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落了下来。刀锋破开绑在满月胸前的绳结上,将绳子剪断,给满月松了绑。守在门口的武装人员立刻察觉不对劲,举枪朝艾琳瞄准:“嘿!你在干嘛?”艾琳毫不犹豫掏枪挡在了满月身前:“跳窗出去,这里不高,快走!”武装人员没想到她临阵倒戈,骂了句粗口,毫不犹豫对着她回击开枪。艾琳咬牙站定,面无惧色地迎接子弹。黑色的丝线织罗成坚韧的护网从她左右两侧拉开,将子弹尽数拦下。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能看到,一道瘦长的影子在艾琳的影子身边拉高、抽长,缓缓地、不容忽视地站了起来,周围是一张黑色巨幕,铺天盖地地将地板笼罩在阴影里。房间的光线都晦暗了下去,吊顶的白炽灯滋啦闪烁,断断续续的电流声显得房间更加安静。两个守门的武装人员瞠目结舌,瞳孔不断放大。手上开枪的动作因为恐惧无法停止,很快就将弹匣射了个空,只剩下徒劳的扳机不断按下的咔哒声。但黑网安然无恙,精密坚硬的丝线被子弹撞得火花迸射,爆出细小的金黄的碎光。硝烟中,硫磺刺鼻发臭的气味弥漫。那黑网只等弹匣一空,就迅速变幻,伸出数十根线绞成几股粗硬的绳索,快速地朝两个武装人员追去。两人见状大叫,扔枪就想开门逃跑,然而门把手都还没有碰到就被黑绳追上,两股绳索绕着两人的脖子缠出好几圈,再反方向一扭。只听咔嚓两声骨裂的脆响,两个魁梧的壮汉被当场扭断脖子,尸体从黑绳中脱出,像两袋垃圾似的随意地摔落在地板上。艾琳呼吸急促地看着这一幕,从挡枪到反杀不过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前就只剩下两具尸体了。然而没有时间给她继续反应,门外守护的武装人员听到了枪响,已经发觉不对,持枪开门闯了进来:“怎么回事?喂!乔尔!费米!”来人比满月想象中更多,他不确定自己的头发能不能挡得住那么多人。但是黑发比他的思考动作更快,两股发绳冲向暴徒的脚踝,一套一拉,人都还没有看清楚被什么东西绊倒的就已经摔在地上,手上的机枪应声落地被黑发接了个正着,发绳从两股分为四股,多出来两股分别持枪左右开弓,高速持续的扫射抵挡住了冲进门来的第一波暴徒。满月拉着艾琳在头发的掩护下往门口走:“戚崇衍给我的机械保镖在哪里?”如果武装人员太多,最好是能有戚崇衍的机械保镖在。艾琳也很焦急:“在车上。得先从酒店出去!”满月咬牙,头发一甩,将刚刚绊倒在地的一个武装分子捆了起来,发线绞住了人质的脖子冲着前方不断涌来的更多暴徒:“让开,不然我现在杀了他。”他们挟持着人质一路从走廊快速地找到楼梯,下方传来混乱的枪战声。有人惨叫,有人摔倒,械斗和枪炮夹杂轰鸣。满月和艾琳对视一眼,不确定是下去安全还是呆在上面安全,犹豫的瞬间从左右两侧的电梯已经有更多的武装人员闯入。这些雇佣兵与艾琳带来的着装武器都参差不齐的武装人员明显不同,他们统一的深色城市迷彩服,钢盔头上有一样的狮头标志,防爆人员打头阵,上来二话不说对着敌军开枪。走廊即刻也陷入了混战,领头的雇佣兵穿过敌军朝满月示意:“满月先生!跟我走!”满月还没动作,艾琳拉住他:“是敌是友没搞清楚,小心点!”满月也不认识那个狮头标志,不敢贸然应答。只见那雇佣兵利落地弯腰躲过暴徒袭击,右手反手一枪将子弹送进了对方后脑勺,左手勒住身侧另外一个武装人员的脖子,回枪第二发子弹进了太阳穴,前方一个暴徒对着他射击,他转身将臂弯中的暴徒挡在身前,以尸体做护盾接下接连几枪,对方弹匣射空,枪都来不及收他将怀里已经被打烂的尸体往前一扔,尸体将那收枪的暴徒扑倒。满月屏息看着,暴徒栽倒的瞬间,那雇佣兵左手已经将另一把枪掏出来,双枪拉直开工,砰砰两响,将最后挡在满月身前的几个武装人员全部清除。一时间,走廊里安静了两秒。雇佣兵跨过长长的尸阵走过来:“满月先生,我们是奉麦金利·狮巴先生命令,来救援你的,请跟我们走,我们会负责护送你回浊水。”满月还反应了一下:“麦金利·狮巴……是北庵先生吗?”雇佣兵招呼着队友上前将两人护住往楼梯下方转移:“是的。”他们下了楼,楼下的战局也刚刚告一段落。一楼满地的尸体,血浆溅射在柱子、接待台、楼梯上,一块本来是白色的地毯完全被泡成了棕红色。车子等在后门,车上还有被救的戚钧和另外一名戚崇衍的亲卫,满月问艾琳:“珂赛特在吗?”