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沉默着想了许久,才断然决定,不管付出什么,一定要先将这件事瞒下去,绝不能让黎言知道。这件事对黎言来说并不算难,甚至他只需要吩咐下去便好。但是秦霄最担心的是,他瞒不了太久,以后黎言一定是会知道的,但那时,黎言会不会怪他,秦霄便猜不到了。不过现在,秦霄还是得趁早将这件事吩咐下去,他定了定心神,将军师唤了进来。还未待军师给他行礼致意,秦霄便开口了:“昨日我吩咐你调查的那件事,可有留下踪迹?”军师顿了顿,利落地道:“未留下踪迹。”“那便好,那件事不必再细查了,我已经有了些眉目,从今日起,仔细打听着些安国公的动向,他一有什么动静,便来告诉我。”“安国公?”军师有些不解,他稍稍抬头,犹豫地问道:“将军可是要与安国公结盟?”“结盟?”秦霄微微垂着眼皮,薄唇似嘲笑地道:“我没有与他结盟的意思,只是忽然觉得……他好像有了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秘密?军师错愕地看着他,刚想细问,秦霄便沉沉地抬手制止了他。“你还是别问这么多了,去办便是了。““是,属下明白了。”“还有,不止要注意着他的动向,若是他再送来信,直接交与我就好。”“……是。”军师领了命令,很快就出去了,秦霄脸色沉沉地坐在原地,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在秦霄的一屋之隔,黎言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些了,便想出去走走。这几日他一直都按照军医的要求喝药,也遵从医嘱,每日都由着军医为他针灸。好在针灸的滋味黎言早就已经熟悉了,所以他并不觉得难熬,只是有些恍惚。自己的身体好像一直都这么差,不管在皇宫里,还是在这儿,都摆脱不掉喝药和医治。可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咳疾,黎言好像也记不清了 ,他的咳疾是从小便有的但因为小时候医治的及时,所以那么多年几乎没有犯过一次。不过现在,黎言尽管都已经不在意了,可咳疾就像是缠上他了一样,总是犯病。即使黎言现在已经不在意了,但是他也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虚弱的模样,他还是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健康一些,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痛苦。这已经是黎言现在对自己最大的希望了,他别无他求,只希望路哥哥和戚风能够安全回来。黎言不敢想如果路哥哥和戚风真的在那夜受了什么重伤的话,黎言一定会自责一辈子的。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才会有这一天的,所以黎言无时不刻地关注着他们的消息。虽然现在还没有他们的任何踪迹,但是黎言心里总是觉得他们不会就这样消失的。他们一定是在某处养伤,还不知道他在找他们,所以才会没有消息的。黎言想了许久这件事,才终于出了他的屋子。出了门,黎言看着满眼的阳光,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他放慢了脚步,任由温暖的阳光撒在身上。或许是难得有这样安生的日子,所以即使他现在已经很安全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这些害怕,是对未来的恐惧,他不希望自己以后会再过上以前在宫里的那种日子。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真正治愈这一切吧,黎言希冀地想着,等路哥哥和戚风回来以后,他们便回去,和族人待在一起,继续他们以前的那种生活。庭院里阳光正好,黎言缓着步子走着,整个人都显得活泼了些。遥远的皇宫里,宫人正谨慎地跪在太极殿外,里面是不断进出的太医。今日用午膳之前,陛下还是好好的,可就是用过午膳不久之后,陛下便倒在了案几前,案几上还满是奏折。钟牧进来的时候,褚棣荆已经脸色苍白,昏迷着了。其实从钟牧开始伺候褚棣荆之后,便没有过褚棣荆昏迷的经历,褚棣荆的身体一向很健壮,不会出现昏迷的情况。所以今日,褚棣荆一昏迷,钟牧便罕见地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愣是失语了许久,才猛地想起要叫太医过来。于是钟牧一边大喊着叫太医,一边颤抖着身体将褚棣荆给扶到了榻上。