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眉心像是在打结一样紧紧皱着,他看着黎言略微苍白的面容,疑虑片刻,还是收回了手,这个脉象,有点奇怪,可是具体是哪里的问题,他还诊不出来。迎着木头和黎言疑问的目光,他安慰道:“没事,可能是我诊错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个脉象虽奇怪,但是他已经差不多记住了这个脉,等他回了太医院,再仔细研究研究便是了。“没事就好。”木头松了一口气道。“陈太医,我这个咳病,是不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黎言实在是不想再喝药了。陈皮闻言抬头惊讶地看了看他,道:“好的差不多?谁这样说的?”木头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了陈皮是什么意思,他打趣道:“主子,你还是好好喝药吧。”陈皮这下才明白了黎言方才为何那么问,他轻声解释道:“黎公子,您的咳病,是生来便有的,很难治,发作时更是难熬,若是不彻底治好,总归是个遗患,随时都有可能会威胁到您的安全。”黎言闻言不禁低落了些,他微微低垂着眼皮,眼神有些失望。“黎公子,您也别担心,若是您好好配合治疗,不出数年,这病便能痊愈。”“……嗯,多谢陈太医了。”黎言勉强笑着道。“好了,主子,这是今晚最后的一副药了,您快喝了吧。”木头把凉了凉的药端了过来。黎言探手摸了摸那药,却很快就把手又收回了,“还有些烫,再凉凉吧。”木头疑惑着摸了摸,自言自语道:“烫吗?”目睹了这一切的陈皮,无声地笑了笑,眼里沾染了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温柔。屋内,三个人安坐于一处,屋旁蜡烛上散发出温馨的光。忽然,门外一声属于太监的细声传进来。“陛下驾到!”褚棣荆的到来使得三人均措不及防,黎言最先反应过来,他微微皱了皱眉,褚棣荆怎么又来了?木头和陈皮皆站起来准备行礼,黎言面无表情地依旧坐在床边,只是他们都没想到,褚棣荆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眉眼中透着骄傲的女子,那女子见到黎言之后眼神惊艳了一瞬,随即又厌恶似的移开了视线。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褚棣荆看不到的角落。“臣参见陛下。”褚棣荆看到陈皮,便料想到他是来做什么的了,他淡淡应了一声,便问道:“怎么样了?”陈皮将方才对黎言说的话又对褚棣荆说了一遍,褚棣荆听完也只是淡淡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你下去吧。”“是。”陈皮顿了一下,随即收拾好药箱之后便退了出去。黎言无视了褚棣荆看向他的目光,他直直地看着他身旁的夏时季,夏时季仗着褚棣荆看不到她,便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打量过屋内的设施之后她便轻声问道:“褚哥哥,这位便是你从外邦带回来的男宠吗?”男宠,呵!黎言眼神暗淡了些,褚棣荆自然也听出了不对,他轻声训斥道:“时季,注意你的措辞。”“……是。”夏时季悻悻地闭上了嘴,但眼里却没有一丝知错悔改的意思,木头在一旁看着即使生气也只能憋着。“时季自小被宠惯了,说话没有分寸,你无须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褚棣荆见黎言面色不太好,还是开口解释了一番。“……无事。”黎言顿了片刻,也淡淡道,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是这是事实,往往,事实比旁人的话更难以接受。黎言回答了之后,屋内便陷入了一阵安静,褚棣荆自然也说不出来那些擅于哄人的话,黎言也不想与褚棣荆热络。木头见氛围不对,他四处张望了一圈,蓦地,看到了药碗,他连忙道:“主子,您的药快凉了,快些喝了吧。”果然,这话一出,褚棣荆便再一次自然地接过了药碗,黎言和木头已经对这习以为常了,倒是一旁的夏时季,她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又愤恨地握紧了手心。黎言看着面前这与午时一模一样的场景,他有些微怔,随即还是顺着褚棣荆递来的药一勺一勺咽了下去。褚棣荆说不出来那种话,能做的便也只有这样的小事了,他看着黎言像小动物一样把药咽下去,偶尔还会被药苦的皱着小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着黎言的面色又差了点。正对着他们坐着的夏时季目睹了一切,她心里的愤恨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个角度,她能清楚地看到褚棣荆面对着黎言是什么眼神,这种眼神,她以前从未在褚棣荆身上看到过。心里的愤恨转化为外力,她死死握紧了手心,亲眼看着那碗药被褚棣荆一勺一勺地喂给黎言,等药见了底,她眼里的愤恨才消了些。一碗药下肚,黎言便一直皱着眉头,午时那种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只是这次好像更剧烈一些,肚子里像是什么在搅动一样。“你去拿些蜜饯过来。”褚棣荆见黎言面色实在难看,以为他是苦的,便吩咐木头去拿些甜的。“是。”木头弯腰端起托盘,再直起腰来,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啪嗒”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使得屋内所有人顿时向那声音来源处看去。木头也顺着声音回头去看,当看到地上那个从他身上掉落的东西时,他顿时僵硬住了身子,这个玉佩怎么会在这?!他不是把它放在自己的屋里了吗?啊——他想起来了,他今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怕把它弄丢了,就带在了身上,然后……然后就忘了把它放回去了!等木头回过神来想去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里端着托盘,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玉佩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拾起来。“秦霄的玉佩?”一道夹杂着冷冽的低沉嗓音回**在寂静的屋子里,黎言顿时也顾不得身上的不舒服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把它还回去了,现在却又从木头身上掉下来。