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云隐匿月色,冰冷幽暗。山林的末头,路凌烨站在悬崖边,深瞳忽明忽暗,宽大的亵衣,黑发披散,宛如地狱归来的鬼魅。他伸手,细密的雨滴穿过他虚幻的身体,眸中杂着阴翳不解。山林之中,传来声响。他抬眸,遂在一刹那愣住。自林中现出两人。白衣白发是阿离,墨玉黑冠是...他自己。望着二人从未曾有过的狼狈,路凌烨神情呆滞。但此时满眼通红的初时离叫他心脏揪疼。他下意识伸手,下意识想要安抚,可在听见二人的对话。他顿住,停在半空。而这长久的一顿,便是亲眼见着自己死在自己面前。路凌烨眉峰一挑。他想,死之前知道让媳妇动手,借机留下深刻印象。不错,很聪明。可又见着初时离绝望的自责痛哭直到心如死灰。他想,他真该死啊。良久,一直静默的路凌烨迈开腿,蹲下身,虚幻的衣衫在冷风中飘动。盯着眼前人黯淡破败的眼神,他伸手想要轻抚,可虚影穿过他的脸。路凌烨忽视,双眸泛着红,哑声轻道。“阿离,不要哭。”可初时离看不见也听不见,泪水混着雨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洁白的衣衫满是泥污,白发凌乱,动也不动,像是被丢在野外无人要的精致傀儡。比怀中已死之人还要了无声息。心脏像是被刀一片一片切开,疼的致命。路凌烨看也不看死去的自己。开始自责,为何要做这般可恶的梦,竟叫他的阿离受委屈。过了一个时辰,雨停了。初时离依旧没动,而虚影的路凌烨坐他身旁,陪着他,等着梦醒。山林又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路凌烨微侧目,见到的是路胜捷。他眸头紧蹙,不明白为何梦中会出现此人。他疑惑。可听到了接下来的对话,他眉头皱的更紧。疑问越大,猜想越大,深瞳漆黑,宛如未晕开的墨汁。对话基本为,认错救命恩人,帮助奸诈小人从而害死救命恩人。戏剧性的,不可理喻的。可是,路凌烨不信。先不说这是梦。再者他一向秉承的宗旨是,阿离叫他三更死,他绝不会留到五更。死在媳妇手中,是他人生最后的心愿。就算是梦里说初时离背叛他,帮助路胜捷在他身边做奸细。没错,他确实死了,但是没听见阿离说是因为认错小时的救命恩人,间接害死自己。那只能说梦里的自己没脑子,错的永远不会是初时离。但不知是路凌烨自动忽略还是不愿多想。与初时离在沐风楼相识时,初时离曾亲口否认小时不曾见过路凌烨,也不是路凌烨一直找的白发少年。可在这梦境当中,初时离口中认错的救命恩人又成了路凌烨。甚至也不曾思考过,自己为何会做这般的梦,含着何种深意,又有着怎样的秘密。路凌烨就是不想不动脑,全身心信任媳妇。别问,问就是恋爱脑不需要智商。但智商可以不要,醋还是要吃。路凌烨想着,心理历程弯弯绕绕,成功绕过正确答案,偏离被交托此梦的目的。就在此时,梦境之中的路胜捷突然怒喊。“放箭!杀了他!”路凌烨瞳孔微缩,眸中既冰冷又惊诧,几十道箭羽滑坡夜色猛然袭来!他下意识上前,护在初时离身前,想将人抱住。可虚影漏空,眼前人毫不犹豫向着身后万丈悬崖倾倒。路凌烨不可置信,额上青筋爆起,可虚幻的手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绝望的眸光,决然的动作,和初时离最后的一句。“如若有来生,换我护你可好。”一同扎进路凌烨眸中,沉沉敲打他的耳膜。在这一刻,心中的痛是真的,虚影的手抓不住是真的,亲眼见着心爱人坠入无尽深渊也是真的。他忘记了,这是一个梦。*“砰!”一声瓷瓶破碎的声响。路凌烨猛然睁眼,胸膛剧烈起伏,双眸怔怔。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他躺在**,伸手抹去,望着手背的湿润,久久不能平复狂跳的心脏。睡在身旁的初时离被吵醒,眸中满是烦躁和困倦,一睁眼便望见身旁人冰冷压抑的面色,眼中甚至有些泛红。他瞬间清醒,满脸担忧。“阿烨可是做噩梦了。”路凌烨扭头,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温热柔软,是真实的触感。他突然俯身,二话不说捏着初时离的下巴吻上他的唇。一开始是浅尝细品,慢慢的动作越发急切,粗暴的汲取,填补心下的空缺。初时离被他的动作搅得舌尖发麻,但能感受到身上人的不安,痛苦。他不推不搡,全部承受,积极费力的回应,用心的安抚。最终,衣衫落了地。依旧是前所未有的粗鲁,抱的发紧,像是要将失而复得之人深深融入骨髓。事后。路凌烨抱着怀中疲惫不堪的人出内室沐浴。天色灰暗,从清晨到了傍晚。他一踏出内室,便见到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的人。听旁人解释,是清早打碎瓷瓶的宫女,跪了一日,未敢惊动陛下。路凌烨仅是瞥了眼,抱着人向浴室走去,轻飘飘一句。“乱仗处死。”那宫女顿时惊恐,痛哭流涕。“陛下饶....”可最后一个字未出口,便被一道冷至刺骨的眸光卡住嗓音。路凌烨站在原地,凝眸望着怀中熟睡之人皱着眉稍稍动着。周围人见此大气不敢出,宛如僵硬的泥塑。幸好,初时离仅是揽了揽路凌烨的脖颈,便又靠着肩膀沉沉睡去。路凌烨这才抬眸,看向捂着嘴浑身颤抖的宫女,轻声加了句。“嘴切去喂狗。”话落,转身抱着人走进浴室。在此之后,不仅是那个宫女,东华宫所有宫人全部换新,而被换下之人在世间凭空消失。当然,初时离不知内情,只当宫中调换。过了些时间,当他问起那日路凌烨作何噩梦时。路凌烨仅是笑着摇头,只是轻描淡写。“梦见阿离不要我了。”初时离失笑,之后便是哄他,哄着哄着就到了**。至于路凌烨将此事仅当凭空噩梦,虚惊一场,还是已然猜中几分,亦或是全部知情。那便只有他心中自己知道。但同在梦中所想一样不变的是。阿离所讲他便信。阿离叫他死,他便死。只不过,在茫茫夜色中,东华宫看不到的阴暗处,多了几百双眼睛。一举一动,绘画成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