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奇斯剧团的舞女汉娜被确定为一系列诡异死亡事件的凶手抓捕归案。兰瑟曾经见过她——那个就在第一名死者身边,亲眼得见对方死亡过程的少女。当时兰瑟拜访剧团长的时候曾和这个姑娘说过话,对方因满身血水而刚刚洗过澡,宽松的衣袍暴露了她手臂上的纹身。民众们得知真相已经是在第二天早上——一名少女因恋慕剧团老板,而下毒将和那个男人关系亲密的女孩统统杀死。这场叫整个帝都都人心惶惶的连续事件似乎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当然,有些隐藏的小秘密并不会公诸于众。比如,杀死女孩的并不是毒药,而是一个小小的不引人注意的法阵——这也是为什么没人在死者的身体里发现魔法元素的原因。又比如那个叫做汉娜的姑娘其实是一名黑法师,为了杀死她,连法师协会的高级人员都出面帮忙。在借口隔离开的无人建筑里,双方还有过一场激战。杀人凶手的真实身份泰伦斯没有隐瞒,虽然有一瞬间他曾因一些原因想要这么做——事实上他也没法隐瞒。一个手段残忍的黑法师要比普通法师难对付多了,若是没有法师协会出面,场面一定无法收拾。事态现在看来还算平稳,至少普通人并不了解这背后的腥风血雨。因为国家当然要下令封锁消息,除非他们想让教会趁火打劫。不过,泰伦斯仍感到一种紧绷感。突如其来的黑法师袭击事件大约会让法师协会中的清流派更加抵制这样的异类研究,他们一旦固执起来,想法和教会一竿子打死的异端学说没什么两样。这使得他又想到前天晚上黑衣人激动的话语——他不会去同情一个杀人犯,哪怕那罪犯过去也许经历可怜,但从她向无辜的普通人出手时,就已经没法再使用任何让人怜悯的说辞了。但是那个人叫泰伦斯想到他自己。这世上有很多人的生命会被各种苦难和伤痛蒙蔽,有的人因这些变得坚强勇敢充满正义,他们叫人敬佩,甚至成为英雄,但那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在黑暗中泯灭掉自己所有的光辉,他们庸庸碌碌甚至为凶为恶。泰伦斯从不认为自己超越凡人,事实上,很不幸的他一直是最普通的那一个。心怀怨恨的人在获得强大力量之后会变得多么偏执,泰伦斯深有体会。就在他这辈子刚刚醒来的时候,仍没有摆脱那份阴郁。如果说是什么叫他渐渐敞开心胸,把眼光放到更加开阔的地方,那一定不是苦难的磨砺,而是时间的洗涤。但是谁能像他这样还有机会死而复生、重头再来呢?生活的真实原本就是,走错一步路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成为黑法师的人大都各有各的苦楚,他们越偏颇就越会走错路。泰伦斯不是个喜欢去管别人过去的人,他认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去堵住那条错误的路。时值下午,泰伦斯靠在柔软的天鹅绒座椅上,眯起眼睛看向长廊外面的风景。明天就是女王的生日,为了庆祝万花祭的最后一天,现在大街上一定人满为患,要知道人们都为这两天的事情胆战心惊,还未曾好好享受祭典的快乐呢。就在今夜,帝都的广场上还会燃放烟火,歌舞彻夜不停,人们在欢度庆典的同时也会为女王和帝国祈福。不过这些和泰伦斯就没什么关系了,他不幸刚刚遭过罪,如今只能在家里休息。泰伦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本身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只是身后默不吭声的人形雕塑却叫他介意起来。他转过头看向金发骑士,趁着闲暇不少,终于可以开口问他:“你这两天真奇怪,兰瑟。你不愿开口说话,难道有什么事情叫你心情沉闷?”对方紧绷着脸上的肌肉,看上去连那头暗金色的短发也失去了光泽,好像他疲惫不堪行将就木似的。“如果你是在意亚当对你的态度——他本意是为我着想,也许你们暂时该岔开时间避免碰面,再过几天他就会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不,我无意责怪亚当先生。事实上,他说得对,我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叫您遭遇如此危险。”“有时候你对自己太过老实严苛,也叫我觉得难办……”泰伦斯小声嘀咕,他不擅长用语言来表达亲密,但是兰瑟却让他屡屡破功。“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那件事谁也没有预料到,除了怪罪出乎意料,有谁该为这事负责呢?后来你救了我,就足够我感激你了。”兰瑟沉默不语,泰伦斯的宽慰没能叫他神色松动,反倒让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之色。对方消沉的样子让泰伦斯心中生疑,他盯着兰瑟不动,直到金发骑士支撑不了似的避开头去——这太奇怪了!泰伦斯想到。但脚步声打断了他继续追究的计划,亚当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过来:“少爷,您前几天曾叫我打听到帝都上任的教会主教的身份,今天终于拿到了资料。您要现在看吗?”“当然。”泰伦斯伸手接了过来。虽然事件已经结束,但是泰伦斯却不能放松对教会的戒备——实际上,对方在此期间居然毫无动作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奇怪了。