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住院二栋二楼。这栋楼的气氛明显就跟其他的楼不一样,透露着别样的死气沉沉,从进门里就没有看见多余的人,只有坐在办公室的医生和护士。骆岷沛像护士要了探视令,面色如水地跟在带路医生的身后,手里的一块怀表被他打开了又合上,来来回回好几十次,开关处的轴轮都松了,再次被关上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骆向风的病房被安排在二楼走廊的最端头,旁边就是一间棋牌室,偶尔会有护士陪同着病人在里面打牌,再旁边就是一个凸出的露天阳台。可是出去的门却被上了锁,阳光从窗外树梢罅隙里透进来,让这条阴沉沉的走廊有了几分生气。路过好几间病房,从里面传出难捱的低声嘶吼,骆岷沛眉头皱得越来越深,看得跟在他身侧的陈建皮肤一阵发凉。“骆二爷就在这里边儿,”医生带着口罩将两人带到,“骆少您可以进去看,二爷这些天表现得很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出院。”骆岷沛却生出点近乡情怯的情愫,他跟骆向风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了。从记事起能够自己明辨是非的能力开始,他就是跟骆向风一块儿成长的。骆向风没少拉着他干些荒唐事,他也没少因为骆向风挨骆向山的骂。可对方终究是陪伴了他整个成长期,对于他来说,骆向风不像是长辈,更像是情头手足的知心好友。可能也算不上知心吧,毕竟他也从来不跟骆向风聊太掏心窝子的话。病房里传来几声低哑的咳嗽声,骆岷沛精神紧绷一听见声音手腕就扭动了门把手,门应声而开。“我说了,我今天不想吃药。”骆向风侧身躺在病**,身上的被子将他整个人笼罩住,让他看起来小小的一团,在**只有一个很轻微的弧度。没听见门口有人回答,骆向风带了点脾气,将被子往里掖了掖像是要把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一般,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显得瓮声瓮气的。“我都说了我不想吃,你们能不能不打扰我休息?杜卓成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双倍的!”骆岷沛没忍住轻笑出声,骆向风果然不管到哪里都是大爷作风。听见笑声,骆向风才觉出点不对劲的意味,从被窝里钻出一个头来,在看见站在门口的骆岷沛时,两只眼镜都瞪圆了。“骆岷沛?”说完他自己倒先不确定地闭上了眼,双手不断地在眼睛前揉着,“我该不会是抽出幻觉了吧?居然看见骆岷沛站在我房间门口。”骆岷沛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疼,转身关上门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去,一把拉下了骆向风身上盖着的被子,声音不稳地说道,“不是幻觉,我真的回来了。”骆向风揉眼睛的动作一顿,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他这幅样子有点不想让骆岷沛看见,他觉得丢人。“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骆岷沛从心底里不相信骆向风会因为贪玩而跑去吸毒,他比谁都要明白骆向风是个有原则的人,可面前的事实让他语噎。骆向风有些艰难地用手撑着身子从**坐了起来,骆岷沛赶忙将枕头塞到他腰后,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来。骆向风确实是瘦了一大圈,手腕细得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够折断,泛黄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上面还滞留了好大一片因为打针而引起的淤青。变化最明显的还是他那张脸,脸颊往里凹陷下去,他瞳孔缩小了些许,显得那双凤眸大而无神。骆向风有些拘谨地坐在**,医院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空空****的,仿佛一阵风吹过他就会随着风北上。“我……”骆向风的声音也变了样,再也不见当初的风采,“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真不是我主动染上的。”这话他跟别人解释过无数遍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染上了这害人的毒瘾,可是当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变得不人不鬼了,已经到了不抽大烟就难以忍受想要用头撞地的地步。杜卓成最先发现的时候,将他用锁链关在家里关了半个月,那半个月是骆向风最难捱的半个月。他感觉时时刻刻耳边都有人在尖叫,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缥缈的,他的手腕被铁链勒出血迹,所有喂进他嘴里的东西都被他吐了出啦。杜卓成不得不将他送进医院里。“这事儿有别人害你?”骆岷沛眼神立马就阴鹜了下来,他盯着骆向风手背上那块刺眼的淤青,语气阴恻恻的,“是骆家那帮人吗?”骆向风立马坐直了身子,连连摆手,“应该不是他们,你出国之后我只去过老宅一次,听他们说楚绵也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那几位表哥表姐我跟他们一直都不对付,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情了。”骆向风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有些气喘吁吁,顿了好几秒才继续说道,“再说了,他们也没有必要害我,我挡不了他们的路。”骆向风正说着,注意力就被窗外的落叶吸引去了,他偏头去看那片晃晃悠悠的树叶,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无助。骆岷沛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被他带回家的那个学生,他已经有些不记得杜卓成的样子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偶尔从眼睛里露出的算计和深沉。可是当他对上骆向风那因为对不上焦而显得有些无助的眼神时,他突然问不出话来。算了,没什么好问的。骆岷沛想道,在他的记忆里,骆向风谈恋爱的时间就没有超过一个月的,他总是会被其他更好更漂亮的人吸引。以杜卓成的性格,骆向风只要在他手里吃过一次亏就会自己乖乖地离开了。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骆向风这次是彻底吊死在了这一棵歪脖子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