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几乎都是意料之外,褚棣荆已经身心俱疲了,钟牧吩咐人来伺候褚棣荆沐浴。躺在温暖的浴池里,褚棣荆才缓和地舒展了眉头,只是他闲暇着,又不免想到黎言。他是知道暗牢的环境的,暗牢里又湿又冷,常人尚且受不住,黎言那样弱的身板如何熬过一晚?褚棣荆想着想着胸腔里就好像被什么堵着,难受的紧,他只阖着眼片刻,便又无奈地唤来了钟牧。“你去派人拿一床被褥送去暗牢。”褚棣荆淡淡地吩咐他,只是在钟牧惊讶地看向他时,又补充道:“别让他知道是朕吩咐的,就说是内府分派的。”“是。”钟牧毫不意外地应了,他早就有预感,陛下怎么会放任黎公子一个人待在那湿冷的暗牢呢?钟牧很快就退了出去,褚棣荆挥手让那些下人都退了出去,自己一个人靠在池壁上,面色沉沉。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罚黎言,若是之前,他大可以像初次那样狠狠地惩罚他。但是现在,褚棣荆一闭眼,脑海里就满是黎言方才一脸泪水的模样。现在,他怕是再也不会忍心了吧。浑身被热气氤氲着,褚棣荆的心也跟着软的一塌糊涂,他的心疼是真的,但是他对黎言私自出宫这件事也是真的生气了。若是今日永福没有来偷偷地告诉他,他也来不及阻拦住黎言了,若是黎言真的就这么出了宫,他大概才会真的动怒吧。思及此,褚棣荆无奈地扯了扯唇角,他若是早知道黎言还抱着这样的心思,必定将黎言看的牢牢的,不会让他有机会见到路远星,更不会让他有出宫的机会。可惜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褚棣荆没有后悔的机会了,黎言也确实跟着路远星出逃了。今夜,本该是陛下的大婚之夜,但是宫里却莫名地多了许多人被处置,宫人虽议论纷纷,但终究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只是听说,芙蓉阁的那位主子,忽然不见了,而芙蓉阁的那些个下人却暂时还好好的。她们都议论说,等明日,明日之后,芙蓉阁的下人们就会被处置,因为今日好歹是陛下的大婚之日,不宜见血。清宁宫内秦书皮白凝脂,一脸疲惫地端坐在榻上,旁边是对她苦口婆心的苏嬷嬷,苏嬷嬷是秦府的人,也上了年纪,却还是被秦老将军任命进了宫。“娘娘,您说您为何不多挽留挽留陛下呢?哪有这新婚之夜不进后宫寝殿的……”苏嬷嬷一脸皱纹,却还在恨铁不成钢地凑在秦书耳边道。秦书苦笑着解释:“嬷嬷,您就别操心我了,陛下不愿意来,也不能怪我啊,说不定陛下是因为事务繁忙才不来我这儿的,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早些洗洗睡吧。”苏嬷嬷瞬间就板正了脸,直起了身,直直地瞪着秦书,只是虽说是瞪,但是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在。秦书立刻就又挽着苏嬷嬷的胳膊哄道:“苏嬷嬷,陛下不来不是更好吗?反正您也说过,我是您看着长大的,不能被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就娶到手里了。”“……”苏嬷嬷迟疑了片刻,便索性放弃了,她也不再执着于陛下来不来了,只是随意地泄愤道:“陛下指定是被宫里的哪个小妖精给勾过去了。”秦书一顿,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听爹爹提起过,陛下的后宫好像有一个男宠。但她也不曾仔细地打听过,秦老将军更没有跟她说,所以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秦书知道,若是褚棣荆因为一个男宠而造成后宫争风吃醋的话,是被百官所不许的,这于褚棣荆的处境不利。“嬷嬷……”秦书犹豫了会儿,还是半劝半哄地将苏嬷嬷劝回了自己的住处。苏嬷嬷走后,秦书的眼里才恢复的清明,她淡淡地唤来了一位侍女,吩咐道:“我记得后宫好像住着一位……公子,陛下应该经常去见他,你明日有空便帮我去打听一下。”“好。”那宫女应下之后很快就出去了。秦书缓缓地起身,做到了铜镜前,默默地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她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婚服,在红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脸蛋娇俏,但是这份娇俏,褚棣荆大概一辈子也看不到了。秦书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晦涩不通。她知道即使褚棣荆心里有人了,她也不该这样自怨自艾,整日里为旁人拈酸吃醋,但是她还是想了解了解那人,想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哪儿。撇去这件事不说,秦书心里也始终记挂着当时自家各个说的那位故人。她暗自懊恼了会儿,方才倒是忘了告诉侍女了,让她顺带着把那位叫黎言的故人也打听一番。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秦书想着还是等明日吧。夜色渐暗,秦书原本激切的心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她心里盘算着,既然褚棣荆心里有人了,那她便要学着放下了,学着……忘记褚棣荆。只做个端庄贤明的皇后也不错。即使夜深了,宫人高涨的情绪也依旧,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又或许单纯只是为陛下大婚而高兴。暗牢内从褚棣荆走后,黎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这躺了多久,他只是没有力气和心思起身了而已,就这样躺着吧。刺骨的寒气一丝一丝地钻进身体里,黎言的身子早就凉透了,只是湿润的眼睛却始终张着。起来又能怎么样呢,他救不了路哥哥,也救不了陈皮,更救不了芙蓉阁的下人们,褚棣荆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说不定,明日他们就会被褚棣荆发配送来这里了。黎言心痛的不行,却又无能为力。清透淡淡泪珠滚落,浸湿了身下了一片布料,又是一阵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的寒风,黎言终究是扛不过,缓缓地环住了自己的双臂,形成一个蜷缩的姿势。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他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了,若是他不想着出宫,是不是他们也就不会被自己拖累了。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