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投资到位之后, 剩下的事情就变得非常容易了。岳闻联系了以前草台班子里的几个工作人员，又开始重新寻找合适的演员, 再为自己的剧组寻找副导演, 摄影师，场务……当然，最重要的, 是在乔砚礼的要求下, 修改剧本里的那几个bug。前者本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当这部电影的投资人兼男主演的名字公布出来后，就变得非常容易了。岳闻在一天之内接到了比催债还多的求职电话, 甚至还有他以前怎么求也求不到的投资，以璀星娱乐为首的好几个影视公司问他是否接受联合投资。心情复杂, 但岳闻全都拒绝了。因为他的投资人太有钱, 一个人就可以承担起整部电影的预算。而关于剧本修改这件事……岳闻起先是拒绝的。这个故事在他的脑子里酝酿了好多年。他的剧本是一个悬疑故事，案件的每一步骤过程都在脑子里模拟过很多次，最后才下笔写成故事，虽然是有bug，但为了故事的完整性，有些地方也是可以忽略的嘛！这就是艺术的缺憾！然后，他的投资人通过聊天软件，用冰冷无情的文字询问：【为什么没法改？】Qiao：【可以把这样这样改成那样那样, 整体剧情不会有变化，但角色的动机与行为会更加合理。】Qiao：【至于另一个角色，你想让他达成这个结果的目的太强烈了，缺少了他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可以把他的支线剧情改成这个这个，再加上那个那个……】……Qiao：【既然是悬疑推理题材, 我觉得还是要更注重逻辑一些。这是我的一点拙见，也期待你有更好的想法。】岳闻打字回答的手都在颤抖。感觉自己的智商好像遭到了另一个等级的人类全方位碾压。明明他才是专业的，为什么反而有种在听老师批改作业的错觉？他流着泪修改剧本：这就是人与人之间门的差距吗？而在岳闻头发狂掉的时候，乔砚礼也提着行李进入了新的剧组。这次的拍摄地址不在偏远地区，倒是在繁华城市里。只不过也不在繁华的市中心，而是在一个破旧的老城区，就像之前涂笙带他去过的那个小区。《回家之旅》这部电影的时代背景虽然是在现代，但要往前数很多年。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小树策划了一场出逃，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天起，他辗转在各个城市打工，顺便寻找自己的亲人的消息。那会儿的科技手段不如现在方便，也让小树的寻亲之旅更加困难。一连许多年过去，他毫无进展。十六岁的小树由另外一个年轻的演员饰演，乔砚礼没有见过。因为十六岁小树的戏份只在他长大的小山村里，按照邵导的拍摄计划，最后才会拍到。而乔砚礼饰演的，就是在外打工多年，已经变成一个坚韧的青年的小树。当乔砚礼再从化妆间门里出来时，和之前的形象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了。脸上肤色被黄黑的粉底液覆盖，眼尾下一点小痣也被遮掩，化妆师还刻意将他的皮肤化成粗糙的模样，再把头发抓成乱蓬蓬的造型，换上了造型师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起球的旧毛衣。原先那个风光无限的大明星的影子一点也没了，只剩下一个淳朴老实的劳动青年。就和剧本里的小树一模一样。邵导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旁边的副导演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怎么了？哪里不对？”“有点太丑了。”副导演说。邵导眉头一皱。这个“丑”，当然不是指乔砚礼人丑。作为一个神颜，哪怕化妆师努力淡化他在颜值上的优势，但有顶级帅哥的五官底子在，站在其他同样饰演打工青年的配角之间门，“小树”的长相仍旧非常出色。只是和乔砚礼原本的样子比起来，乔装打扮后的颜值有点不尽人意。邵导多看了两眼：“不是挺好的？再好看点，就不符合小树的形象了。”“不是啊，导演。”副导演说：“你是不知道网上的讨论，都说乔砚礼的扮相一部比一部丑，好好一个帅哥，整天都在浪费他的颜值。”就像这次乔砚礼演邵导的电影，乔粉们欢天喜地，奔走相告，但仍有一小部分颜粉长吁短叹，捶胸顿足。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乔砚礼转行当演员以来，除了《乌比斯王冠》里的莫尔，其他角色的造型一个赛一个朴实无华。邵导：“……”他沉下脸：“演员的造型最重要是贴合角色。”“是啊是啊。”副导演夸道：“乔老师的造型就和小树很贴合。本来我还觉得乔老师和小树不太像，现在一看，还是我的眼光不行。”邵导哼了一声，看向场中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看了一眼，又多看一眼。哪里有不好看？这不还是挺帅的嘛！……《回家之旅》正式开机了！这是乔砚礼第一次担当电影的男主。与《乌比斯王冠》不同，在《乌比斯王冠》里他只是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托尼导演的目光更多是放在亚历克斯这个主演身上。而且《乌比斯王冠》是一个群像戏，有许多的大场面和动作戏，虽然对演技有要求，但要求又没有那么的高。