艾琳沉默了两秒钟,眼泪先流下来:“我不知道。”满月握了握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后车厢:“没关系,我们会找到她的。”雇佣兵也上了车,有武装人员追过来冲着他们开枪,子弹打在车门上,震得艾琳一下下哆嗦。车子开出去了她还惊魂未定,脸上的妆早就被眼泪打湿花得眼睛下面两团浓重的黑色。满月才发现这就是打算召开降速发布会的柴门酒店,他借了雇佣兵的通讯器给戚崇衍打电话,但戚崇衍没有接电话。满月有点着急。“我们不去浊水,”满月吩咐雇佣兵:“你们能找到戚崇衍在哪里吗?”雇佣兵没想到还牵涉戚家的继承人,他只是奉命行动:“这……恐怕需要费点劲儿。”戚钧直接联系戚家的安全团队:“为什么要找少爷?”满月看了一眼艾琳:“因为李孚肯定想杀了他。他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是李孚让艾琳来抓我,他则负责杀戚崇衍,只有我和戚崇衍都被拿下,才能真正阻止降速发布。”戚钧脸色都变了。艾琳怔怔的:“你怎么知道……”满月对她微笑了一下:“房间里的那些武装人员对你并不尊重,而且也不是很听话,说明你的话语权不重,你的上头肯定还有人,你也只是听命令行事。戚先生查过你的背景和经历,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你不可能凭空变出这么多武装人员和武器,除非这些人和武器不是你的,你也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绑架我、让我念稿件、拍摄勒索视频都是他人指使的。”艾琳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捂着脸啜泣。“你是真的爱珂赛特,我能看出来,”作为曾经的自闭症患者,满月太清楚自闭症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了:“过年的时候你把钱都拿来给她买新衣服,自己没有任何首饰只能戴毛毡发夹,你很清楚她的生活细节,包括她的作息、病情,只有每天无时不刻地、不厌其烦地照顾一个自闭症的孩子,才会有你那样一副疲惫、痛苦、一惊一乍的样子,那是装不出来的。”艾琳哭得更加激动。满月握住她冰冷的手:“你不可能同意用孩子作为诱饵,把她带到那个暴力血腥的抓捕现场去,除非你根本掌握不了自己的孩子,有人挟持了你的孩子,用她作为条件换取你的顺服。为了孩子你必须违抗自己的内心和道德,做出这些坏事来。”“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艾琳崩溃:“我的珂赛特,我只想要我的珂赛特……”满月给她递上手帕:“李孚威胁了你。他长久地把控了珂赛特。他说你不愿意带孩子去看病,讳疾忌医,实际上是他不允许你带孩子去看病,甚至戚先生和我介入之后,在浊水看病的那次他都非常谨慎地跟着你,而你好不容易以迷路为借口找到戚先生的病房,本来是想提醒他可能会有危险,你早就知道李孚想害他,但那次你没来得及进病房就被我发现了。”艾琳含着眼泪:“我当时对你也不熟悉,不确定你的立场……所以就只能说我迷路……”“实际上你给了我暗示。你说是李孚给你指错了路,让你迷途难返。你是想告诉我,李孚诱骗你做了错的事情,害你深陷泥潭。包括在酒店化妆间我被绊倒,也是你想帮我逃离李孚。”“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摔倒,李孚那时候已经在策划发布会前抓你,我知道你要去彩排,我就想,如果你摔倒了,可能就不用去发布会,这样你就能避免……”满月点头:“最重要的是,我摔倒了,戚先生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把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控制起来排查,这样李孚就会被控制起来,他就没有办法行动。”但艾琳也有想不到的地方:“但我没想到接下来大少爷就病倒了,李孚也没能被控制住……”仿佛天助李孚,接下来戚崇衍进入了二次加速,他的工作必须有一部分交由李孚代劳,所以摔倒的事情没能继续阻止他接下来的行动。