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云廷的脸闷在口罩里,说出的话像隔着水一般,但却狠狠地敲在骆岷沛的心头,“卧床半个月,如果出现流血现象的话马上送医。”骆岷沛站在病床前,垂眸看着楚绵苍白的脸和紧皱着的眉头,他在睡梦中都显着不安。“怀孕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楚绵整个人陷在医院病床的床铺中,单薄得被子一盖几乎要瞧不见身形。这样的绵绵,已经为他孕育了一个孩子。云廷侧头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他手里的报告千真万确,容不得外人质疑。“嗯,妊娠四周多了,”云廷脸颊两侧流了不少的汗,他没有因为骆岷沛的身份就停止对他的说教,也没有因为楚绵身为男子却能怀孕而轻视他,“母体情况不太好,营养不良,孕酮值低。你是怎么做丈夫的?”骆岷沛被教训得一愣一愣的,低着头乖巧地像是第一次去小学班上课的小孩儿,把医生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全部记了下来。“点滴打完就可以带他回家了,”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了,护士手里拿着记录本和药水,对着云廷说道,“云医生,唐老板又来了,在你办公室等你呢。”云廷出声应下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将手里的药膏递给了骆岷沛,“上次给他带的药膏里有对孕妇有影响的药材,回去之后换用这支吧。注意事项都已经写在医嘱里了,有任何事情都要打电话给我。”楚绵那一撞险些撞到流产,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骆岷沛将房间的窗帘拉上,病房内的光线骤然昏暗下来,楚绵陷在柔软的床铺里,安静得像是只在夜晚才开放的花朵。骆岷沛心有余悸地牵起他的手,天知道他看见楚绵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模样时有多害怕,那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倒流了一样,他好几分钟都说不出话,只知道死死地抱着楚绵。李文勋很快就赶来了,看见坐在病房里一脸戾气的骆岷沛时,打了个寒颤。“这是怎么回事?”李文勋下午原本是在茶馆里喝茶的,半道儿被人叫了去说骆少爷在县令府里出了事儿,他这才紧赶慢赶地来了医院。骆岷沛不动声色地将楚绵被针扎得发青的手塞进被子里,然后起身将人带上了阳台。“之前的计划,提前吧。”骆岷沛很少会有这么感情用事的时候,当年被骆向英逼得出了国算一次,而现在躺在病**毫无生机的楚绵,又一次让他推翻了自己所有的计划。李文勋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么,愣了几秒后,释然问道,“那些证据都还不算完整,现在发出去很不如我们的预期。”骆岷沛哪里还管什么预期,他眉心紧紧皱在一起,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郁,“我不想再让他在胡城继续待下去了。”身边没了骆岷沛的温度和味道,楚绵没过多久就被小腹处隐隐的痛意唤醒了。他没在病房里瞧见骆岷沛的身影还有几分失落,隐约听见阳台上传来了被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于是起身光着脚往那处走去。正巧听见李文勋向骆岷沛询问接下来的计划。骆岷沛刚回答完,转头就看见楚绵光着一双白净的脚站在自己身后,当下脸就板起来了,顾不上再跟李文勋讨论细节,将楚绵一把抱起就往房间里走。“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能够光着脚下地,夏天也不行。”骆岷沛一年多不见在英国又长了几公分,楚绵被他腾空抱起时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地勾住了骆岷沛的脖子。“我就是……”楚绵小心翼翼地瞧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真的生气后才继续说道,“就是想找你。”骆岷沛被他这一句话打败,再也说不出别的责怪的话来。站在一旁的李文勋深觉自己现在就是个发光发热的电灯泡,趁着骆岷沛将楚绵塞进被子里的片刻,赶紧溜出了病房。下午的事情无法避之不谈,楚绵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受任何的伤,可当时从身下涌出的鲜血不是假的,小腹处的剧痛也不是他自己的幻觉。一个不太敢细想的念头在心间成型,还没等楚绵亲自跟骆岷沛确认,他倒是先忍不住自爆了。“你以后再敢背着我抽烟,光着脚在地上乱跑,我就——”骆岷沛故作悬念地拉长了声音,随即在楚绵身后轻轻拍了一下,“我就打你的屁股。”楚绵显然没有想到他青天白日的就说出这种话来,眼皮微微睁大,黑色的瞳孔被吓到了一般微微缩了缩。“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骆岷沛语气骤然轻柔,拉着楚绵的手覆在了他自己有些发凉的小腹上,“不要让我担心。”