一向都对黑法师的存在**地就像是猎狗嗅到猎物一般紧追不舍,难道他们看不出这件事的蹊跷?可是直到治安署给出交代,教会都不曾跳出来,这反倒叫泰伦斯有些不安。他抽出里面的羊皮纸,上面对西德尼主教的生平琐事记载地非常全面,虽然时间长了些,但是办事的人显然十分细心负责。泰伦斯的指尖随着目光划过一行行字迹,最后在一句话上停了下来。——“曾在异端审判所任职六年”。异端审判所是光明教会用来审判叛教者和黑法师的机构,任何一个势力都会有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教会虽自诩纯洁无暇,也少不了要处理废血和病毒。根据记载,这位西德尼主教在任期间似乎手段温和,在赢得一部分人赞叹的同时,也让铁腕人物对他不满,这才调任离职。泰伦斯想了想当时和他交谈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看上去和蔼可亲。但是他内心却精明狡猾,泰伦斯很难相信对方会为了异端者而放弃自己高升的机会。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那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泰伦斯合上资料,当他想到这位主教先生,顺带着也想起教会在这几天高调发放圣水的事情。他们宣扬那能祛除污秽疾病,但治安署发布的调查结果却恰恰狠狠地扇了他们一巴掌。因为少女们的死亡根本不是疫病或者死气引起的。——……不对,这种情况下,即使教会没有发现黑法师,也该为了自身的尊严而将一切推给他们。但教会看上去却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失信?难道有什么补救措施……又或者他们在等待什么?泰伦斯猛地站起来,披在他身上的毛毯顺势滑了下来。兰瑟对于泰伦斯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泰……主人?”泰伦斯急冲冲地上楼,从卧室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这几天发生的哪怕一件小事都被他记录其中。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翻动笔记,最后在“心脏”这个单词上停了下来。“我的天……”泰伦斯停止了自己显得疯狂的举动,他想起那天雨夜在玛丽的坟墓前发现的浅色小花——他都快把那小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了。那花作为可以宁神的植物颇受人们喜爱,还会被药剂师作为安眠药的配药使用,但是另一方面,它也可以在黑法师的手上变成杀人的配方。一种叫人无知无觉死去的疫病——曾在一百年多年前引发了半个城池的死亡。而这东西不过是需要四颗少女的心脏和一些魔植研磨的粉末再加上一个恶心的法术。当然这一切要发生的话,首先他得确定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黑法师隐藏在暗处——这没得说,否则没法解释教会不动神色的原因;其次是要有四个死去的少女,可现在才三个——哦,见鬼!加上被杀死的汉娜可就真的凑齐四个了!兰瑟跟着跑了上来,他看着泰伦斯铁青的面色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泰伦斯揉了揉额头,他看上去像是在询问兰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我要制造轰动,除了万花祭这样万人空巷的活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又或者是在女王陛下的生日当天?今天晚上还是明天?啧,这没法猜测,除了选择最早的那个时间还有什么办法!”“主人?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今晚会有大事?但在这之前,您先冷静下来。”兰瑟皱着眉问道,他扶住泰伦斯的肩膀,试图叫他变得平静。“如果这一切不是我反应过度,那么真是让人惊喜的大事!一个绝无仅有的生日礼物!”手掌传来的体温叫泰伦斯回过神来,他咬着牙说道,拉过兰瑟又往楼下走。“去治安总署,治安长先生又有活要忙了。”*“这真难以置信。您是说,教会很有可能以性命相威胁,指使黑法师作恶。并且受控于教会的黑法师还不止一个,漏网之鱼将会在今天再次犯下罪孽?”亚伦·肖如此说道。他刚刚听完泰伦斯的分析,脸上不禁露出微妙的神色。事实上,就在上一回泰伦斯指认汉娜是一名黑巫师的时候,他就感到奇怪了——一个还在学校学习的少年是否已经具备了辨认黑法师身份的能力?更何况对方现在所说的学识已经超过了一个普通法师研究的范围。泰伦斯没有错过亚伦脸上的怀疑——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愿透露实情的原因之一。但是泰伦斯现在力量还未至巅峰,如果要他一个人解决这件事,无疑是自寻死路,除了将事情交付给治安署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当然,另一方面,他也是认准了亚伦死板的脾气——对方眼中只有需要追捕的犯人,不是一个会对案件以外的事情上心的家伙。这也是泰伦斯并没有前往法师协会而直接来找他的理由。“现在我还不能肯定。所以才来找你帮忙确认。”泰伦斯说道。“帮忙是指让我去把已经入殓的棺材挖出来?