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伦斯的十二岁生日宴会举办的隆重奢华。对于贵族来说,十二岁是一个已经可以挺起胸膛脱离稚龄,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努力奋斗的年纪。小贵族们已经在家庭教师那里学习到了足够的礼仪和知识,接下来就是锻炼自身能力的时候了。因此在十二岁生日那一天,父母会亲自把象征着家族荣誉的徽章交给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不过泰伦斯身份特殊,早就继承了爵位的他不必再从长辈那里——事实上也没有了——得到认同,所以这个仪式则变成了由女王到场亲授家主权杖,正式承认了泰伦斯对家族领地和各式产业的所属权。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宾客自然众多。更何况众人早就听到了风声,据说在这一天,小公爵会将老阿尔德雷特公爵的养子介绍给贵族圈,大家心知肚明这里面的曲折,因此也有不少来看热闹的人。泽维尔·帕西诺就是其中之一。他前些日子被泰伦斯一顿羞辱,虽然父亲叫他不要放在心上,但泽维尔一贯高傲,怎么可能真的忍下这口气。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噙着笑走到了泰伦斯的身旁。泰伦斯看到他,便觉得十分头痛。他其实并不喜欢和这个眼高于顶的表哥有什么牵扯,要不是帕西诺公爵虎视眈眈,泰伦斯要做一个刻薄莽撞、成不了气候的样子,其实他一句话也不像和泽维尔多说。但是绕过了老子那个障碍,自然就躲不过儿子的麻烦。阿尔德雷特和帕西诺的死敌关系,大抵就是如此缠绵。泽维尔站到泰伦斯的面前,笑起来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我真同情你,表弟。没想到叔父死去了一年,却还给你留了个兄弟,想必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非常震惊。我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呢。”——不,我两辈子以前就震惊过了。泰伦斯心里想着,面上微笑道:“所以说表兄你还需要多多磨练。比起我年长了几岁,难道到了现在还没有处事不惊的本事吗?”“你——!”泽维尔咬牙叫了一声,但他这回很快恢复过来,挑着眉用酒杯指向大厅的角落:“我受惊吓也是没办法,这个叫做安格斯的养子,眉眼之间与叔父多么相似啊。你和他站在一起岂不是如同亲兄弟一般,不过我觉得他那头金发却比你看上去优雅体面多了,想必他的母亲一定非常漂亮。”泰伦斯顺着泽维尔的视线看过去,在靠近露台的角落里,安格斯正和兰瑟站在一起,两个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让泰伦斯顿时沉了脸色。泽维尔一直用眼角窥视着泰伦斯的表情,看到他面色阴沉,以为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正在洋洋得意,泰伦斯已经转过头来。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比自己高了近两个头的泽维尔:“老实说,表哥,我也十分同情你。大约是伯母早逝的缘故,没想到让你总是把视线放在一些年长女性的身上。安格斯的母亲不幸已经过世,我觉得表哥你还是好好看看那些适龄少女比较好,也省得伯父为此操心。”泰伦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舞会已经开始,但愿你不会找上有夫之妇,表哥。”他说完,不再理会泽维尔的反应,转身离开。*像是这种贵族云集的宴会,陆斯恩虽有爵位,却是一概不会参加的,尤莱亚因此被泰伦斯托付给了弓兵先生,并数次嘱咐陆斯恩不要自说自话。因此只有兰瑟出席了宴会。金发骑士的本意当然是为了时刻保护年幼的小主人,但是作为今夜的主角,泰伦斯需要应付的客人很多,没过多久兰瑟就被挤到了一边。在好声好气地拒绝了几个贵族小姐的搭话之后,兰瑟再次看向泰伦斯的方向,发现小主人正难得清闲下来吃东西,因此并没有立刻找过去。他靠在露台边的雕花石柱旁,一边关注着泰伦斯的动向,一边避开一些热情地过分的贵族小姐。安格斯却在此时走了过来。他在宴会一开始就被公诸身份,可是诺大一个宴会,客人数百,却好像根本没有人在乎有没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安格斯白着脸握紧了拳头,看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泰伦斯。他前十年活的像个鬼魂,到了这里却好像一只游魂。若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即使如此也合该满意,享受和安乐足够他安稳一生。但安格斯天生灵魂里就有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疼。泰伦斯比他多得了一点东西,都叫他叫喧着想要抢夺。安格斯深吸了一口气,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正巧看见独自一人的兰瑟。金发骑士孤身的背影在珠光宝气、衣香鬓影之中让安格斯抓到了那么一点熟悉感和安全感——当然,在这个所有人的样子都陌生的大厅中,除去泰伦斯,确实唯有兰瑟是安格斯认识的人。他举步走到金发骑士的面前,露出笑容:“您好,兰瑟先生。”安格斯上了几天的礼仪课程,他那娇弱如同姑娘一般的伪装叫那个一脸严肃的女士分外看不惯,几次戒尺教育之后,安格斯终于放弃了用磕磕绊绊的说话和泫然欲涕的表情来获得别人的关注,在这个过程中,金发少年无师自通了微笑的力量。“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泰伦斯哥哥没有让你跟在他的身边吗?”安格斯侧着身子靠在墙上,看向兰瑟,浓密的睫毛遮掩下,眼神中带着险恶。兰瑟看了安格斯一眼,听出了他话中隐含的挑拨。他为一个孩子幼稚的离间感到好笑,又想到这是泰伦斯实际意义上的兄弟,不由得冷下了目光:“主人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你对哥哥的忠诚真让人羡慕。