楚绵晚上便出院了,骆岷沛拎着医生给开的大包小包的药回了家。锦玉楼的妈妈听说了这件事情,连夜派了人来看望他, 谁知道刚和楚绵说上两句话骆岷沛就开始赶人。“不能再聊一会儿了吗?”楚绵期期艾艾地望着他,他在锦玉楼里朋友不多,能聊得来的也就那么一两个,时隔几日不见自然有不少的趣事能够分享。骆岷沛板着一张脸装作生气的样子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钟,“医生说你要早点睡好好休息。”楚绵没了法子,被骆岷沛推着肩膀往房间里走,再想回头跟那人约下次再聊时,被骆岷沛狠狠地掰过了头,黑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楚绵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被骆岷沛的吻堵了回去,他有些费力地仰着头,纤长的脖颈在灯光下透露出脆弱感。正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骆向风瞧见这个场面,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上都露出了揶揄的笑。他靠在二楼转下的楼梯扶手上冲着两人吹了个口哨,楚绵吓得直往骆岷沛怀里钻,露出来的耳朵尖红得滴血。“你吓他做什么?”骆岷沛安抚地抚摸着楚绵后背处的脊骨,视线落在骆向风根本撑不起衣服的身体上。“明天就要走了,本来想着出来跟绵绵叙个旧,”骆向风脸颊凹陷得有些厉害,“谁知道出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一幕,不得好好欣赏欣赏。”他话刚说完,杜卓成就拿着外套从房间里追了出来。“晚上冷,披件外套。”骆向风没什么表情地低头应了一声,在杜卓成的搀扶下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小叔,”骆岷沛从身后叫住他,骆向风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一定要戒掉,还等你回来跟我们过年呢。”骆向风嗤笑了一声,哽着声音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主卧室内。骆岷沛捏着楚绵的脚,将轻薄的毯子往他身上盖,一边跟他商量着自己很久之前就有过的打算,“我去给你赎身吧,你若是还要待在锦玉楼那种地方,我可真是要日日在家里饮血泣泪了。”谁知道楚绵拿出早就藏在身上的身契在他面前扬了扬,他出发去县令府的那天就已经把赚到的一大半钱给了王妈妈赎回了自己的身契,今日来的人就是来给他送他自己的身契的。骆岷沛小心翼翼地接过楚绵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张,煞有其事地说道:“那我可得好好守着这张纸,你以后就是卖给我的人了。”楚绵在家里养身体的那几天,胡城变了天。胡峰在外面勾搭外军倒卖军火的事情不知道被谁捅到了上面去,上面对这件事情极为看中,派了调查员下来不到三天就将胡峰押运回了京城。胡峰被人带走的那天,天气还算不错,刚刚下完一场雨,一扫前几天的闷热。骆岷沛手里拿着刚从后院里摘下来的玫瑰,敲开了卧室的门。楚绵刚睡醒,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看见他手里的玫瑰还在打着哈欠呢倒是先勾出了一个笑来。他从骆岷沛手中接过那支还带着水珠的玫瑰,花梗周围被骆岷沛围上了一层透明的包装盒子,他摸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刺。见他接过了玫瑰,骆岷沛弯腰单膝跪在了楚绵的面前,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手心里攥着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他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朴素的银圈。“我知道现在给好像不太合适,”骆岷沛脸上有几分不自然,说出口的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今天既不是我们认识的纪念日,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其他日子,在这个时候求婚好像一点仪式感都没有。”楚绵抿着唇不说话,眼底却泛着泪花。“但是今天去后院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的玫瑰开得那么好,”骆岷沛抬头认真地望着楚绵的眼睛,他总是这样,只要楚绵在身旁的时候他的视线就从来都不会离开,“我就很想跟你求婚,想跟你拥有以后的每一天。”阳光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楚绵穿着皱巴巴的睡意被骆岷沛拥进怀中,他中指的指根处带着一枚素色的银圈,轻轻一动就反射着光。这场求婚来得匆忙,可爱意汹涌绵长,每一朵玫瑰都是见证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