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我睁开眼睛,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敲门声还在继续,我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像没那么烫了。“谁啊……”我哑着嗓子答应,顺手拿起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没电关机了。昨天回来好像忘了充电,唉……“来了。”我慢腾腾地下床去客厅,开门之前趴在猫眼上看了一眼,门外站着一个人,好像是林雾秋……林雾秋?我忽然想起昨晚睡着前好像和他打了一个电话,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在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忙不迭后退一步,把门打开。林雾秋提着一个小行李箱,进门看到我的第一眼,扔下东西把我拥进怀里,担心地问:“怎么不接电话?吓死我了。”他抱我抱得很紧,忽然被熟悉的气味和体温包围,我一时有些恍惚,缓缓抬手摸到他的后背,不确定地问:“学长?”林雾秋放开我,用嘴唇试了试我的额头,眉头紧皱:“还在发烧,吃药了吗?”“嗯……”我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我的脑袋仍然是懵的。半年没有见面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那些藏在忙碌生活之下的想念,此时此刻像潮水一样汹涌地漫过我的心脏。我鼻子一酸,莫名有些想哭。林雾秋看到我脸色不对,语气里的心疼满得要溢出来:“眼睛红红的,怎么了?”他亲了亲我的眼睛,又用力把我抱住,低声说,“我好想你宝贝。”我靠在他肩窝里,小声回答:“我也想你。”林雾秋的拥抱总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无论我病得多么难受,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好像都可以短暂地忘记那些病痛。窗外阳光明媚,他身上也有温暖的太阳的味道。我本以为现在是上午,看到挂钟才知道已经中午十二点,我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几个小时。昨晚林雾秋挂了电话连夜订机票过来,一路上担心得没有合眼,我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不免有些内疚:“只是感冒而已,没关系。”“你好久没生病了,我担心你。”林雾秋皱着眉头说,“禹川在外地开会,他说今天晚上到。”“他也要来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点紧张。“你不想见他吗?”我摇摇头,低下头小声说:“不是。”怎么会不想见……我想,那是我在茫茫大海上漂流也会分心想念的人。林雾秋让我躺回**,找出温度计帮我量体温,我乖乖的任他摆弄,看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莫名感到很安心。“林老师。”我想到什么,拉住他的手问,“你学校的事忙完了吗?”林雾秋动作一顿,在我身旁坐下,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其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他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严肃,我心里疑惑,眨眨眼睛问:“什么?”林雾秋抬眼看向我,说,“我申请了学校的外派项目,下学期开始在德国一所大学兼职客座教授,工作重心也会转移到那边。原本想等确定下来再告诉你,不过这段时间手续办得七七八八,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德国?”“嗯。”林雾秋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想离你近一点,这样的话遇到昨天那样的事,也不用再等十几个小时才能见到你。”我被他温柔的目光注视,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垂下眼帘问:“只是为了我吗……”林雾秋笑笑,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当然不是啦,小傻瓜。还有别的原因,比如那个学校拥有我这个领域世界上最好的实验室,再比如他们在力学和物理学的建树都是世界一流,所以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去的。”“哦……”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林雾秋为我打乱自己的职业规划,那我一定会有压力。“别想太多,我又不是冲动上头的十几岁小孩。”他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好了,你先休息,我去帮你煮点吃的。”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嗯,谢谢学长。”林雾秋去厨房煮东西,我缩回被子里,老老实实把自己团成一团。发烧还是很难受,头晕晕乎乎的,想什么事都想不太明白,唯一能确定的是,林雾秋说他想离我近一点的那一瞬间,我内心深处的第一反应是期待。这半年我自己一个人生活,好像回到了过去遇到他们之前的日子,又好像有一部分自己永远回不去了。我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的时候,我躺在夜里的沙滩仰望遥远的月亮的时候,我在城市里忙碌奔波的时候,总会有两个名字忽然出现在我脑海,提醒我要照顾好自己,要快乐地生活,因为世界上还有两个人的存在与我有关。渐渐的我开始期待他们的电话,开始主动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当我某天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终于知道那部分缺失的我自己去了哪里,——在遥远的另外两个人的心里。后来我又做了那个梦,梦见我在虚空中漂浮,这次尽头不再是孤独的月亮,而是一幢亮着灯的小房子,我漂过去,看见他们在门口等我。他们对我伸出手。这次我终于靠岸了。那天是我23岁生日。我不知道人是不是一瞬间长大的,在这个世界上漫无目的地漂浮了二十多年之后,我好像终于找到除了自由之外最重要的东西。梦里我的后背长出翅膀,黑暗冰冷的虚空变成流淌的金色光河,那些保护着我飞起来的光,都是他们给我的爱。食物的香气从厨房飘进卧室,将我拉回现实。我的味觉被唤醒,恍惚有一瞬间好像回到过去,回到和林雾秋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我悄悄下床踩着毛绒拖鞋出去,林雾秋专注地照看锅里炖的汤,没有听到我靠近。我走到他身后,小心地靠在他肩上,双手环住他的腰。林雾秋背影一僵,抬手摸摸我的头,柔声问:“饿了吗?”我摇头又点头,说:“想你。”空气停滞了几秒,他好像不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愣了愣没有说话。