但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安格斯眨了眨眼睛,弯翘的睫毛扇动着,显得那双浅碧色的眼睛闪闪亮亮,像是只无害的小动物。“每次见到你,总是对我不假辞色,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你想的太多。”兰瑟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注视着泰伦斯那边,看到一向和小主人不对付的泽维尔·帕西诺走了过去,在骑士锻炼地超绝的视线里,泰伦斯微微侧过头,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那种很是无奈的样子让兰瑟不禁勾起了嘴角。安格斯看到兰瑟突然柔和下来的侧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走动的人群缝隙中露出来的就是那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叫人生厌的脸。安格斯目光闪动,将话题转到泰伦斯的身上:“今天泰伦斯哥哥看上去真有气势,令我都心生骄傲,想必你也为他感到自豪。也许我可以打听打听,你是怎样和泰伦斯哥哥相识的吗?家里的仆人都说你勇敢正义,是阿尔德雷特的恩人。”听及安格斯谈到泰伦斯的名字,兰瑟终于把视线投向旁边的少年。他的话让兰瑟想起自己和泰伦斯最初相见的时候,一年过去以后再想起来,兰瑟不知为何,觉得心底一片柔软。“我也许为主人做了一些事,但我想这和他让人崇敬的坚毅精神比起来并不算什么。”没错,当时兰瑟不过是保持着试试看的心态救下了泰伦斯的性命,他不必为此沾沾自喜,更加没想因此获得泰伦斯的感激。相反,他要为此感谢命运女神,正是当时怜悯之下的无心之举,让他找到了值得跟随的主人。这一年来,泰伦斯的艰难处境以及辛苦努力,兰瑟都看在眼里,小主人身上勃发的生命力和坚毅的意志都让兰瑟觉得耀眼非常。兰瑟说着,再次扭过头寻找泰伦斯的位置,正与对方望过来的视线相对。目光交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泰伦斯很快把目光收了回去,但兰瑟察觉到了泰伦斯视线之下阴郁的心情。“听你的语气,看来你真的相当喜欢泰伦斯哥哥呢,这可真是——”安格斯的话说到一半,兰瑟站直了身体,并没有再跟他打招呼,快步走进了人群当中。安格斯眯着眼注视着金发骑士绕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的贵族,走向通往花园的后门,而泰伦斯的黑发在门边一闪而逝。他歪了歪头,把话说完:“这可真是叫人嫉妒地发狂啊。”——亲爱的、泰伦斯、哥哥,你拥有的东西都这么美好,而我的世界却这样阴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对吗?安格斯从刚刚走过的侍者那里拿到一杯红酒,一点一点吞咽进喉咙,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红色**。酒精让他的脑神经战栗振奋,他站在角落里轻轻地哼唱起民间的小调:“那个金发骑士呀~他的忠诚真叫人垂涎~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他~幸运如果没有站在我身边那我就毁了他~”*泰伦斯走出大厅,凉爽的夜风吹过他的发梢,淡淡的花香弥漫在鼻尖,一点点驱尽了让人头痛的香粉味道。他松了松领子上的宝蓝色缎带,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兰瑟这时已经追了出来,看到泰伦斯的身影,几步走到他的身边:“主人,为什么出来了?是不是帕西诺先生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您不快?”泰伦斯有些诧异地扭过头,没有想到兰瑟会这么快就找了过来。他耸了耸肩,问道:“倒是你怎么出来了?我以为你和安格斯正说地开心。”兰瑟眨了眨眼,问道:“您是在为此吃醋不快吗,主人?请您放心,我已经发誓效忠于您,一个骑士可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泰伦斯皱起眉毛:“我不知道我的说辞究竟有哪里让你误会到这种程度。”“好吧,也许是我理解错了。”兰瑟从善如流地改口,但仍添了一个“如果”,“即使您真是为了这一点而感到不快,我也不会为此而嘲笑您的。事实上,我会很荣幸您难得的不成熟是因为我。”“不。”泰伦斯挑了挑眉,“我现在只觉得和你没法沟通。你可以回到宴会上去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透透气。”他说着,转过头走下台阶,但因走得太快错了一步,从廊上跌了下去。兰瑟伸手去拦,可是台阶过于狭窄,使得他也失去了平衡。两个人一起摔进了灌木丛中,发出一阵枝叶摩擦的簌簌声响。兰瑟早在扑下台阶的一瞬间就调整好了位置,把泰伦斯转到了自己的身上,用自己做了肉垫。这动静惊到了附近的人,一个女人的惊呼声在远处响了起来:“有人……!”“没事……大约和我们一样,你还是专心一点看着我吧……”另一个男声紧跟着安慰道。泰伦斯坐在兰瑟的身上,脸色乍青乍白——见了鬼的“大约和我们一样”!鸣鸟也因为这动静飞了出来,它受到惊吓,忘了宴会开始前泰伦斯警告的不许乱动,张开喙要叫起来。泰伦斯低声道:“不许叫!”他从兰瑟身上退开站起身体,金发骑士心知小主人现在心情正糟糕,没有说话,本想扶着地面坐起来,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灌木缠住扣在了地上。他看向泰伦斯,不由得露出苦笑:“主人你的魔力又精进了。”“谢谢夸奖。”泰伦斯扫去身上的浮土,鸣鸟则十分乖巧地替他拿去头上的落叶,“我想你弄开它也不需要几秒钟的时间,但至少十分钟内,别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大厅。”泰伦斯弯了弯唇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高兴。“遵命,主人。”兰瑟只好松懈了手腕上的力气,放松身体躺在被压乱的树叶里。——至少今晚的星空很漂亮,主人脸红的样子也十分难得。被留下来的金发骑士苦中作乐地想到。作者有话要说:上回更新忘记在有话说里感谢暂无君的地雷,以及这两天源十一君、泽琰君的地雷,么么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