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踏在向下延伸的木质阶梯上慢慢走下来。老旧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直叫人头皮发麻。泰伦斯尽力想要看清对方的样子,但是来者的面孔被兜帽遮住,陷在一片阴影当中,只有门后泛黄的光线让他的身体轮廓暴露出来——这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除此之外,泰伦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他悄悄把手指移到自己的戒指上。对方看上去并不打算急着对泰伦斯做些什么,他找到一个木桶坐了下来,用故意压低的沙哑声音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小少爷。多亏了您身份特殊。为了找到您,那群讨人厌的苍蝇走了大半,这才使得我能在今天有所收获。”“一条人命?”泰伦斯神色不动地问道。他已经分辨出来,拉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涌进来的血腥气并不是来自黑影的身上,而是在这地窖上面的房间里。“只是一个噩梦,小少爷。”来者呼哧呼哧地笑起来,“她们在噩梦中死去,我的双手可没有沾上鲜血。不过那血液像喷泉一样爆发的杨总可真算得上是惊人的美景。”“这两天死去的少女果然是你干的。”泰伦斯皱起眉毛,“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么关心别的事情不太好吧,小少爷?你难道不该想一想自己的安危吗?”对方的喉咙里像是住着一条爬动游走的蛇,每一个音节的摩擦都让听到的人觉得头皮发麻。“这么说你要杀了我?”“怎么可能?”对方嗤笑了一声,他站起来走到泰伦斯身边,半蹲下/身体,轻轻用手指捏起泰伦斯的下巴。“你太小瞧自己的价值了,公爵阁下。想要你这条命的人不少,我卖给谁都比亲手杀了你好呀。”“是吗?我猜你会后悔的。”泰伦斯深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他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张牙舞爪的黑影从他背后升起来,倏忽长成巨物。泥土翻动的声音不断,因距离太近,对方来不及避让,就被窜出地面的粗壮树根紧紧掳住。泰伦斯趁机从地上爬起来,但根本没来得急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植物纤维咯吱咯吱的奇怪声响。他回头一撇,借着头顶那点亮光,他看到才长出来的树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养分,顷刻之间枯萎干裂,,被困住的人拿出一把小刀轻轻一划。就从那团干瘪的枯枝中走了出来。泰伦斯的瞳孔一缩,他种下的可不是普通植物。能够这样简单地破坏掉一棵魔植,对方也不会是普通的水系法师。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事实之于泰伦斯依旧冲击力不小。——黑法师。泰伦斯在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他眼下也顾不上这些,只能尽力朝着出口跑去。可当他的手刚刚抓住楼梯的扶手,脚腕便被什么东西缠住,使劲一拉把他拖倒在地上。黑影走过来,一脚踢在了泰伦斯的肚子上。“真讨厌呀,小少爷。你不想和我在一起说说话吗?瞧我这么温柔地对待你,结果你却避我如蛇蝎呢。”对方蹲□,长袍将两人覆盖。他执起泰伦斯的手腕,用鼻子嗅了嗅那上面散发出来的鲜血的味道。“你从前一定不是一个乖巧的孩子,看看你都对自己做了些什么。我看了都觉得心疼。”“你的心疼叫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泰伦斯的眼睛像是高悬不动的宝石,射出来的冷芒笔直地刺向对方兜帽之下的黑暗中。“啧啧。”黑影用尖锐的指甲刮过泰伦斯手腕上的伤口,像是在享受手掌下的战栗一般泄露出沙哑的笑声。“您高洁纯净,瞧不上我也是应该。生活在华美宫殿里的公爵阁下哪里需要和我们一样,像老鼠一般苟延残喘、东躲西藏。”对方声音平稳,但泰伦斯知道他的情绪正在逐渐失控,因为那细长的指甲已经狠狠地陷到他手腕的肉中。“你们这群家伙懂什么。尝过受人鄙弃的滋味吗?因为天资不够而被人肆意羞辱的感觉你知道吗?我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这样的傲慢者好看,却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叛逆,时时忧心自己的性命被人收割。”泰伦斯垂下眼皮:“那只是因为你走错了路。你一脚踏入深渊,就不该抱怨自己身处黑暗。”“说的可真是正义凛然!”黑影变得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他用双手掐住泰伦斯的脖子。“你曾经被逼到绝路过吗?命运什么时候给过我选择?我就讨厌你们这种一点污秽都没沾过的样子!”泰伦斯皱紧了眉头看着对方肆意发疯,脖子上的手指因激动而一点一点收紧,但泰伦斯似乎一点也没打算反抗。等到对方的失控到指尖都在颤抖的时候,泰伦斯突然抬起手来。他的手里拿着自己刚刚挣脱的链子,缠到对方的双腕上使劲勒紧。与此同时,脚上缠着的东西终于化作水系元素逸散在空气中。泰伦斯一边狠狠咳嗽,一边不松劲地将链子接着缠了几圈扣牢。“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成为你虐杀别人的理由。你只是……因痛苦而发疯了。”泰伦斯翻身把人影压在身/下,忍不住说道。大概是因为窒息的关系,他的语气并不生硬,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泰伦斯说完这一句就紧紧闭上了嘴巴,伸手探向了对方的帽檐。黑影冷哼了一声,泰伦斯惊觉不好,但是他已经来不及收手,一条泛着红光的蛇从帽子下的黑暗里窜了出来,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唔……”泰伦斯在被咬到的一刹那就感到了眩晕,他咬了一口舌尖,借由这疼痛来抑制无力的症状。短暂的清明之中,他只来得及拿出笔在自己的胳膊上画下一个治愈法阵。体内的木系元素奔腾不息,源源不断地修复着毒液带来的伤害。