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俞锐手术完去了趟病区,重点检查完几个情况比较严重的病人,又跟住院医交代了几句,然后算好时间提前下班。车子开出医院时还不到五点,结果临安路出去,刚拐进旧城区,路上就开始各种堵。理工大家属院和杏林苑一样,都是老楼,里面住的大多数都是退休后的老教授。交通不便,又远离商业区,他们子孙辈的年轻人朝九晚五,大多忙得没边,一般也不会住这儿。可今天是中秋,小辈们平时不见人,这时候全都拖家带口扎堆回来。俞锐费老大劲才把车开进小区。毫无意外,楼下满满当当全是车,连绿化带旁边的过道都停满了。绕着几栋单元楼来回打转,找个车位找半天,下车时,俞锐脾气都快磨没了。顾翌安下午去了医大实验室,没跟他一起,俞锐停好车后,先没回家,又走回小区门口给顾翌安打了个电话。刚响两声还没接通,俞锐远远就看见顾翌安站马路对面,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电话。很快,红灯过后,顾翌安穿过人行道走过来,问他:“等很久了吗?”“没,我也刚到,今天太堵了。”手机揣回西裤口袋里,俞锐发现顾翌安手上还拎着两个精致的礼品袋,“这是?”“给俞院长和沈教授带的礼物,”顾翌安轻声笑笑,“好歹也是过节,我总不好空着手去吧。”虽然大学那会儿就见过,但这毕竟是顾翌安第一次正式去俞锐家。何况,沈梅英和俞泽平能在中秋节让俞锐把人带回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已经代表了对他最大的接纳和认可。顾翌安怎么可能什么准备都没有,那也太不合礼数了。进小区往家走,俞锐又问:“该不会是你下午特意去买的吧?”“不是,回国之前就备好了。”顾翌安说。脚步顿住,俞锐偏头看着他,眉毛轻抬起来。“怎么?”顾翌安也挑眉,还跟他对视。绷了两秒没绷住,俞锐抵住鼻尖笑了:“没什么,就感觉忽然心情挺不错。”“别乐了,”顾翌安曲指敲了下他脑门儿,“走吧,太晚了不礼貌。”赶上双节,又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家属院今天格外热闹,节日氛围也浓厚,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到处都挂着大红灯笼。顾翌安还是白衬衣黑西裤,但衬衣平整熨贴,臂弯和腰侧连一点褶皱都没有,明显就是刚换的。俞锐从医院回来,身上也是衬衣西裤,浅灰搭深蓝。俩人穿得都挺正式,还都是个高腿长的帅小伙,一路走回去,着实有点扎眼。这院里家家户户住着的,俞锐几乎都认识,他俩还没走到单元楼门口,迎面就撞上正盘着核桃出来接小孙女的王伯。都碰上了,俞锐也不可能装没看见,于是笑着先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对方点头笑笑,又看向顾翌安,眼珠子滴溜转两圈,他问:“你是翌安吧?好多年前我们还见过。”“是,我是翌安,”顾翌安微笑着颔首,“王教授,好久不见。”俞锐当年追人闹得轰轰烈烈,大学城几乎没谁不知道,当初徐老带队回国的新闻刚出来,好些老教授还私底下八卦来着。但对方显然没想到顾翌安还能记得他,笑眯眯地应下,临走前还说了句:“我说呢,难怪老俞今天连新衣服都穿上了,原来是有贵客到啊。”闻言,俞锐挑了下眉。路过俞院长的小花园,俞锐透过客厅玻璃门往里瞧了一眼。不瞧还倒好,这一瞧,嚯——何止他爸换了新衣服,沈梅英更夸张,连旗袍都穿上了。俞锐哑然失笑,对顾翌安说:“看来今天,我才是最不讲究的。”“有吗?”顾翌安轻挑眉梢,上下扫他一眼,“我感觉你这样也挺好。”站这儿说两句话的功夫,沈梅英已经看到他俩了,隔老远就冲他俩招手。他俩刚进单元楼,沈梅英已经把门打开,就站在家门口等着。“翌安来啦?”掠过俞锐,沈梅英望向顾翌安,笑得很温和。顾翌安赶紧两步上前,握住沈梅英的手:“老师,好久不见。”大学的时候,沈梅英有两门课,顾翌安都上了。读书那会儿,沈梅英就知道顾翌安有多踏实多优秀,甚至天然地就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喜欢。后来得知他和俞锐走到一起,沈梅英虽然一时无法接受,但也没有在明面上反对什么。尤其俞泽平生病那段时间,顾翌安一直跟着忙前忙后地照顾,还找来国内最有权威的肝胆外科教授给俞泽平主刀,沈梅英当时没说什么,心里却很难不被感动。以至于俩人分手后,沈梅英始终都有些耿耿于怀,总在想是不是他们做父母的把俩人给耽误了。想到这里,沈梅英看着顾翌安,眼眶渐渐就有些红:“是真好多年没见了,不过你倒还是跟以前一样,模样都没怎么变。”“老师也还跟以前一样,气色看起来也很好。”顾翌安握了握她的手,带着些许安慰。俞泽平就在旁边站着,他又转向俞泽平,主动打招呼:“俞院长,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好,都挺好。”俞泽平轻咳一声,摆摆手佯装严肃,“在家里就不用叫老师院长了,我跟俞锐他妈都退休好多年了。”俞泽平和沈梅英都比顾翌安父母要年长一些,顾翌安想了想,说:“那叫伯父伯母可以吗?”