但《回家之旅》不同。邵导拍小人物，范围只有那么大，因此他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严苛。小树是整个故事的主角，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他展开，而邵导又是一个要求苛刻的导演，同一场戏，他宁愿要演员多拍八遍十遍，从中挑选出最完美的一条。身为主演，乔砚礼首当其冲承受了最大的压力。以前他只听说过邵导脾气不好要求严格，但到现在才总算真正见识到。夜幕漆黑。导演喊了一声“卡”，今天的拍摄结束。由于拍摄到很晚，剧组还为所有演员准备了夜宵。涂笙多领了一份。他没着急立刻吃，而是进了拍摄场地。今天的拍摄场地是在城中村一间门房子里，里面空间门狭窄，却摆放了好几张上下铁床，一间门屋子住好多个人，东西摆放的拥挤不堪，灯光更加昏暗。是电影里小树来到新城市的栖身之地。乔砚礼坐在其中一张床下铺，微微皱着眉，看着膝盖上的剧本出神。昏暗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小乔。”涂笙站在门口，端起饭盒对他示意：“别看了，先吃饭。”乔砚礼回过神，合上剧本跟他走出去。出了这间门憋闷的屋子，视野都开阔许多。涂笙递给他一双筷子，然后打开了自己那份盒饭。他乐呵呵地说：“虽然邵导要求严格，但他的剧组里的盒饭也是最好吃的。我听场务说，这次订饭的还是一家三十年老店，经过邵导的舌头认证，味道差不了。”虽然在保温箱里放了一会儿，但塑料盖子一揭开，香味立刻传了出来，在春天还未正式暖和起来的夜晚，引诱的人食指大动。乔砚礼应了一声，但看起来还是心不在焉。涂笙知道他是在想着刚才戏份不停NG的事情。小树在白天时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他们早就已经分开，并且已经组成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家庭和睦，弟弟妹妹成绩优秀，是外人眼中非常幸福的两个家庭。夜里，他回到自己狭窄的出租屋，在其他室友嘈杂的背景声中，躺在**发呆。今天的夜戏就拍这一幕。如果在电影院里播放，这就是一个漫长的长镜头。在这长达半分钟的内容里，镜头一动不动，小树也一动不动，动的只有摇晃的光影。这一场戏不好演，乔砚礼在那张铁**躺了一晚，也NG了一晚。要不是看时间门实在很晚，邵导也不会放人。“你已经演的很好了。”涂笙感叹说：“要不是我知道你以前是个从没拍过戏的新人，第一次演戏还是我教的，我都不敢相信。你的天赋实在是太可怕了。”今天晚上本来没有他的戏份，但听说乔砚礼要演这一幕最难演的戏，他就过来看了。他在旁边看完了全程。以他自己的经验来说，真的是一点问题也挑不出来，哪怕让他这个已经演了几十年的老演员上，也不一定能有乔砚礼演的好。乔砚礼仔细揣摩过角色，在拍摄之前，就为“小树”这个角色费了很大的工夫。涂笙还看过，他在剧本后面写了很长很长的人物分析。今天这场戏那么重要，他也预先排演过许多遍。一连拍了好几条，每一条都可以说演的非常出色。可邵导就是没过。邵导坐在监制器后面，脸色阴沉，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在表达着他的不满。所有人一声也不敢出，听见他一声接一声地喊“卡”。拍了一晚上，这一场戏也没拍好。涂笙有点担心。他知道，乔砚礼演戏的天赋很好，才拍了两年的戏，成就就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人。为人也很谦虚，好学。但邵导的要求实在太严格，严格到许多人都摸不准顶点，又很少说夸奖的话，优秀的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他真怕邵导把这个年轻人给训出心理阴影。毕竟，他年轻时候，在邵导的剧组里拍过戏后，也好久不敢见邵导一面。涂笙这么想着，把自己盒饭里的鸡腿挑到乔砚礼的碗里。“多吃点，慢慢想，不着急。”“谢谢涂老师。”乔砚礼手中的剧本又翻开了，翻到今晚不停NG的那一场戏。这场戏虽然非常重要，但在剧本里，内容却很少。【小树躺在**，不停地回想着白天看见的那一幕。】这是一场非常复杂的内心戏。乔砚礼不是没有演过这么复杂的角色。陆一凡就是。但陆一凡和小树不同，前者是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他内心所有的想法、感情、情绪，乔砚礼这个作者都了如指掌，与其说演一个人的人生，不如说是他把这个人物用另外一种方式重新创作了一遍。而小树，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乔砚礼从这个故事里窥得小树的人生，他写了角色小传和人物分析，查找资料来填补剧本上没有写明的未知空白。可以说，除了导演与编剧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了解这个角色的人了。“究竟是哪儿不对呢？”他自言自语。涂笙：“……”他把自己盒饭里的另一只鸡腿也挑了过去。挑完了，他想起今晚上不停NG的那一幕幕，也不禁发愁。是啊，到底是哪儿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