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泰伦斯赶路的绑匪行动十分谨慎,夏季明明是白骨塔森林捕猎的高峰期,泰伦斯跟着他们走了一路,居然并没有碰到多少人。这样偏僻的路径让泰伦斯对自己的猜测多少有了些底。大概是因为身处危险的森林之中,罗姆终于放弃了找他麻烦这一乐趣。面对险恶程度扬名大陆的森林,六个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毕竟谁也不想在回程中因为一时不慎而把性命留在这里。而这也正给了泰伦斯可以休息和做打算的机会。老实说,被带进森林里面虽然让他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局面,但是作为木系法师来讲,还有比这种地方更加合适他的战场吗?——当然是在想办法把身上抑制魔力的锁链解下来以后。泰伦斯注意到只有经常和罗姆的说话的那个男人腰间挂着一串钥匙,也许是因为他们彼此还不信任的缘故,因此男人才没有把钥匙交接给地位在他们之上的罗姆。这对泰伦斯来说是件好事。否则的话,要接近罗姆的身边把钥匙拿下来,恐怕就只有让他打一顿这个办法了。他上回应该是被打伤了肋骨,骨裂的地方到现在还时不时地隐隐作痛。因此泰伦斯如今可一点也不愿意招惹那个疯子,再挨一下的话,也许就要丧失行动力了。他在进入森林以后一直表现出消沉低落的样子,让对方以为自己因为被狠揍了一顿而感到害怕了,为此在休息的时候还被几个喜欢胡侃的愚蠢男人“小鬼”“小鬼”地嘲弄了一遍。不过他们那点羞辱人的本事,跟曾经被流放时所遇见的恶徒们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泰伦斯只把那些废话当做旅途调剂,默默地等待着时机。到了这天傍晚,他们再次停下来休息。泰伦斯从他们略显放松的表情上猜测目的地可能已经不远。但至少他们还会这里休整一夜——没人会傻到夜里在森林里赶路。几个男人燃起篝火,各自分散开去猎取食物,而今天留下来负责看管他的两人之一就是那个带着钥匙的男人。泰伦斯开口说道:“喂,我想上厕所。”“啧,你怎么这么麻烦。”一个男人站起来,但却并不是泰伦斯期望的那一个。泰伦斯心里跳了一下,但仍装作平静的样子靠着树干站直了身体:“我总不能在这里解决吧?”“哼。”男人走过来推了他一下,“贵族少爷也要吃喝拉撒啊,装得挺高尚,现在不是比普通人还不如?”泰伦斯任他推搡着往前走,路过休息的另一个男人时故意放慢了脚步,跟在他身后的男人果不其然地又推了他一下。泰伦斯惊呼一声,装作站不稳地样子摇晃了两下,朝着男人的身体倒下去。“怎么回事?”那个男人皱着眉把泰伦斯提起来。“抱歉,推得太狠我没能站稳。”泰伦斯皱着眉站直身体,却又歪了一下跌倒在地上。“哟,这是怪我呢?”后面的男人两步走过来,拎着泰伦斯的领子拖着他往前走,“那我扶您过去。”泰伦斯被带的歪七扭八,忍着灌木擦过脸颊和手臂的疼痛,悄悄把刚刚拿到手的钥匙塞进袖子里。男人最后把他扔到一小排灌木后面,泰伦斯顾不上身上的伤口,借着绿荫的掩护试图把身上的锁打开。可当他刚刚解开手上的手铐,钥匙被偷的男人就已经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朝着这边跑过来:“喂!那小鬼在哪儿?他把我身上的钥匙拿走了!”“啧!”泰伦斯忍不住啐了一口。他胡乱弄掉手上的链子,连忙去解腿上的锁,命运总算眷顾他一回,在男人伸手来抓他之前,灌木丛受到魔力的鼓动疯狂生长起来,将两个人的手缠起来吊在了半空中。泰伦斯甩了甩一直受困的双手,覆上灌木的根部,压抑许久的魔力喷涌而出。紧绑住男人们的枝条不断向上延伸将两个人的身体掩藏在树冠之中,紧接着将尖锐的一端狠狠刺进他们的喉咙。看不到的树枝深处,一时大意就失去了反击机会的两个人抽搐了几下,连呼救声都没有发出来就失去了生命迹象。而剩下的灌木则不断壮大,像蜘蛛网一样将附近的树木都连接在一起,组成了一道绿色的墙壁。泰伦斯头也不回,朝着森林深处跑去。等到罗姆带着人回来时,所看到的就只剩下空无一人的营地和蔓延了近百米的绿色藤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泰伦斯仍在此处,就会发现向罗姆询问的人并不是一路挟持他的任何一个人,事实上,在失去了两个同伴之后,罗姆的队伍人数反倒增加了。*“呼……呼……”奔跑与隐藏。在这个无星的黑夜,泰伦斯拨开层层叠叠的树枝和藤蔓,费力躲避着身后的追杀。他明明已经尽可能让自己远离营地,可现在却陷入了遭到追逐的境地。