这太疯狂。”“但若我说的都是真实,也许到时候你连疯狂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亚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您说的对,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干,但更不想到时候要为自己没去挖坟掘墓而遗憾。”亚伦·肖叫上几名亲卫,和泰伦斯一起前往平面区的墓地。人们都集中在帝都中心发泄着这几天积压的沉郁和压力,平民区几乎没有什么人。“您猜,如果真的有一个黑巫师隐在暗处,他会是谁?”亚伦一边走一边问道。泰伦斯不假思索地说道:“曾经人们要求把死者的尸体焚烧,但布里奇斯的剧团长却阻止了他们。在人心惶惶的时候他的善良未免显得太不合时宜。我猜当时为了造成轰动转移视线,始作俑者没法立刻挖取心脏。但是人们对疫病的紧张叫他们感到不安,因此第三个死者的心脏被快速地挖走了。你觉得那位加里团长可疑吗?”“他和这些死者还有那个罪犯的关系都太亲密了。”亚伦说。“黑法师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行踪,不是躲进深山老林就要时常更换住处。一个居无定所的剧团,对于舞女来说是个好地方,对于老板来说不是更加方便吗?”泰伦斯说着,正巧路过布里奇斯剧团租下来的小楼。整个剧团都去参加游行,因此小楼的大门紧闭,但亚伦·肖为了避免万一,还是叫人偷偷地进去搜了一遍。侍卫很快回来,除了带来空无一人的消息,还带回来一个花盆,它被摆放在厨房的窗台前,并不起眼,但上面开着的正是泰伦斯曾经见过的黄色小花。泰伦斯和亚伦对视了一眼。晚上七点三十五分。治安署的人们终于将挖出来的棺材打开,躺在柔软棺底的女性尸体散发着臭气,胸腔被人割开,露出里面浅红色的肌理和失去了心脏的胸膛,包括汉娜在内三名死者无一例外。亚伦紧皱眉头:“没想到那个家伙连自己的同伙也不放过。”泰伦斯说:“要不然是来不及找第四个人下手,要不然是他本就对这女孩儿没有感情——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晚上八点十三分。亚伦和泰伦斯赶回到帝都中心。此时帝都被被柔和的魔法灯所笼罩。一辆辆花车上悬挂的精致花灯照亮了游人的面孔。治安署的侍卫们已经换下了制服,但他们表情焦急地在人流中穿梭的样子仍然与节日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晚上九点五十分。治安署终于找到走过了大半个城市的属于布里奇斯剧团的花车。剧团长加里身穿礼服正在上面表演,为了避免引起游人的恐慌,治安署的人们四散开来,严密监视对方的举动。晚上十一点整。花车游行结束,接下来人们将聚集到广场上举办篝火舞会。加里和剧团的其他人在人群的簇拥下跳着舞往广场的方向移动。亚伦开始疑惑自己是否怀疑错了对象,他内心变得焦急起来。然而就在十分钟后,加里在人群攒动之下消失了。亚伦气急败坏,叫下属分散开来把人找到。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治安署的人在钟楼里发现加里的身影,协助的法师和治安署的侍卫纷纷赶往。加里的法术正进行到一半,人们在通道窄小的旋转楼梯间狭路相逢,法术的光芒照亮了安静昏暗的钟楼内部。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加里被逼到了钟楼的顶层,他身负重伤、摇摇欲坠。而他的对面,仍站立着的两名法师和三名侍卫看上去也显得狼狈不堪——他们中了陷阱,一开始就居于劣势。黑法师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大声咒骂将他逼至绝境的人们,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腕。不断涌出来的鲜血在落到地上的同时自动画成一个大圆,紧接着细碎的符文也在圆内浮现出来。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法师已经察觉到空气中叫人紧张的元素聚集所带来的压力。也许黑法师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又或者威力还要更大,两名法师的额头留下冷汗。晚上十二点整。加里的法阵就要成型,一支箭矢从钟楼的窗外射来,刺穿了加里的眉心。他沉重的身体往后倒去,撞到了垂挂着的大钟。铁钟发出一声轰鸣,但很快被烟花炸开的声响所掩盖。今夜的第一批烟火点亮了夜空,和地面上人们兴高采烈的笑脸。在钟楼的对面,国立图书馆的房顶上,泰伦斯拍了拍陆斯恩的肩膀:“辛苦了!今晚作为节日来讲可真是足够波澜壮阔的——虽然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俯视着帝都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放松地耸了耸肩膀。对于无忧无虑的民众来说,这仍是一个他们永不会知道的秘密。但有什么关系呢?这才是节日。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瓜瓜君的三颗地雷么么哒!明天恢复日常更新,预计5月份结束本文,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