“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没有意思,所有一切朝生暮死,不值得留恋。我自己的生命也是,就算某天忽然结束,我也不觉得遗憾。”我抱着他慢慢地说,“但是分开这段时间,我好像变了很多,我不像以前那么不在乎我自己了。想到你,想到宋禹川,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偶尔也不错。”林雾秋想了想,问:“那为什么还是不肯和我,或者和禹川在一起,或是让我们陪在你身边呢?”我摇摇头:“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想慢慢来,可以吗?”林雾秋关掉燃气灶,叹了口气,转过身把我揽进怀里:“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你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吗?”我得寸进尺问。“那又怎么样,谁让我喜欢你呢。”林雾秋捏捏我的鼻子,“我愿意等你。”我被久违的亲昵动作惹得脸热,躲开他的目光,问:“宋禹川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林雾秋笑了:“等不及了吗?”“才没有。”我小声嘀咕。林雾秋没有戳穿我的嘴硬,笑着说:“去洗手吧,汤马上就好了。”“哦,好。”林雾秋给我煮了他拿手的菌菇鸡汤,又下了一把细面,我吃得浑身热乎乎的,出了一身薄汗,烧好像也慢慢退下去了。吃完饭他又帮我量了一次体温,37.3度,还是有点热。生病的时候装可怜是我最擅长的事,我黏黏糊糊地赖着他,委屈地诉说自己这段时间多忙多累,缠着他要他陪我睡下午觉。林雾秋被我缠得没办法,上床躺到我身边,拍着我的后背无奈地说:“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哄睡。”我抱着他耍无赖:“我生病难受嘛……”“怎么半年不见,撒娇越来越熟练了。”林雾秋问,“你是二十三岁还是三岁?”我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窝进他怀里:“三岁。”林雾秋在身边,我睡觉都比平时睡得安稳,也可能是感冒药的原因,说好只睡一个下午觉,不知不觉睡到了天黑。昼夜颠倒令我睁眼时有些恍惚,林雾秋不在**,如果不是身旁有睡过人的痕迹,我差点以为今天的一切是我发烧出现了幻觉。正准备起床,客厅隐约传来开门的声响,我竖起耳朵,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很轻的说话声,接着我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微光中。我没有睁眼,只微微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薄纱一样的月光铺洒进来,随着宋禹川走近,我终于看清他的脸。他不知道我醒了,半蹲在我床边,眉头微皱,用手背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头发乱乱的,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表情既担心又疲惫,确认我没有发烧之后,才慢慢舒展了眉头。“别担心,吃过药了,会好起来的。”林雾秋在他身后轻声说。宋禹川点点头,说:“今天辛苦你了。”林雾秋笑笑:“和我客气什么。”说完他似乎想给宋禹川留一些和我独处的时间,说:“我去帮你放行李,待会儿记得叫翎翎起来吃药。”“嗯,好。”林雾秋关上门出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宋禹川摸了摸我的头发,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凑上来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低声说:“怎么又生病了,宝宝。”宝宝……他没有当面这么叫过我,只在之前发消息聊天时开玩笑说过一两次。我以为宝贝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亲昵的称呼,没想到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会偷偷叫我宝宝。我心尖一颤,睫毛也跟着颤了颤。宋禹川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摩挲,叹息般地说:“半年了。”是五个月十八天。我在心里说。“要不是你突然生病,我是不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看到你……小坏东西,就顾自己玩,一点也不管我有多想你。”宋禹川说着,撒气一样用很小的力气咬了咬我的指尖,然后又轻轻亲吻自己咬过的地方,喃喃说:“我好想你。”“再见不到你我要疯了,宝宝,我好想你。”“小鸟都知道飞累了回家歇一歇,你怎么一跑出去就不管我了……”……宋禹川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和这深深的眷恋,我闭着眼睛,仍然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像炉火一样烘烤着我的身体。他俯身拥抱住我,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我的眼睛,然后鼻尖,然后嘴巴,最后我终于忍不住扑闪几下睫毛,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他凝望我的目光。沉睡转醒,我的声音也低低的:“哥哥……”宋禹川的脸近在咫尺,他呼吸一滞,轻声说:“我在。还难受吗?”我点点头,小声说:“头疼。”宋禹川把我抱起来,让我靠在他怀里,缓缓抚摸我后脑勺的头发,问:“怎么会突然生病?”他的动作和语气温柔得不像是他,我摇摇欲坠的心脏彻底沉溺在他的怀抱里,轻轻抽了抽鼻子说:“最近太累了。”我以为他会埋怨我没有照顾好自己,但他只是静静地抱着我,用拥抱和亲吻安慰我。我听着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闭上眼睛小声说:“我也好想你。”房门轻轻推开,林雾秋进来,柔声说:“起来了吗宝贝,该吃药了。”他顺手按亮房间的灯,暖色的灯光笼罩下来,我揉揉眼睛,说:“嗯,起来了。”因为有他们两个,我的小公寓忽然变得很像一个家。吃完药洗完澡,三个人一起窝在我并不算宽敞的**,他们两个似乎也有段时间没见了,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知不觉夜色深重,我因为药物的作用昏昏欲睡,蜷起身子抱住宋禹川,闭上眼睛埋在他的颈窝。睡着之前,我想起什么,小声喃喃:“我听到你叫我宝宝……”宋禹川搂着我,温热的大手覆在我后颈,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宝宝。”“嗯……”耳边仍然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不吵,刚刚好助眠。我安心地陷入沉睡,像飞倦的候鸟落进被阳光烘烤的温暖的巢。我知道,明早起来,他们都还在。——正文完——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