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一整天没有休息也没有吃饭,宋禹川和林雾秋却好像没有胃口的样子,沉默地坐在桌前,谁都没有碰面前的食物。只有我饿得胃疼,低着头自顾自对付盘子里的炒蛋。林雾秋把热牛奶推到我面前,说:“喝点牛奶。”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问:“你们不吃吗?”他摇摇头,十指交握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两个人盯得不自在,想了想问:“这是最后的晚餐吗,吃完之后你们准备把我怎么样?”林雾秋说:“把你带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关起来,让你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说完话锋一转:“那样的话,你会恨死我们吧?”“恨死你们之前,我先憋死了。”我说。宋禹川皱了皱眉:“别开这种玩笑。”我看向宋禹川,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无所谓地说:“憋死之前也有可能被你们两个搞死。或者饿死。”宋禹川眉头皱得更紧,我吃饱喝足,终于有力气和他斗嘴:“我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要不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说不定真的会体力不支死在**。”“我们两个从国内追过来,也一路不眠不休。”他还好意思还嘴,我来了气,问:“是我让你们追的吗?”林雾秋叹了口气,打断我和宋禹川,问:“你还没有说,来苏黎世到底做什么?”我看过去,哼了一声:“我说过了,和时教授约会。”“你最好别招惹时鹭。”宋禹川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别给我找麻烦,我不想应付傅之珩。”我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这句话听起来好耳熟,你之前好像也对我说过,最好别招惹嫂子。”“不一样。”宋禹川冷冷地说。“对了,你们两个真的离婚了吗?”我看着宋禹川,停顿几秒,目光移向林雾秋,“我还能叫嫂子嫂子吗?”林雾秋皱了皱眉,说:“签了协议,但为了追你,还没来得及去办手续。”“哦……所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用自己的护照买机票,你说呢?”宋禹川深吸一口气,表情好像在骂我笨蛋,“下次逃跑,至少先弄一个假身份。”“哦。”我乖乖点点头,“知道了哥哥。”看着宋禹川憋闷的表情,我突然有点同情他和林雾秋。我把他们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又用这种蠢到家的方式逃跑,就算现在被抓到,他们两个也拿我没办法。过了一会儿,宋禹川忽然问:“开学之前你有什么打算?”“我准备先在瑞士玩一段时间,然后回阿姆。之前参加了一个环保组织,每年去北海清理海洋垃圾,今年也要去。然后六七月份我约了同学办展,结束之后去伦敦等着开学,还有时间的话在英国玩一玩。”我掰着指头一件一件地数,宋禹川听完,点点头说:“出海注意安全。”我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你希望我说什么?”他淡淡抬眼,“太危险,不许去,跟我回家?”“也不是……”——但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扔下所有事情,不远万里坐私人飞机来追我,总不会只为了把我绑起来收拾一顿吧……宋禹川语气平静,仿佛坐在会议桌前和我商讨一份合约,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剥夺你的自由,只是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占有欲,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会尽量控制我自己。”什么意思,他说他要控制自己的占有欲?“我对你唯一的要求是让我知道你在哪,你可以拒绝,也可以像昨天那样不告而别,但我会用我的方式找到你。我不敢保证我生气的时候会做什么,所以你最好不要失联。”他说。我努力消化宋禹川的话,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你放我走?但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我在哪?”宋禹川面不改色,继续说:“其实就算你不说,我想知道你在哪也很容易,你离开我的这几年,我都是这么干的。”他这么坦**,我想生气又气不起来,只能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但我希望你主动告诉我。”他说。“为什么?”我问。这次他没有立刻回答,半晌,微微垂下眼帘,说:“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和你保持联络的理由。