待太医过来仔细查验一番之后,才将褚棣荆的昏迷判定为劳累过度,钟牧及一众下人这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个时间,褚棣荆才用过午膳便昏迷了,很难不联想到是饭菜里有问题。而劳累过度,这便和下人们没有关系了,所以他们皆是为自己而松这一口气。下人们或许不会担心陛下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但钟牧却是真心实意地担忧着褚棣荆。钟牧几乎是没有见过褚棣荆脸色这样苍白的时候,在遇到黎公子之前,他好像每日都重复着一样的生活,每日按着时间上早朝,批走着,而褚棣荆的身体也很好,连风寒都几乎不曾受过。今日这样突然地昏迷,确实把钟牧吓坏了。他本就是应该照顾褚棣荆的身体的,但是这几日他一直忙着置办褚棣荆交给他的事情,也就忽略了些褚棣荆的身体。没想到这一忽略,褚棣荆便昏迷了。钟牧师微微弯着的身躯伏在床榻边,心疼地看着褚棣荆。这次昏迷不仅将钟牧吓了一跳,那些太医也吓的不轻,所以他们很快就慌着煎好了药,再送过来。钟牧看着那宫女将药给陛下喂了,这才放心了许多。“陛下这次忧虑过度,伤了心肝,这才导致了昏迷,不过钟总管也不必太担心,只要陛下好好修养几日,再用药调理,很快便会痊愈。”那太医似是要安慰钟牧,这才缓声道。“嗯,陛下这次想必也是累的狠了,你们多用些好药,万不能拿那些药凑合。”钟牧眯着眼看着那太医道,那太医立刻赔着笑应道:“那是自然,奴才定会给陛下用最好的药。”“好了,没事就下去吧,等陛下醒了,会传唤你们的。”“是。”那太医退下后,钟牧看着褚棣荆苍白的脸,终究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道,陛下肯定是因为黎公子离宫的事情而忧思过度的。自从黎言走了之后,陛下就几乎没有一日睡好过,夜夜都要用安神香助眠,甚至这样陛下还是消减了很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陛下心里始终装着黎公子,而黎公子又这么残忍地离开了,所以他接受不了,才会这样难过。可人走了便是走了,陛下一直这样惦记着黎公子,做什么都想着他,会折腾出毛病也是应该的。钟牧虽心疼褚棣荆,但是他也几乎是看着陛下和黎公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所以他不觉得黎公子有错,也不觉得陛下有错。只是身份和地位使然,他们注定走不到最后的。钟牧看的清楚,可他也不能做什么,所以只能眼看着事情变成这样,甚至还连陛下的身体都没有照顾好。钟牧心里愧疚着,所以他更加尽心地照顾着褚棣荆了。这一日,太极殿上下都忙碌着,钟牧更是亲自照看着每一个环节。待到天色渐暗,临近黄昏时,褚棣荆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才醒来,钟牧便及时地在他耳边激动道:“陛下您终于醒了!”褚棣荆罕见地愣了愣,他看了一眼窗外,沙哑地问:“现在是何时了?”“陛下,已经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了。”钟牧应道。竟才过了几个时辰吗?褚棣荆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用过午膳的时候,在昏迷中,他好像觉得过了很久一样。其实褚棣荆自己也不清楚他之前有没有昏迷过,至少在他的记忆里的,自己是没有的。这次昏迷,他也尝到了混沌的感觉。耽误了这么久,褚棣荆一醒来就操心着他的奏折。身上或许是还有些无力,褚棣荆被钟牧扶着起身,只是起身后,他便想往案几那边走去。钟牧愣愣地在他身后看着,他眼看着褚棣荆身形晃悠着,停在案几前,魔怔似的要拿起笔,便急急地道:“陛下!”“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黎公子早就离开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您就算再等多久,他都不会再回来了!”钟牧急切的话成功地让褚棣荆要落下的笔滞在了半空。褚棣荆找人找了这么久,钟牧也是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狠的话,若是之前,钟牧定会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可是过了今日,钟牧便想开了。黎言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两人也绝无可能了。就算陛下现在不想清楚,他早晚有一日也是会明白的,既然这样,他还不如现在便让陛下想清楚。