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和林雾秋准备好露营需要的一切,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我们预约了明早的日出热气球,所以今晚要先在这里过夜。“你喝酒吗学长?”我问林雾秋。“可以啊。”林雾秋探头看了看车后备箱,问:“你带酒了吗?”我从草坪上坐起来,说:“等我一下。”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入口不远处有小餐车,跑过去买了两瓶啤酒,回来看见林雾秋姿势放松地靠在塑料椅子上,胳膊垂在身侧,两条长腿肆意舒展,闭着眼睛享受夏夜的晚风。头顶几十只热气球漂浮在半空,还有海鸥成群结队地飞过。远处的晚霞映衬着近处的灯光和火光,很难不让人感慨人间的热闹喧嚣。我放轻脚步悄悄走到林雾秋身后,用冰凉的啤酒瓶贴了一下他的右脸。只见他睫毛一颤,倏地睁开眼睛,然后坐起来向右望去,我趁机绕到他左侧,说:“学长。”林雾秋猛地回头对上我的笑脸,愣了一下,嗔怪道:“幼稚。”我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瓶酒,说:“我二十二岁嘛。”林雾秋接过啤酒,笑着说:“是,知道你年轻。”我拎着啤酒瓶碰了一下林雾秋的瓶子,也学他的样子仰头看天,感叹说:“真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和你坐在一起聊天。”“你不是准备回国吗?”林雾秋不解,“回去我们也可以见面。”我转头看向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我当时是怎么和宋禹川相看两厌,又是怎么头也不回地离开,林雾秋都看在眼里。就算回去,我也一定绕着姓宋的一家走,省得再被人戳着脊梁骂没教养的小杂种。沉默片刻,林雾秋说:“禹川的爷爷去世了。”我对宋禹川的爷爷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有感情,只好随口一问以示礼貌:“什么时候?”“今年四月初。然后禹川就搬了出来。”林雾秋回答。“那你们两个……”“年初领的证,没有办婚礼。”这么说宋禹川和林雾秋现在过的是二人世界,真是不错。我以前一直以为电视剧里的豪门恩怨都是演的,直到住进宋家才知道,宋禹川叫阿姨的那个年轻女人是他爸的第四任妻子,而他们家像他一样嗷嗷待哺等着分家产的孙子辈有十二个。现在老太爷终于死了,宋禹川拿到家产拍屁股走人,倒真像他能干得出来的事。这么一想,我好像错过了不少热闹,早知道我就应该偷偷溜回国,带两包瓜子去看宋家人扯头发。当然这话不能对林雾秋说。我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搬出来也好。”“怎么了?”林雾秋问。我对他笑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宋家的环境不适合你。”“唔……”林雾秋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握住拳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钻戒,既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其实还好,我不太需要接触他家的人。”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气温越来越低,林雾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山风吹来,不自觉抱了抱胳膊。我注意到他的动作,问:“学长,你冷吗?”林雾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一点。”“我带了毯子,等我。”我起身回到帐篷,从箱子里找出两件外套和两张薄毯,拿出去给林雾秋之前,往外套内侧喷了一点点自己常用的古龙水,然后抖一抖,确保气味似有若无。林雾秋看见我又拿外套又拿毯子,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你箱子里装的是这些。”“当然了。”我冲他一笑,“我总要给自己制造一些献殷勤的机会。”一般来说,长得好看的人只要自己不瞎,都能通过身边人的态度得知自己样貌出众,并判断自己怎样的表情怎样的动作更好看。从林雾秋看我的眼神我知道,他喜欢我这样笑。他接过我的外套穿上,拢了拢,说:“暖和多了。谢谢。”我一哂:“和我客气什么。”我们前面不远处有人放露天电影,几个小孩子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大人们则围坐在一起边看电影边聊天。再往远是一排小餐车,每一辆都被彩灯装点,连在一起像一条闪烁的光河。我和林雾秋一瓶酒喝了很久,久别重逢其实没那么多话好聊,大部分时候只是静静坐着,看头顶的夜空和热气球。林雾秋性格沉静,沉静到让人觉得他无欲无求,这在宋禹川身边那群二世祖朋友里显得格格不入。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宋禹川的生日宴会上,那时我十五岁,林雾秋和宋禹川二十二岁,和我现在一样,刚刚大学毕业。宋禹川的生日宴会像一场孔雀选美大赛,男男女女争奇斗艳,个顶个的光鲜亮丽。我懒得看他们,一个人蹲在宴会厅角落玩手机。那时的我确实没有什么高贵气质,哪怕混进上流社会,举手投足也像个小流氓。如果不是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很贵,我都怀疑会有人投诉管家说这里有个服务生偷懒不干活。就在我玩得上头,顺手扯松领结解开两粒纽扣,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身前一道人影挡住光线,然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祁翎?”我抬起头,看见林雾秋那张水墨画一样清雅的脸。他微微一笑:“你哥哥找你。”看了一整天俊男靓女,林雾秋那张脸对我来说并没有杀伤力,我收回目光继续玩手机,随口问:“找我干嘛?”林雾秋不为我的恶劣态度生气,好脾气地说:“准备切蛋糕了。”“……”我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拍拍屁股,把手机揣进裤兜,说:“知道了。”“等一下。”林雾秋叫住我,目光落在我敞开的领口,说:“衣服。”我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穿得皱皱巴巴的六位数高定,干脆把领结也扯下来揉成一团装进裤兜,顺便拉了拉衬衫下摆,让它看起来稍微平整一点,说:“好了,走吧。”林雾秋面露无奈,但没有再要求我什么。走出几步我没话找话,问林雾秋:“你是宋禹川的朋友吗,你叫什么?”“林雾秋。”他淡淡回答,“晨雾的雾,秋天的秋。”“哦。”我点点头,没往心里去。后来见到宋禹川,他看到我这副样子果然很不高兴,皱着眉头冷冷地说:“这家里没有椅子给你坐吗,为什么要像乞丐一样蹲在地上?”“你怎么知道我蹲着?”我嘴硬反问。宋禹川目光微落,看了一眼我的腿,说:“因为你裤子上的褶皱。”天知道那一刻我头顶飘过多少省略号,有时候不能怪我对上流社会有偏见,实在是他们过于变态。“这你就不懂了。”我咧嘴一笑,凑近宋禹川的耳朵,故意恶心他,“蹲着视野好,看屁.股更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