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方总其人, 全名方非池。出生时含着金汤匙, 富贵家庭长大，豪车别墅都是过眼浮云。从小被寄予众望，但本人不幸一事无成，除了因为胆子小不敢做什么违法乱纪事情之外, 生活与一般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并无不同, 私底下，他还有点微不足道的小爱好, 就是爱看网文小说。两年前的某个夜晚，他和往常一样登陆云书网, 无意间点开一个新人作者的作品，就是《入世》, 然后一不留神看了个通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靠自己与生俱来的钞能力霸占了打赏榜第一, 之后两年，每每星桥火树开新坑, 他都火速垂直入坑。但星桥火树写了好几本书，他最喜欢的还是《入世》。因为看到《入世》，看到书中的主角陆一凡时，他就在书中找到了共鸣, 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大学学的专业是动物医学, 真正的梦想是做一个兽医。可惜运气不好，刚毕业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伟大抱负, 就被抓回家里继承了家业。当他向好友诉苦，可其他人根本不理解他的烦恼，还觉得他是在凡尔赛。根本没有人理解他！他只是想要温暖全天下的毛绒绒, 他的梦想有什么错！所以，当他看到《入世》时，他就仿佛看到了知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出生起就背负了一个外界强加的命运。他其实不想继承家业，不想每天996，每次看到财报企划就头大，只想做一个与世无争，平平淡淡的富二代。但家里人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只因为他是家中独子，所以必须在亲爹病退后扛起生活的重担，不但不能再每天睡到十二点，还要三天两头因为工作出错被经理人和他爸告状，简直苦不堪言。正好，他家是开娱乐公司，所以《入世》完结之后，他第一时间去派人购买它的版权，想要将自己最喜欢的小说拍成电视剧。《入世》是一个大IP，如今各大影视公司经常会在小说网站购买版权囤货，企划部也同意了他的方案。但星桥火树本人却提出要求，宁愿价格低一点，也必须要有男主的演员否决权。男主演员的人选至关重要，而孵化明星的娱乐公司买IP更是为了捧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这样的要求。几次商谈，对面态度坚定，丝毫不让步，因此部门开了一个会议，决定放弃购买《入世》的IP。但星桥火树的要求，反而正中方非池的下怀。这是他最喜欢的小说，当然要好好拍！全世界最牛逼的小说，当然要拍成全世界最牛逼的电视剧！不管经理人同不同意，反正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财务部支款版权买了下来。之后，他到处拉资金，找人脉，攒团队，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组出了自己心中最满意的班底。到现在，这部未来最牛逼的电视剧，终于到了开机的时候！方非池双手环胸，坐在导演旁边的位置，虎视眈眈地瞪着场中正在做准备的乔砚礼。开机第一条戏，为了拍摄顺利，选的也不是什么难的桥段。是陆一凡与自己的好友拜入仙门，日常学习的场景。演员们早就熟悉过剧本，换好服装造型后，便来到场地做准备。丁导与演员们讲了一遍等会儿拍摄的流程，才回到监制器后面的小马扎上坐下，一回头就看到方非池瞪着乔砚礼，满脸不善。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被他的表情吓到，有些不敢靠近。“放心吧。”丁导能猜出方非池的想法，说：“乔砚礼他能演好的。”方非池哼了一声。乔砚礼已经做好造型。造型团队也同样是他花大价钱请来的，服装制作精美，连仙门弟子统一的制服也格外有超凡脱俗的气质。乔砚礼站在一群配角群演中，看上去格外突出，鹤立鸡群。但就是太突出了！在他看来，丁导选中乔砚礼，其中最不合适的一点，就是乔砚礼长得太帅。在原著中，星桥火树对于陆一凡的相貌并没有过多描写，顶多会侧面描写神色、态度、动作。