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和珂赛特来过。艾琳说她打算揭发李孚的罪行。她有一些证据,包括纸质的文件、录音录像、聊天记录……戚家的高层也非常支持她这么做,而且他们承诺,只要她愿意以实名身份站出来揭发,会继续支付珂赛特的医疗费。但艾琳有点担心实名揭发会连累珂赛特,因为自然教很可能报复她和孩子,而戚家是否能护佑她周全是另外一个问题。珂赛特的情况并不算好,她发着烧,身上还有些外伤,再加上受惊过度,她有自己的难关要过。艾琳担心经过这次事情之后会加重她的自闭症。戚崇衍的妹妹和弟弟们也来见了一面。他们都明显地哭过,两个男孩子把眼睛都哭肿了,显得病恹恹的,见到满月他们不愿意上前来说话,可能是被满月的头发的视频吓到了,拉着姐姐戚崇新催促她离开。戚崇新看上去虽然冷淡,但她主动和满月握了握手,并深深鞠躬。两个弟弟在后面露出惊讶的神情。戚均没有来。他去律师事务所取戚崇衍的遗嘱公证文件的途中,一枚子弹从抗议人群中射过来,打中了他的脖子,颈动脉直接被割破,救护车都没有等到,死在了律师事务所的门口。开枪者其实不知道他是谁,以为他是戚崇衍才开枪,因为他坐着戚崇衍的车。但是律师保住了性命,带着遗嘱来过,并当场宣读的遗嘱。他很震惊,像是没想到昔日声名赫赫的门阀继承人最终会死在一间地下赌场破败的仓房里。最后来的是歌赛和林克。歌赛勉强地同意了回天鹅岛的提议。浊水被毁,她无处可去,作为科学家她要么呆在实验室里,要么只能回家。她拥抱了满月,亲吻他的额头,并用亲身经历安慰满月——“约书亚当年死的时候,我也痛不欲生。那时候你还小,你没有见到那时候的我,我瘦得只有七十几斤,有整整一个月呆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去疗养院或者实验室。我甚至想过自我了断,为了赎罪,也想到来生与他继续作伴。”满月抹了把脸,连说话都感到疲倦。歌赛喃喃道:“可是你看,这十几年我也过来了。虽然没有伴侣,但是我还有你,还有光明,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事朋友们。要说轻松,生活当然是不轻松的,生活从来不会轻松。可是要说难熬,生活总是能继续下去的,它总是……”说着说着,她说不下去了。在科学以外的领域,她不是很有说服力。“我曾经拒绝过一个追求者。”满月想起了豆豆,那只曾经跟踪过他的胖天鹅:“我拒绝他之后,他感到非常的绝望。现在,我也体会到了他当时的感受。”歌赛陷入了沉默。吃晚饭的时候她和光明讨论了一下是否要暂停疗养院对外服务。因为银星致电了光明,在看到了满月头发的那个视频后,疗养院的病人和医护都感到惶恐。病人希望得到具体的解释,他们聚在院长办公室门前,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回到病房里,有一个情绪比较激动的病人攻击了医护人员,还有的人连夜乘船逃离天鹅岛;医护们则因为暴力事件而胆战心惊,有几名医护已经提出辞职,设法避开人类。似乎大海并不能隔离恐慌情绪,乱局就像病毒一样从大陆快速地感染到了偏僻的海岛上。晚餐后光明被麦金利·狮巴带走了,狮巴表现得非常强硬,满月和歌赛都感到不满。但光明最后还是跟他走了,他承诺会在早上前回来。满月很担心光明,他下意识觉得麦金利·狮巴这个人不是善类。另外一只让他担心的天鹅是醋栗。他离开戚家将近72小时了,醋栗还在戚崇衍的森林小屋里,他很想把自己的宠物带回天鹅岛,可是这个时候谁也说不好森林小屋是否安全。他和林克商量了一下如何去取回天鹅,林克答应找同族到小屋附近看看,如果抗议队伍还没有找到那里,就趁机把醋栗和他的行李一起带回来。最终,回天鹅岛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下午,麦金利·狮巴的飞机会把他们送到港口。满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在狮巴的休息室里又睡了一会儿。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晚上他没能睡得很沉,只睡了一个小时就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满月!满月你睡了吗?”是歌赛的助理。满月以为是歌赛出事了:“怎么了?”助理一副撞鬼了的样子:“戚崇衍醒了。”这时候是凌晨两点不到。“是保镖最先发现的。半个小时前,他听到仓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老鼠或者虫子,他还觉得奇怪,这么冷的天气里竟然还有老鼠。本来他想把老鼠打死,以免损坏戚崇衍的遗体,结果找遍房间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动物,然后他去查看戚崇衍的时候,戚崇衍的脑袋动了一下。”助理一边走一边说,语速很快:“他立刻通知了我和林克,我们到的时候,戚崇衍已经睁开眼睛了。林克现在在给他做体检,让我来通知你。”满月的心跳很快,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没能说出来。他们凌乱的、慌张的脚步声在地下走道里回**。走道那么的长,走不完似的。仓房门口的保镖脸上也是震惊的表情。门口已经能听到房间里心电图仪有力、稳定的滴声。