褚棣荆面色僵硬着,身形已经不稳,他的手顿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地放下了。那支笔也被他颓废似的扔在了桌上。至此,钟牧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说这话之前,他心里还是忐忑的,但是看陛下这反应,他明显没有要怪他的意思。或许,陛下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只是他不愿相信罢了。“陛下,您是天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黎公子他……与您终究是有缘无分,您也不要太介怀了。”“有缘无分吗?”褚棣荆喃喃地道,他们怎么会有缘无分呢?从他见到黎言的那一面开始,他们就注定纠缠不清了啊,怎么现在成了有缘无分了呢?褚棣荆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呢?褚棣荆双手撑在案几上撑了许久,才晃悠着身形坐进了龙椅内,只是眼神倦怠着,满脸憔悴。钟牧心里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若是您再不放下黎公子,早晚会将您的身体折腾坏的,为了一个男宠而造成这样的后果,得不偿失啊。”尽管钟牧心里并没有责怪黎言的意思,但是造成现在这样,黎言自然也有责任,钟牧不觉得黎言是完全无辜的。何况,褚棣荆和黎言身份差距太大,若是黎言出了什么事,或许还没有那么严重,但是褚棣荆若是出了事,那便严重多了。褚棣荆自然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原本他也没有打算扔下政务来寻人,所以他才一直忙着处理政务,一边整日担忧着黎言。也正是因为这样两头兼顾,所以褚棣荆才会病倒的,只是他没有怪黎言的意思。傍晚的太极殿,安静一片,褚棣荆沉默了许久,才疲惫地道:“这么晚了,你下去吧,朕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陛下……”钟牧一双无奈的眼睛依旧看着褚棣荆,像是还要说什么,可褚棣荆留下那一句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像是不愿多说,钟牧也只能叹着气出去了。一片寂静中,褚棣荆阖着眼眸,他好像看到了以前黎言在他面前昏迷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大多是很虚弱的,而褚棣荆,又总会逼着他喝药。闭着眼睛,以前的一切画面都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褚棣荆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将那些画面都珍惜地看了个遍。黎言走之前,他或许还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但是黎言走了,褚棣荆才珍惜地想回到以前,想回到黎言还在他身边的日子。可是这终究不能实现了,褚棣荆鲜少有这样无助的时候,他既想要亲自去追黎言回来,可他又放不下朝政。褚棣荆是清楚的,为何他派去那么多人,找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一点黎言的踪迹,这朝中,必定有人在阻拦他。只有他亲自去一趟,或许才能发现点踪迹。只是现在政务繁忙,边境又出了些乱子,所以褚棣荆才会突然地劳累昏迷。这几日,边境来报,说秦霄管辖的那边陲之地忽然出现了些旱魃族的余孽,要褚棣荆派人去围剿。褚棣荆确实是派了人去,但是那些余孽他并没有放在眼里,他只是趁机让人去那边打听打听,是否有黎言的消息。毕竟,秦霄驻守的那地正是黎言要去往的地方,褚棣荆心里清楚,但是他又怕……怕黎言真的已经和秦霄见了面,有秦霄护着,黎言就更不可能会跟他回来了。不过这一切都是褚棣荆的猜测,黎言到底在不在那边,还要等几日才会有消息。不过褚棣荆并不着急,至少,不管他在哪,只要他是安全的,褚棣荆就觉得欣慰。宽敞的殿内,钟牧也不在,褚棣荆便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好像从他出生开始,就见惯了这样日复一日,麻木的生活,但他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平静地从他父皇手里接过了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