在许多读者看来，这是主角相貌平凡的表现。而在方非池心中，‘陆一凡’更是另一个自己。那就更不需要颜值了。一个相貌出众的演员去出演相貌平凡的主角，这不是违和是什么？而且，过分出众的相貌反而更容易让人忽略他的演技，当一个人的相貌比演技更出名时，便非常容易被人当做花瓶。当看电视的观众都去注意乔砚礼的脸了，还有谁会注意这个角色本身？方非池僵着脸，语气硬邦邦地说：“他先演了再说。”丁导不与他多解释。等所有人准备好后，第一场戏就开拍了。尽管场中有许多人，但方非池的注意力只停在乔砚礼一个人的身上。只听丁导喊了一声“a”，摄像机启动，所有演员都进入了状态。（陆一凡初入仙门，其他同门弟子入门时间比他久，学习时间比他长，就连与他一同刚上仙山的好友，在入门之前也有过学习经验。他的师父十方老人因忌惮他身上背负的预言，也不敢教他什么。因此当教习长老考校时，他一问三不知。长老问：“周易八卦，术法经文，你一样都没学过？”陆一凡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周遭学生便全都哄然大笑。他回头看众人，眼底满是茫然，不知自己为何嘲笑。长老又说：“那书中释义，你能否意会？”陆一凡捧起书，按照长老的指示，翻到其中一页，方念了开头两句，后面便念不下去了。他张了张嘴，在书册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长老。虽不懂人情世故，但也知道此时应当难为情。有弟子反应敏捷，立刻逗笑：“长老，你得先教他识字。”其余弟子俱都捧场，大笑出声。长老斥了众人一句，再抬头看陆一凡，抚了抚长须，一时也有些无奈。陆一凡下意识朝着邻座好友看去，好友也在摇头，与其他人一起笑，附过来小声提醒他下一个字的读音。……）方非池的目光紧紧盯着乔砚礼。他本来以为乔砚礼会很快NG。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乔砚礼，听说过他的所有事迹，什么唱跳怪物，画家Joe，高考保送。再加上乔砚礼长得就是一副聪明人的长相，与陆一凡的设定毫不重合。他把《入世》看过很多遍，也知道这会儿的陆一凡是什么反应。他并没有因自己连字都认不全而觉得羞耻，反而在之后加倍用功，将自己从前疏忽落下进度全都补回来。众人在大笑时，他连连点头，还在状况之外，高兴好友教会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方非池的错觉，他看着乔砚礼的表演，竟然没有觉得出戏。就连那张看起来就很聪明人的脸，竟然也演出了主角的木讷淳朴。仿佛在摄像机打开的那一刹那，就跟被人夺舍附身了似的。“卡！”丁导喊了一声，提醒：“高沛，你把乔砚礼挡住了，往旁边坐一点。”名叫高沛的演员忙道：“好的，导演。”连NG也是其他人NG！方非池紧紧握住了拳头，睁大了眼睛，试图从乔砚礼身上找到一个能挑刺的地方。但除了那张过分帅气不符合人设的脸之外，他竟然连一处都找不到！这不可能！这一场戏拍完，丁导检查了一遍，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过了！”……最后一场戏，是在一个小树林里。这一场戏只需要乔砚礼一个人，其他演员也陆续收工，走的差不多了。但方非池还没走。他已经在导演旁边看了一天，一双眼睛睁得酸痛血红，滴了好几回眼药水。最后一场是乔砚礼单方面的动作戏。是讲陆一凡在白天的剑术课上也遇到了阻碍，等一天的学习结束之后，他一个人跑到小树林里偷偷练习。观察了一天，小方总原来对乔砚礼出演这个角色的不满已经比之前淡很多，但另一种意义上的不满却累积的越来越多。一整天！他竟然都没挑出乔砚礼的错！这不可能！以他这个《入世》死忠粉的高要求，乔砚礼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达到？难道是今天的要拍的戏份都太简单了？所以乔砚礼演起来也并不费劲？就在他思索之间，场地中央，所有人也准备好了。武术指导给乔砚礼讲了一遍等会儿的动作，确定没问题后，他才退出摄影机的拍摄范围，给丁导比了一个OK的手势。方非池也双手环胸，观察的更加认真。《入世》是一部仙侠剧，打斗的地方不少，他也很讨厌那些用替身的演员。好在，乔砚礼并没有用替身，而是自己演。但这不代表他就满意了。身为一个男人，他从小看武侠小说，武侠电视剧，每次看到那些决斗比武的情节就会热血沸腾。