你不需要家人,我和雾秋的婚姻结束之后,也不再需要通过我接近他,我这个人对你来说,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如果是四年前,也许我会就这么算了,但现在我拥有过你,我很清楚我爱你,我不想算了。”“时鹭说得对,我不能因为爱你把你关在笼子里,我们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现在这样的关系,对你来说压力太大了。”“对不起,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宋禹川的睫毛长而浓密,藏住了眼里的情绪。他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大段的话,平静地诉说自己的爱和妥协,我看着他,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被爱也许并不全是枷锁。“昨天在来的路上,我和禹川已经聊过这件事。说实话,我并不想让你走,我想你留下。”林雾秋淡淡地开口,“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我舍不得让你不快乐。”我看过去,林雾秋目光温柔,看着我说:“昨天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产生厌烦,甚至不顾一切逃跑。是我太束缚你了吗,还是和我在一起的生活太平淡,没有新鲜感?我差点忘了你还年轻,才22岁,除了爱情,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你追寻的东西。想了很久,我想我应该给你自由。”给我自由……所以在找到我之前,他和宋禹川已经做好了选择。“但是这不代表我会放弃你。”林雾秋接着说,“我认真想过,我的不安来自于我们两个的关系基于我和禹川的婚姻,我无法确定你对我的喜欢有多少是真的喜欢。所以离婚之后我会追求你,像其他所有普通的恋人那样和你重新开始。”我好像听懂了他们两个的话,又好像有一部分没懂。但最重要的我听明白了:他们两个不忍心把我关起来,只好自己说服自己,放我自由。“你们两个不是骗我的?”我最后一次将信将疑地问,“我和别人交往也可以吗?”林雾秋沉默很久,说:“可以。但我会很难过。”他叹了口气,深深地凝望着我:“你还不明白吗翎翎,被爱是你最大的武器。”被爱是我最大的武器。我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的某一部分在融化,像沉睡的冰川缓缓裂开,消融进春天温暖的海水里。我想,也许驯养从来都是双向的,我接受了人类的爱意,便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毫无牵挂。吃完早饭我回房间休息,原本想补觉,又被窗外的雪景吸引。这间酒店的视野比昨晚看到的还要好,苏黎世湖在楼下缓缓淌过,对岸的街区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再往远是连绵不绝的雪山,像童话故事书里一样。我抱着腿坐在地毯上,脑海里仍然想着宋禹川和林雾秋对我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房门静静推开,一个人走进来在我身旁坐下。不用回头,我已经先感受到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味和体温。林雾秋揽过我的肩,让我靠在他怀里。“昨天是不是弄疼你了?”他低声问。我摇摇头:“没关系。”他偏过头吻了吻我的头发,缓缓地说:“下个月要开学了。开学之后,我没办法经常来看你,所以这段时间,可以让我陪在你身边吗?”我想了想,没有拒绝。林雾秋轻声叹气:“你还是太心软了。”“其实我并没有不喜欢你们,只是我以为你们想把我抓回去才那么说。”我解释说。“我的朋友、老师、同学都在国外,很多我想做的事也需要这里的环境。还有我说的那个海洋环保组织,我从大一开始每年假期都和他们去清理海洋垃圾,所以我原本就打算这段时间离开。”林雾秋呼吸一滞,沉默很久,说:“谢谢你愿意安慰我。”——他说得对,我还是心软了。我大可以用锋利的语言和冷漠的态度斩断他们的念想,然后去过我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但看着他们在理智和失控的边缘挣扎,又因为爱我一再妥协和退让,我还是心软了。林雾秋从身后抱着我,像在一起的每一天那样温柔地与我耳语:“宝贝,爱和自由从来都不是矛盾的。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和禹川一定会逼你放弃自由?”我低下头:“因为宋禹川看我看得紧,你也说过要我一直留在你身边……”林雾秋叹了口气:“那是因为爱你啊……人在情难自控的时候,都渴求一生一世。我现在抱着你,也希望时间停在这里,或者就这样和你一瞬间老去。”他温热的吐息轻轻拂在我皮肤上,像小猫的绒毛,让我的心也跟着痒痒的。过了很久,他说:“我永远爱你。”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我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你也永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