时间往前拨两个小时。泰伦斯按照对方向的主观判断向着树木密集的深处跑去,希望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到第二天天亮再做打算。可是突如其来的袭击却打断了他的计划。蔓延生长的坚韧藤蔓替他挡下了斜下里刺过来的一剑,泰伦斯甚至来不及为刚才那一幕惊心动魄,就立刻闪身躲到最近的树后面。值得庆幸的是寻找他的人为了扩大搜索范围各自分批散开,泰伦斯不用一次面对那么多敌人,这才使得他有了脱身的机会。但接下来的时间里,泰伦斯一直在黑暗中尽力躲开如影随形的搜捕。既要绕过危险魔兽的领地又要躲开追踪,这让他深感疲惫。泰伦斯站在高大乔木的树干上,安静的环境让他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双肩,忍不住放任酸软的双腿坐下来。对于现在这样近乎绝境的现状,泰伦斯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每当他觉得事情发展一切顺利的时候,总会有意外给他当头一棒。事实上,生活根本没有捷径可走。泰伦斯按住心口,终于忍不住抱怨起兰瑟来——到现在都没有找过来,果然是个笨蛋!他在心里骂的愤愤不平,心情反倒平静下来。有了依靠和支撑,即使是面对困境,人也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如果放在以前,这样糟糕的现实肯定会让他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可现在泰伦斯却觉得再难的困难也总能想到办法解决——因为他在心里仍怀有希望。泰伦斯这样想着,扶着粗糙的树干站起来。天边已经泛起一丝白光,夜晚将要过去了。他顺着藤条从树上跳下来,准备绕到佣兵团经常出没的区域。可他刚刚抬起脚,一根长枪从树枝的缝隙间穿越而来,钉在了离泰伦斯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泰伦斯猛地抬起头看向密林深处,木系元素和水系元素在他的周身跳跃旋转,周围的树木将枝条都垂下来挡在他的面前。在泰伦斯盯视的地方,一行人拨开枝蔓出现在他面前。为首的一个并不是罗姆,而是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对方有一头黑色长发,身着轻甲,他刚一出现,插在泰伦斯面前的精雕长枪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存在一般发出嗡嗡的声音,紧接着飞回到了那黑发男人的手里。手拿着长枪而立的男人虽然陌生不已,但泰伦斯却从他的姿势上看出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他把视线凝到对方胸口的徽章之上——飞奔的黑马和两支交错的长枪组成了对泰伦而言无比熟悉的家徽。一切似是而非的猜测在此时终于尘埃落定,变作事实。泰伦斯扯出一丝冷笑:“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值钱,帝都里有的是想要我性命的家伙,连表哥也想分一杯羹吗?”那毫不掩饰的家徽正是属于泰伦斯母亲的亲族,西兰家族。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对方可以在这浩大森林里找出泰伦斯的踪迹——靠着血缘追踪魔法来判定方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泰伦斯心想——啊,果然又被亲近的人背叛了。但他并不觉得意外和伤心,一方面是因为早有猜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这个不常联系的亲戚从没有过什么期望。早在进入白骨塔森林之前,泰伦斯就有了判断。那座城镇是阿尔德雷特城一路过来第一座靠近白骨塔森林的城镇,而附近距离最近又势力颇大的地方则唯有和阿班特与沙宁派尔互相接壤、地处南方的西兰公国。罗姆离开库萨克城后的踪迹也间接证明了这件事和西兰公国的关系。并且也是因为在这个从昔日而来的男人,泰伦斯想起了曾经在库萨克城经理的事情。当时库萨克子爵为了协助帕西诺公爵而将他关进监狱,准备借口杀掉他。但在这之前,泰伦斯一行人先受到了不明势力的刺客袭击,刺客中唯一成功逃走的就是一个使枪的枪兵。当时泰伦斯曾派人调查过这件事,后来却因为情报太少而不了了之。