泰伦斯顾不上黑影的身份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凭借着摇晃模糊地视线走出去。直到走到一个小巷子里,他才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拿出通讯器……*当泰伦斯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温水当中,他费力眨了眨眼,从渐渐清晰的视线里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家中的浴室。温湿的空气中浮动着植物略带苦涩的香气。泰伦斯不明所以地低下头,才发现淹过自己身躯的水是深褐色的,上面还漂浮着植物的散碎根茎。而搭在浴缸外的右手则被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泰伦斯的视线沿着那只手臂往上移,才发现了坐在地上头靠着墙闭眼睡去的兰瑟。对方似乎十分疲倦,眼下带着明显的青色,即使是在睡觉也紧紧蹙着眉头。大约浑身无力也使得灵魂软弱,泰伦斯在这一刻居然觉得安心而温暖。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兰瑟鼓起的眉心,惨白的嘴唇露出一丝笑容来。只是这动作惊动了兰瑟,他猛地睁开眼睛挺直身体,在看到泰伦斯的时候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少年消瘦的身体:“太好了,您终于醒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被看见躶体,但被金发骑士紧紧拥抱却叫泰伦斯有些别扭起来。他僵了一下,才伸手拍了拍对方宽阔的肩膀:“看起来我昏迷了很久?”“不,夜晚还没过去。但是我真是担心死了!”兰瑟颤抖着声音说道。当他收到泰伦斯的音讯赶到巷子里时,小主人已经躺在地上昏了过去。他不知道对方在失踪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身体的疼痛和不断虚弱的体力都让兰瑟对泰伦斯的痛苦感同身受。他松开双臂,捧起泰伦斯的双手,将吻印在透着血色的纱布上:“为什么您要遭遇这些……都是我失职的缘故,明明我就在您的身边……”兰瑟的声音突然哽咽,泰伦斯张大了眼睛——因为兰瑟那天蓝色的眼瞳里滚出灼热的泪珠。他从没见过对方流泪,透明的水珠滴在泰伦斯的指尖上,几乎让泰伦斯觉得他正把自己的手放进滚烫的沸水。泰伦斯整个身体都震动了一下。这反应叫兰瑟以为自己弄疼了他的伤口,急忙又不失轻柔地将泰伦斯的双手放下:“我碰到了您的伤口是吗?对不起——”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却慌张无比,这难得笨拙的样子使得泰伦斯扫去了方才的微妙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边抖动着肩膀一边替兰瑟抹去脸上的痕迹:“你不用把我当做瓷器娃娃,我现在看上去不是好得不得了吗?这些魔药要泡多久?”“药剂师说,只要您能醒过来身体就算好了。我帮您冲去那些东西。”兰瑟将泰伦斯抱起来,“请把您的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喂,这样你也会被浇湿啊,笨蛋。”泰伦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您只要依靠我就好了。”兰瑟紧紧抱住泰伦斯的腰,泰伦斯沉默了一下,终于放任了兰瑟的举动。今天的事情也许对兰瑟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方仿佛在寻求慰藉的举动叫泰伦斯心软地要命。当泰伦斯被擦干净放到**,他终于想起了那黑影的事情,连忙拉住要起身离开的兰瑟:“你们在那附近有没有找到——”“太晚了,您该好好睡一觉再去想这些东西。治安署会处理后续事情,您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休息。”泰伦斯无奈地笑了一声,听话地闭上眼睛。兰瑟直到泰伦斯呼吸平稳,才起身离开。他打开反锁的房门,一眼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亚当和其他人。兰瑟假装没有看到管家愤怒的眼神,低声说道:“主人已经平安无事,他现在睡了,我先回屋。”“兰瑟·舍文利厄,你简直疯了!你有没有想过药剂师不管用怎么办?!”“那我就陪他一起去死。”兰瑟说的冷酷无情,可他的握紧的拳头却在颤抖。他说完这句话,将卧室的门紧紧合上。就在泰伦斯昏迷的那段时间,公爵府陷入一片混乱。小公爵身重剧毒,当药剂师被请来时,也没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将泰伦斯救回来。亚当主张去请教会的牧师来治疗,却被兰瑟一口拒绝。他带着没有知觉的泰伦斯走进卧室,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只要求药剂师把解毒药剂送上来。亚当气得要叫人破门而入,却被威胁说如果让牧师来的话,就带泰伦斯离开这里。亚当从不知道兰瑟居然是个坚定的反教会者,对方根本就是在拿泰伦斯的性命冒险!但是他也不会知道,就在泰伦斯的手臂上画着一个治愈法阵。泰伦斯当时几乎是硬撑着一口气自救,醒来后连自己都忘了这件事。但兰瑟却是唯一一个将法阵看的清清楚楚的人。他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因共感而感受到的另一端生命忽高忽低的奇妙变化,却让焦头烂额的骑士像是受神点拨般醍醐灌顶。他没法将这样的泰伦斯交付给教会的牧师,谁知道对方不会发现泰伦斯体内的秘密,那才会叫泰伦斯万劫不复。——你有没有想过药剂师不管用怎么办?!他当然想过。泰伦斯昏迷了多久,他就想了多久。毒素的伤害再没有另一个人像他这样了解地一清二楚。胸口的法阵可以让泰伦斯免于死亡,可是却没法对抗毒液对生命的啃噬。如果连兰瑟也没法抵抗……那么只好两个人一起去死。兰瑟背靠在门扉上,看似冷静地想。那样也不错,反正他不会抛下泰伦斯,泰伦斯也再不会离开他。作者有话要说:我恨jj_(:3∠)_,还以为昨天的请假条没能刷新出来,结果今天费劲码完才看到居然挂上去了跪,下一章后天出现,发现我单手码字一天两千还是玩得起的哼(ˉ(∞)ˉ)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