最大。“韩大人身在北方,这淮扬菜可不常吃到。”刘长山起身对着满桌的酒菜,解释起来:“天下菜肴看淮扬,淮扬菜系在杏花。来尝尝这个‘三套鸭’,趁热吃。”三套鸭,鸽子藏于野鸭腹中,再将野鸭藏于家鸭腹中,野鸭喷香,鸽子细酥。“这个是蟹粉狮子头”“这个是鸡汁煮干丝”……刘长山热情的介绍,韩旭,赵芸放开了肚子大吃大喝。就连死人脸裴大高手,亦埋头吃菜,筷子挥舞得不比手中的古剑差。这点倒是让韩旭略感疑惑,似乎裴大高手此时倒是露出了点人间烟火的本色。汴京的百花楼宴席讲究个高端珍贵,吃的是以稀,奇为主。而这杏花楼的菜式,虽用普通时鲜,但爽嫩鲜美有过之而无不及,更见其厨艺功夫。熊掌和鱼,此时反而鱼棋高一着。菜过三巡,酒过五味。刘长山见韩旭放下了筷子,不由抬头疑惑道:“韩大人,是否不合口味?”“哪里,哪里。”韩旭呵呵一笑,道:“这菜当然不错,甚至可说是远远超过皇宫御厨的手艺。但话说回来了,刘帮主啊,本官吃饭向来不喜欢被人围观,你看这排场,侍女也就算了,毕竟秀色可餐嘛,然而这一排的龟公……”事实上这话韩旭早就想说了,只不过刚刚注意力全在美食上,一时忘了此事。吃了半饱后,这才提了出来。“噗嗤。”赵芸忍俊不禁,刚刚喝下去的一口汤,全都喷到了地上,横眉冷对韩旭。“这倒是刘某考虑不周了。”刘长山连连抱拳,对着那一排龟公和侍女挥了挥手。“啪啪啪……”龟公和侍女退下后,刘长山笑呵呵的拍了拍手。随后门外一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正乃刚刚韩旭所见的最后一位侍卫。刘长山见韩旭面露疑色,若有所意的笑道:“韩大人,喝酒当然要助兴,不如让我这位盐帮兄弟来一段舞剑,以增情趣?”一听这话,韩旭眉头微微一皱,刚刚这位侍卫身上的杀气,令他想起了某人,但似乎又觉得不太可能。此时听刘长山这么说,难道这老小子还真想来个鸿门宴?看了看身边的赵芸和裴忠。赵芸不置可否,而裴忠面色不变,但手中的筷子已经搁下,右手放到了桌子底下……“客随主便,刘帮主随意。”韩旭想了想,淡淡说道。话音刚落,站立厅中的那位盐帮弟子,手腕一抖,长剑出鞘,立刻舞动起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虽隔着三丈远,但此人一动,杀气顿时扑面而来。一招一式间,毫无停滞之感。韩旭此时对刀法剑法已略有认识,绝大多数剑手使用剑,无论是君子剑,亦惑裴忠的杀人剑,讲究的是行云流水,连绵不绝。而此人的剑却不能用流水来形容,彷佛如瀑布般激流冲动,吹枯拉朽,又如泰山压顶般,势不可挡。裴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握剑的左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目光如电,紧紧的盯着场中舞剑之人。韩旭的目光一直留意着刘长山的表现,而刘长山全然不露任何可疑之色,笑呵呵的摸着下巴,彷佛真的在欣赏剑舞一般。虽不相信刘长山会对自己动手,但事情总有个万一。在搞不清楚刘长山的最终目的之时,韩旭的左手不自禁的摸向了靴子里。此次赴宴,他和赵芸均未带兵刃,唯有裴忠剑不离手。剑舞到高氵朝,场中的盐帮弟子,手持长剑,长身一跃,杀气暴长,直冲韩旭,三丈的距离转瞬及至。“果然。”韩旭心中大骇,抽出靴中的匕首。裴忠,赵芸立刻站了起来。然而,行将到桌边,此人突然手腕一转,直刺桌面盘子。待收剑而立之时,剑尖上无声无息,赫然一颗小黄豆。“啪……”一声拍桌子,震得杯盘乱颤。“放肆。”刘长山大怒而起,喝道:“韩大人在此,不得无礼。”说罢,连忙朝着韩旭抱了抱拳,以示歉意:“大人,刘某教导无方。此人冲撞了大人,要杀要剐,全凭大人做主。”刘长山面色上的恭敬,但眼神中那一丝嘲弄,完全没有躲过韩旭的眼睛。杀了此人,你他娘的舍得吗?刚刚韩旭确实吓得一身冷汗,手中的匕首差点就抬了起来。瞧了眼傲然而立那位盐帮弟子,韩旭缓缓的坐了下去,将桌子底下的匕首,再次塞入靴子中,暗松口气,笑道:“刘帮主多虑了。你这名手下,舞得一手好剑……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依本官看,你这位手下比公孙大娘也不差呐,再不济也能算个公孙二娘。”将此人比作成娘们。此话一出,韩旭注意到刘长山急忙看向舞剑者,那眼神不似在责问,竟然隐隐有害怕,询问之意。然而舞剑的盐帮弟子,一直未动,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韩旭,也不生气。不待刘长山吩咐,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客厅。“放肆,实在是放肆。”刘长山气得脸红脖子粗,胸口急剧起伏。半响后,朝着韩旭摇头苦笑道:“韩大人,刘某御下无方,丢人现眼了。”气鼓鼓的赵芸刚要发话,被韩旭连扯衣袖。随后,韩旭莞尔笑道:“刘帮主实在是谦虚,手下有如此的高手,真乃盐帮的兴事。依本官看,此人的身手,就算是放在高手如云的禁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或许……”说道这,韩旭眉头一挑,所有所意的笑道:“或许做个都指挥使都行呢!”说道都指挥使之时,刘长山的拿酒杯的右手一抖,酒水立刻洒了出来。“大人说笑了,江湖武夫,哪能和大宋禁军相比。”刘长山赶紧掩饰道。似乎不想将此问题持续下去,端起酒杯连连自罚。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去,刘长山恢复了长袖善舞本色,笑呵呵的说道:“舞刀弄枪的实在不好,不如大人欣赏下歌舞!”肉戏来了,韩旭心下一喜,笑道:“歌舞好,歌舞好,要劲爆点的那种。”劲爆是什么意思?刘长山自然不明所以,但韩旭连连说好,那就行了,于是再次拍了拍手。韩旭心中好笑,又是拍手?古人还真喜欢这一套。拍手可以杀人,可以跳舞,外面的人咋就知道刘长山拍手是啥意思呢?等待之时,刘长山将头靠向韩旭,嘿嘿笑道:“大人,刘某保证今晚之人,定然令大人终身难忘!”“哦?说来听听。”韩旭疑惑道。刘长山面色一怔,眼中散发着那种难以抑制的欲火,一字一顿道:“杨……月……蝉。”北柳南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