一旁的夏时季很快就由不解转为了坏笑,她看着玉佩,故作惊讶道:“秦将军的玉佩?这……我不会认错的,这明明就是秦将军的玉佩啊,它……它怎么会在……”夏时季话还没说完,褚棣荆就一把将那玉佩甩在黎言身旁的**,那玉佩磕在床沿,发出“咚——”的一声,但这时,没人敢管它的死活。黎言被这声响震的浑身一颤,却倔强地什么也没说。褚棣荆阴狠着眼睛,他原本还想着黎言身子不好,再给他赏些补品,可是现在,他却发现,黎言这些怕只是装给他看的吧。“陛下恕罪啊,这玉佩是秦将军私下给奴才的,我家主子并不知情啊。”木头此刻也顾不上手里的托盘了,他慌张地扑通一声跪下,哽着嗓子道。褚棣荆闻言冷哼着转身,“不知情?那你说,秦秦霄为何单独给你这玉佩?!”“是……是因为秦将军说,要是……要是主子以后遇到困难,让我拿着玉佩去找他。”木头被吓坏了,他颤颤巍巍地吐出这几句话。他以为说出这些褚棣荆就不会再怪黎言了,可是他还是太天真了,褚棣荆听了他的解释怒意更甚了,他嘲讽道:“困难?你的意思是,黎言在朕的宫里遇到难处,要越过朕,去找秦霄?”“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木头被吓的眼泪已经流满了整张脸,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可褚棣荆再也听不下去他的解释了。黎言觉得自己的身子简直像是会检测他的心情一样,偏偏这会儿身子又开始疼起来了,他看着褚棣荆双目微红的样子,不顾身子的不适,艰难道:“不是他的错,你不要怪他了。”“呵!”褚棣荆冷笑一声,黎言现在是又开始装了吗,他缓缓伸手,不轻的力道捏住了黎言的下巴,黎言的额头不知是为了做戏还是因为什么沁出了一层冷汗,但现在褚棣荆也不会再相信他了。“黎言”,褚棣荆故意忽视黎言面上的痛楚,“你说,你现在算是遇到难处了吗,你现在要是去找秦霄,他会赶来救你吗?”“唔——”黎言感觉到身上的痛楚愈发强烈,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坚定地道:“他会。”“会?!”褚棣荆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眼神也愈发凶狠。一旁的夏时季看着黎言痛苦的模样,虽然很解气,可她却也清晰地知道,黎言中的毒,将会在半个时辰后,彻底发作,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了,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褚棣荆再在这待下去,他一定会看出黎言的不对劲,到时黎言的毒还没发作,就会被人救活。“褚哥哥,他不过是一个外族人,不值得你这样动怒,褚哥哥要是不想看到他的话,我们便回去吧。夏时季的话唤醒了一些褚棣荆的理智,他蓦地松开了桎梏住黎言的手,眼里带着愠怒地看着黎言狼狈的模样,片刻后,他冷漠地转身,只留下不带任何温度的一句话。“黎言,身为男宠,朕看你是得好好学学这宫里的规矩了。”褚棣荆走了之后,木头连忙踉跄着爬到床边,他看着黎言被捏红的下巴,和他冷汗涔涔的额头。“主子,主子,呜呜……呜,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呜呜……”黎言忍受着身上的剧痛,他眼神疼惜地看着木头,缓缓道:“不怪你。”木头哭着摇头,他还没发现黎言的不对劲,他以为黎言只是被褚棣荆羞辱的伤心了,才会这般痛苦的模样。渐渐地,黎言能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似的在一点点侵蚀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疼痛使他不得不蜷缩着身体,全身都在冒着冷汗,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想告诉木头的意思。他不禁颓废地想,就这样死了也好,死了怕是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主子,你……你怎么了?”木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黎言的手冰凉一片,他这才开始慌张起来。“痛……”黎言呜咽着,只说了这一个字,可这一个字就足够木头着急了,他连忙无助地捧着黎言的手,哭道:“主子!主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主子……呜呜,主子……”“主子,我……我去找陛下。”木头仿佛锈了的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松开了黎言的手就要往外跑,可是黎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拉住了他。“别……别去找他。”黎言迷迷糊糊地打断了他。“主子……”木头哭的眼睛都肿了,他只能无助地伏在黎言床边哭,完全想不起来该怎么办。从外面匆忙赶进来的时候,便见到了这一幕,当他看到黎言无力地躺在**的时候,心里像是被什么挖了一下似的钝痛。来不及多问,他迅速从药箱里掏出器具,大步来到床边,木头骤然见到陈皮,他愣了一下,随即哭着道:“陈太医,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主子啊……”黎言已经痛到失语了,他一手死死捂着肚子,眼睛已经模糊地闭上了,依稀能听到木头的话,但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起来,站在旁边。”陈皮一边给黎言把着脉,一边对木头冷静道,木头连忙站到了床边,不敢打扰陈皮。片刻之后,陈皮狠狠皱着眉,纵使他心里有预料,也没想到,这毒如此凶险,不过片刻,就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来不及解释,陈皮利落地找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迅速地割了黎言的手腕一刀,血液汩汩地从手腕处淌了出来,木头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陈皮会拿刀割伤黎言。“唔——”黎言感知到疼痛,循着本能痛呼了一声。“你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想他死你就闭嘴!”陈皮冷声吩咐了一句之后便继续手中的动作,他随手找了一个碗,将黎言的手腕搁在床边,用碗接着淌出来的血液。“你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