胳膊肘搡了俞泽平一下,沈梅英嗔怪地瞪了俞泽平一眼,接话道:“可以可以,我不讲究,老师也行,伯母也行,你想叫什么叫什么。”俞锐在后面站半天了,好笑的是,前面仨人没一个理他,都当他空气一样。这会儿看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俞锐两步上前,打岔道:“行了,你们是想一直站门口说话呢?”“对对对,快进屋。”忽略掉俞锐,沈梅英赶紧侧身,招呼顾翌安进门。顾翌安带来的见面礼,一件是水墨蓝色的羊绒披肩,给沈梅英的,另一件是白茶和红茶的组合套装,给俞泽平挑的。两份礼物的价值都不算高,不会让两位老人有任何心理负担,但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花了心思精挑细选的。披肩简直送到沈梅英心坎儿里了,和她身上那件香芋色旗袍搭起来,既衬肤色,又挺符合老教授温婉柔和的气质。沈梅英套在身上绕着镜子转了好几圈,喜欢的不行,还追问父子俩,到底好不好看。“好看好看,大学城最美一枝花非您莫属,”俞锐抱着胳膊靠一边,“行了,可别美了老教授,您是打算穿着这身儿下厨吗?”“哦,对,我得赶紧去换身衣服,别等会儿炒菜惹上一身油烟味儿。”沈梅英摘了披肩,说着就往卧室方向走。俞锐都无语了,合着老太太故意穿这一身,就是为了迎接顾翌安,进厨房还得换回去。俞泽平背着手,抬了抬下巴,冲俞锐发号施令:“你去给你妈打下手,正好让翌安来陪我喝喝茶。”老院长说着就去把壁柜里的茶杯和茶具取出来,招呼顾翌安到沙发。俞锐看他爸一直绷着脸,也没什么表情,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嘴巴动了动,视线跟顾翌安对上,顾翌安冲他眨着眼又点了下头,示意他没事。“那行,我去帮老教授打下手,你俩喝茶。”俞锐冲他爸喊了声,还是不放心,又凑到顾翌安耳边小声补了句:“等会儿老院长要是为难你,你就给我打个暗号。”顾翌安失笑一声:“放心,不会的。”他俩在这儿嘀咕,俞泽平就不可能不知道,扭过头来,俞泽平觑了俞锐一眼:“怎么?我还会吃人不成?”被老院长这一眼瞪的,俞锐接话接得飞快,还捧着他爸说:“那哪儿能啊,您可是德高望重的老院长,没事儿也不会跟小辈们计较不是。”老院长鼻子里哼哼两声,不吃他那一套:“少给我戴高帽。”俞锐适可而止,赶紧闭上嘴,老实拐进厨房。菜早就是提前备好的,连佐料配菜都切好了码在碗里整整齐齐,基本就等热油下锅。俞锐在厨房呆半天也没什么事,时不时地就往外瞧,好像生怕外面有点什么动静他注意不到。沈梅英换上居家服进来,边套上围裙,边问他:“我看翌安手上戴着护腕,是受伤了还是怎么?”老太太精得很,刚没敢直接问顾翌安,转到这会儿跟俞锐打听。可手伤的事到底一两句话说不清,俞锐也不想俩老人跟着难受,于是随口回了句:“就普通的腱鞘炎,医生的职业病,没什么事。”知道医生工作忙,小毛病也多,沈梅英听完也没作它想。外面客厅里,顾翌安坐在泡茶位,俞锐只能看到他刚给老院长敬了杯茶,老院长点了下头,接过去喝了。至于俩人说了些什么,俞锐靠着门框,脑袋都快伸出去了也没听着一个字。沈梅英好笑地摇头,顺手就丢给他一包大蒜:“行了,别看了,蒜不够,你再给我再剥几瓣出来。”俞锐洗了手,站灶台边上,边剥蒜还边提醒他妈:“别放太多辣椒啊老教授,翌哥他口味清淡,吃不了太辣,姜丝香菜也别放,他不爱吃。”沈梅英瞅他一眼,好笑道:“你昨天不都说过了吗,都记着呢,今天的菜都不辣,我们随翌安口味来。”这话听着,俞锐心里有点软,手里的蒜剥完,也不急着出去了,就站旁边时不时给他妈搭把手。沈梅英倒了点油进锅里,忽然问了一句:“对了,东子怎么过节都还在外面出差?”“出差?”俞锐扭头看向沈梅英。他本想说人在医院出哪门子差,反应两秒,俞锐估计赵东就没跟家里说他住院的事。于是“哦”了声,他又说:“可能最近他公司事情比较多吧。”“你赵爷爷就一个人在家,本来我还想着叫他一起过来吃晚饭的,后来你赵叔又回来把老爷子给接走了。”沈梅英边炒菜边还在说,结果俞锐半天没理他。转头一看,俞锐靠着玻璃门,还在往外瞟,防自己亲爸跟防贼一样。沈梅英都给看乐了。客厅开着电视,声儿有点大,俞泽平和顾翌安喝着茶,俞锐也听不见他俩在聊什么,心思老悬着。“放心吧,你爸不会难为翌安的。”沈梅英温声说了句。俞锐转过头来。沈梅英看他一眼,叹口气又说:“其实,叫你今天把翌安带回家里吃饭,这还是你爸说的。”“我爸说的?”俞锐很难不惊讶,毕竟以前俞泽平就一直不太看好他俩,“他这是同意我俩的事了?”“你当你爸多狠心呢?他只是嘴硬了点,又不是什么老古板。”洗好的锅重新放回灶台,沈梅英接着又开始准备下一道菜。俞锐心里一酸,移步到身后,伸出胳膊搂了沈梅英一下说:“谢谢老教授,也谢谢老院长。”沈梅英眼眶一红。两秒后,锅里油都辣了,她才拍开俞锐手说:“行了,站边儿去吧,一会儿炒菜油崩到你。”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平平淡淡的温馨日常呀~ps:这两章会讲讲俞院长,讲讲关于亲情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