戚钧在旁边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虽然是跟着戚崇衍的,但对于李孚和艾琳在一起的过程也是了解的:“你们在一起不是十几年了吗?都是他在威胁你吗?你都没办法逃脱?”艾琳擦了擦眼泪冷静了一下情绪,露出讽刺的表情:“我一开始是真的相信,他是个善良的痛苦的父亲,失去了心爱的妻子,一个人带着4个孩子,还要面临家族的重担。他还说他只是表面风光,真实的心酸无人能倾诉。呵,那都是他精心罗织的谎言罢了。”“是到了珂赛特出生之后,他才暴露的吧?”满月猜想。要不然艾琳压根不会生下这个孩子。艾琳点头:“最初的那几年他的确对我很好,温柔、体贴、细心,一点也没有戚氏家族基金会会长的架子。他追求我,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他的社会地位比我高太多了,我也不想参与豪门权贵的生活,但他告诉我,他在戚家的话语权不大,甚至没有十岁的大少爷权柄高,他说等大少爷继承了家业,他就退出戚家,和我结婚,过普通人的生活。我就……我就相信了他。”“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没有要过他一分钱,包括珂赛特出生后,我也只是每个月收了他作为父亲应该付给孩子的生活费,我自己没有花过他一分钱。我不想公开我们的关系,也不想和戚家的人有交情,我就一直住在自己租的公寓里,他每周有三天会过来和我一起住。”“珂赛特刚出生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其实很幸福,我甚至想着,等孩子差不多上学的年纪,李孚就会退出戚家,和我组成完整的家庭,到时候他能负担起教导孩子功课的责任。因为我学历很低,我没读过什么书,我希望珂赛特能好好念书,不要走我的路……”说到这里,艾琳还是没忍住再次流泪。满月已经能猜到后面:“但是孩子查出了自闭症,当你打算带孩子去看病的时候,他不让了。”艾琳咬牙切齿:“他简直……他简直就是个混账!”她做了个深呼吸:“他一开始总是跟我说,医生都是骗人的,什么自闭症都是医疗机构编出来好听的病名,是用来骗我们这些没有学识的无知人士,开的那些药也都是骗钱的,根本没有用。可是我去查过,这样的孩子很多,非常多,通过治疗他们是可以转好甚至康复的……”“然后他就说,那些病例也是医疗机构为了达到销售目的编织出来的谎言。”满月说。“我因为这件事不断和他吵架,最后我不顾他反对强硬地要带孩子去看病,他带着戚家的安全人员截下了我的出租车,并且把珂赛特带走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限制我去看孩子和带孩子。”艾琳尽量冷静地说出了后面的事情:“但是自闭症的孩子很难带,他找保姆,保姆也带不下去,好几个都辞职了,最后还是只能我来带,他就开始在我身边安插安保人员,随时随地地监视我。我很难找到机会带着珂赛特逃走。”“让珂赛特正式进入戚家以戚家的孩子进行教育也是他的主意吧?”“他早就打好了算盘,只要珂赛特成为了戚家的孩子,就会和戚家永远的绑在一起,到时候,我就再也没有办法把珂赛特从这里带走。如果不是大少爷和你一起回来,你当众说出珂赛特的病症,还让大少爷做主给珂赛特治病,我甚至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艾琳急切地回握了满月的手:“满月院长,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死不足惜,我只求能让珂赛特好好的,我愿意做任何事,哪怕要我的性命也可以。珂赛特是无辜的,她只有六岁,她什么都不知道,请你不要迁怒她……”“我明白,我会让她回到你的身边的。”满月笑了。作者有话说:从前关于艾琳的大部分形象,其实是从李孚的嘴里塑造出来的,前面说她善良、淡薄、讳疾忌医也是李孚,后来说她疯癫、恶毒也是李孚。艾琳从来没有机会为自己开口,她是李孚后面的一个隐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