现在想来,正是西兰大公向他提及了白骨塔森林,对方能够知道他的动向也不足为奇。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他,而现在却又吊着他的性命想要把他带到西兰究竟是为了什么?唯有这件事泰伦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因此他不由开口询问道。那枪兵发色与泰伦斯相同,应该具有皇室血统,听到泰伦斯的话,沉默了一下冷声说道:“把白水晶交出来,我也许能放过你。”“白水晶?”泰伦斯皱紧了眉头,他从没听说过这东西——等等,泰伦斯想起十岁生日宴上和西兰大公的唯一一次见面,对方曾经说过他的母亲带走了西兰公国一颗十分重要的晶石。他曾以为对方只是顺口提及,难道西兰大公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这个东西?泰伦斯觉得对方简直是疯了,不由得嗤笑道:“为了一颗晶石要杀我?看来我这条命到了你们的手就不值什么钱了,还不如卖给帕西诺呢。”“你和整个公国比起来当然不值一提。”枪兵说道,“那是我们重振西兰的希望,你把它给我,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从不知道什么样的晶石会有这么大的能力。”“……”枪兵沉默不语。他并不是王室的核心成员,知道的终究有限。但白水晶是西兰代代传承的宝物确实没错,据说它蕴含着法师穷极一生也无法研究透彻的奥秘。西兰自从依附沙宁派尔之后,公国内始终**不断。而新上任的西兰大公更是有着独立建国的野心。他一开始是想从泰伦斯手里得到晶石向阿班特重新奉献忠诚,削弱沙宁派尔对西兰的绝对控制,伺机而动。但在泰伦斯这里碰了钉子之后,又想到了将他杀死挑起两国战争,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可惜当时也失败了。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如此,西兰大公始终注意着泰伦斯的动向。对方魔力突然提升又在炼金术上颇有建树的事迹让他又燃起了白水晶仍存在的希望——唯有这神秘之物才能让一个魔法废柴变得能力非凡起来不是吗?因此哪怕牺牲了以往安插在阿尔德雷特城的所有探子,这一回大公也决心要把泰伦斯抓到手。泰伦斯不为所动的样子让枪兵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把东西交出来!”泰伦斯微微一笑:“西兰大公不愿意相信亲人的话真是让我伤心,我早就说了,我没有那种东西。”他的话音刚落,四周的树木和安静潜伏的魔植都猛地暴涨起来,狠狠甩向对面的敌人。所有人都被层出不穷的攻击弄得手忙脚乱,唯有枪兵一人以力破巧,从绿色的缝隙中冲了出来,握在手里的枪尖对准了泰伦斯的胸膛。他在三年前就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更遑论现在。但泰伦斯本人也在时光的打磨中成长起来。早就凝聚好的水系元素以肉眼可见的庞大数量在泰伦斯面前堆积,枪兵的兵器就像陷在了泥泞的沼泽中一样难以收回。泰伦斯趁着这个机会转身逃跑,一路上无数植物为他竖起柔韧的防御墙。这种时候泰伦斯犹狠自己所掌握的不是风系魔法,否则也能多一份逃跑的可能。而本身就以体力见长的枪兵犹如跗骨之蛆,总是在受到阻拦之后又很快赶上。泰伦斯咬紧牙齿停下了越发笨重的脚步,扭过头去。他聚集起身上大量消耗之后残存的所有魔力,元素相互大力碰撞所掀起的罡风让附近的植物都躁动不已。他的眼睛里绿色和蓝色的光芒交错闪烁,以一个现阶段所能施展的最有力的复合魔法迎上了枪兵奔袭而来的攻击。可魔法的余威还没有散去,泰伦斯突然感到了胸口一阵剧痛。他吃惊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长剑,不由得扭过头去。身后罗姆那扭曲的脸上露出充满了恶意的得逞笑容。泰伦斯眼睁睁地看着剑刃从自己身上抽离,无力地倒在地上。“他们想要你身上的东西,而我只想你死而已。再见吧,小少爷。”被充满了魔力的风割得全身都是伤口,罗姆却毫不在意,带着一身鲜血在泰伦斯的视线里远去。而与此同时,已经追到了森林里的兰瑟突然捂住胸口跪在地上,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苍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