武术指导也是他特地花大价钱请来的，就是为了设计出漂亮的打斗环节。如果说，乔砚礼今天文戏的表演还算勉强过关，武戏这方面他的要求也很高，乔砚礼可不一定能办到。丁导：“小乔？”乔砚礼也摆好姿势，点了点头。拍摄很快开始。丁导一喊开拍，场地中央的人就动了。他手执一柄长剑，练习起白天学过的剑法。修仙之人的剑法飘逸，如仙鹤一般优雅，仙门一百零八式剑法，招招隽秀灵动，青白两色的广袖长袍随剑式翻飞，仿佛当真有一仙人降临，仙鹤起舞。方非池本来没放在心上，却不禁看得入了迷。剑风飒飒，竹声萧萧，这就是他想象中的画面。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丁导忽然站了起来：“卡！”“小乔！”小方总猛地回过了神。他茫然地再看过去，场地中央，那个练剑的人影也已经停下了动作。怎么了？哪里有问题？不是练的挺好的吗？乔砚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丁导，我一不小心忘了。”这会儿的陆一凡还是个初学剑法的新手，练起来应该磕磕绊绊，而不是像他这样经由武术指导提前教过练习过，所以使出来十分顺利。丁导坐回去：“你记住就好，再来一遍。早点拍完这场，今天就可以收工了。”“好的。”乔砚礼重新摆好姿势：“我准备好了。”丁导：“a！”方非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小方总：“…………”可、可恶！……等第一天的戏份全部拍完，不知不觉，天都已经黑了。乔砚礼又补拍了几个夜晚练剑的动作，收工时，时间已经很晚。助理小潘捧着水杯跑过来，问：“乔哥，你饿不饿？今天拍戏消耗太大，要不要吃点夜宵？”剧组在交通不便的深山老林，这会儿能找到的夜宵也就是泡面而已。不少工作人员都捧着一碗面在呼噜，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调料包的香味。乔砚礼知道自己以后多的是吃泡面的机会，没什么胃口，摇头道：“算了。”小潘：“那我给你煮点东西吧？我来之前，方姐让我带了好多东西，都放在酒店里了。巧合，我们现在回去？”“不用。”乔砚礼说：“我再去找丁导讨论一下明天要拍的内容。”“行，乔哥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一声。”乔砚礼先去化妆间把服装换下来，出来后找了一圈，才在帐篷里找到丁导，编剧卓一川也在。两人各捧着一碗泡面，倒没商量什么正事，正在聚众在看自家男主角的打工综艺。《理想的时光》在经过剪辑之后，已经在各大网络平台登陆，前两天已经播放了第一期。乔砚礼进去时，画面正好播放到自己骑着自行车载涂笙下山，向各个村民打听打工的机会。上一秒，两人还共骑单车父慈子孝，下一秒，乔砚礼毫不犹豫地把涂笙推给了热情的村民粉丝们。弹幕里，一连串哈哈哈哈飞过，弹幕之外，丁导也被泡面呛了一口，卓一川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小乔来了？坐下和我们一起看？”丁导发出邀请，说：“刚小卓说有个想看的综艺下饭，一打开才知道，原来是你的综艺。还挺有趣的，哈哈哈哈。”乔砚礼：“……”他礼貌的拒绝：“不了。”“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吗？”“是关于明天的戏份。”乔砚礼掏出剧本，上面的某一段已经被提前标注过：“我来是想问一问您和卓老师，这里能不能加一段内容。”“嗯？”听到是自己的工作，卓一川便放下了碗，接过他手中的剧本。他是知名编剧，但为人很和善，此时听到演员对剧本提出意见，也没有生出恼怒，觉得是演员故意要给自己加戏，而是耐心地先听了一遍乔砚礼的意见。《入世》是星桥火树的第一部 作品。乔砚礼自认在写作过程中已经用尽了当时全部的努力与实力，但在之后的写作生涯中，他的写作经验不断累积，风格更加成熟，再看从前的内容时，难免也会发现一些处理粗糙的地方，从而也产生了一些全新的想法。电视剧虽然会还原原著，但也会适当增减剧情，因此，乔砚礼也想借由这个机会，将一些内容补充完善，给自己的读者一个更舒适的观看体验。卓一川耐心地听完他的讲解，本来温和又随意的神色逐渐严肃正经起来。他随手把综艺视频关掉，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将乔砚礼说的这些内容记了下来。记完后，他回头看丁导，扶了一下眼镜，有些惊讶地说：“乔老师的想法，好像的确比之前的处理更合适。”丁导的脸上也有几分惊讶，目光全被上面的内容吸引走。他也认真起来：“好像是这样……”一时间，其他也顾不上了，两人找来剧本，翻到那一段相关的内容，直接开始讨论起来。见状，乔砚礼道：“丁导，我先回去了。”丁导应也顾不上应，胡乱点了一下头，就表示自己知道了。整个剧组的人都住在离景区最近的农家乐里。助理开车带他回去，到达酒店时，一天拍摄后的疲惫袭来，乔砚礼也觉得累了。时间不早，他直接回自己房间休息，就在开门时，对面房间的门忽然打开。方非池从里面探出头。乔砚礼动作一顿：“小方总，有事？”拍摄结束后，方非池就回酒店里，一个人纠结了半个晚上。他觉得，丁导的眼光，其实也还是可以信的。乔砚礼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的演技演陆一凡没问题，虽然长得的确是过分帅了一点，不过不影响。演技好的人，哪怕是一个帅哥，也可以把自己演成一个普通人。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个乔一凡。方非池咳了一声，抬起下巴，说出自己酝酿已久的开场白：“乔砚礼，既然你来演这部电视剧，应该也看过《入世》小说。”乔砚礼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你觉得这部小说怎么样？”“……”对着别人评价自己，实在有点难以启齿。但被人盯着，乔砚礼想了想，中肯地说：“还可以。”方非池皱眉，剩下的话有点说不下去了：“只是还可以？”“是的。”“难道你觉得它有什么缺点？”乔砚礼点头：“有。”当局者迷，或许当初写的时候没有发觉，但在他的写作变得更加成熟后，回头看自己从前的作品，尤其是第一本，能找出很多点不足之处。很不幸，《入世》就是他初次尝试网文，最为稚嫩时的作品。也是缺点最多的作品。小方总冷笑一声，所有心情**然无存。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就知道！连这点眼光都没有，乔砚礼能懂什么入世！“砰”地一声巨响后，走廊里重新归入了宁静。乔砚礼看着就差要甩到自己脸上的房门看，许久后，缓慢地眨了眨眼。乔砚礼：“…………？”……回到房间里。小方总气得在**咬牙切齿，辗转反侧。他掏出手机，打算与其他书粉们狠狠吐槽一遍男主选角。打字打到一半时，手机上方忽然弹出了一条消息推送。看到推送上那个眼熟的名字，他的动作一顿，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点了进去。今天晚上是《我是实力派》第一期上线。提前放出来的预告里有乔砚礼，节目预热宣传之后，第一期节目一上线，就有无数好奇于乔砚礼演技如何的观众点了进去。其中还有不少从《理想的时光》过来的粉丝。被网友们调侃的父慈子孝二人组，这回真的要当亲父子了。此时已经夜深，距离第一期上线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微博之上，关于《我是实力派》第一期的热度却在节节攀升，连带着乔砚礼的名字，全都出现在了热搜上。如今满屏都是网友们的“卧槽”和“呜呜呜呜呜”。而方非池看到热搜上#乔砚礼 演技#的词条，也想起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虽然他今天已经确定了乔砚礼演技还行，但陆一凡这个角色需要的演技不止于此。这个角色未来有很大的成长，前后变化很大，不知道乔砚礼能否将成熟蜕变后的陆一凡演好。这么想着，他也点开了《我是实力派》第一期，直接把进度条拉到了乔砚礼与涂笙的那一部分。原著是一部经典的电影，他也看过，被感动的稀里哗啦。但在看到乔砚礼的角色是那个自闭症儿子后，方非池就有点失望了。自闭症儿子这个角色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印象，甚至连演员的脸长什么样都有些想不起来，还不如父亲这个角色更有记忆点。乔砚礼用这个角色怎么证明演技？他还不如演那个爹呢！话是这么说，但方非池还是点下了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