十几年的医学急救从业经验,满月只要听两声就能知道这个心跳起码在60以上。他觉得口干舌燥,太阳穴一阵突突的跳动,在推开房门的时候手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假的。他想,如果是假的,也不要失望。他已经死了。他本来就已经死了。然后他一把推开了门。仓房里不像之前那么冷——本来为了更好地保存遗体,当时的空调开到了最低温,十足像个冰库。现在有人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光线似乎也更明亮些,很安静,林克站在狼藉的检查仪器前面。心电监护仪、血气分析仪、体外除颤仪、突变测速仪……把他团团围住,线路乱七八糟地盘在地上,应该是刚刚才把这些仪器插上电。戚崇衍躺在病**,床单拉下来简单地盖着他的下半身,只露出贴着电极片的关节。听到开门声,他朝门口投来目光,脸色还是白,脖子上脱落的皮肤和两只异化的手看起来仍然有点吓人,但是神态自若,目光稳定而清醒。满月站在门口,因为走得太急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他做了个深呼吸,等了两秒,才扑上去。戚崇衍张开手臂把他接住,小天鹅柔软的头发一下子散开来包裹住戚崇衍,每一根都毫不犹豫地往人类的身体上攀爬。人类笑了一声,几不可闻,但是胸腔的震颤满月明显感觉得到。他们无声地拥抱,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满月眼眶红红的:“你真的……”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用手去碰戚崇衍的额头,从额头一直摸到脸颊,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幻觉,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泪花闪烁。“不哭。”戚崇衍抚摸他的脸颊,用指节把眼泪勾走:“这不是好好的嘛。”满月被他一碰反而眼泪掉下来:“我还以为他们在说谎,我以为是假的……”戚崇衍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看来老天爷也觉得我命不该绝。”满月用脸颊磨蹭他的手心,留恋了好一会儿。只听林克站在旁边直感叹:“真是奇迹,这是奇迹啊!”他这才擦了一把脸去看各个仪器上的数据,他是不相信鬼神奇迹的:“有没有实时的变速数据可以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明明已经停止心跳了,怎么会突然醒过来?”林克正拿着数据报告,手激动地颤抖。满月接过去看,大惊:“这……”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表情怔怔的:“这不可能。”戚崇衍还以为是坏消息:“怎么了?”满月直勾勾地看向他,过了一会儿,才定了定神:“现在不能着急下定论,保险来说最好监测完24小时比较好,总之……总之......”戚崇衍也看出他的慌乱:“24小时监测什么?”“你的基因突变速度。”满月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动作:“你现在的基因突变速度,是降下来了的。但这是不合理的。从你上一次注射降速到现在,已经超过24小时了,也就是说,降速对你身体的作用应该已经完全消失了。你只做过四次基因修复治疗,一期修复治疗中的病人仍然是需要降速配合的,所以按道理说,你如果不注射降速,基因突变的速度还是应该很快才对。可是……”他不用说,戚崇衍能看得到。他也不是第一次看报告单,那个数字看得他眉心一跳。“虽然说,也有可能是短时间内出现的检测数据误差,而且这里的检验设备也不是很好,说不准机器也有问题,但是……”满月做了个谨慎的吞咽动作:“但是如果,我的意思是万一,万一真的24小时数据还是能维持在这个水准的话,就说明……”戚崇衍接下了他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说明基因修复成功了。我的基因病痊愈了。”满月自己也不可置信,他拿着报告:“不行,我要去问问光明和歌赛,我不敢百分之百把握,最好有他们俩再确认一下。而且最好要狮巴先生换一台机器来,两台一起做,这样有个对比比较好。”他有点语无伦次了,但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戚崇衍喜欢看他这个样子,他笑起来总是比哭好看的。戚崇衍说:“不着急,慢慢来。该做的都做。”满月拿着报告站起身就要走,才两步又折回来,把单子塞给林克:“林克叔叔,你去帮我叫他们好不好?我……嗯……我在这里看着……”他握着戚崇衍的手,好像他转身走了,说不定下一秒这个人又要死掉了。他舍不得走,他要看着戚崇衍,他受不起第二次的惊吓了。林克不忍心拆穿他,拿着数据报告去找两位老专家。戚崇衍也笑,反握着小天鹅的手:“没事。我感觉挺好的,比……前天好多了。”他刻意没有去提任何不吉利的字眼。满月像是看不够他,反反复复上上下下地给他检查:“没有不舒服吗?肝的地方还疼吗?关节呢?有没有觉得冷或者热?”他先探了戚崇衍的额温,温度不高,应该没有发烧,双肺的声音很清楚,心跳稳健,脉搏正常,体表各处的皮肤也没有大的变化,除了脖子上本来已经掉了的死皮和两只异化的手以外,其他地方没有进一步异化的征兆。戚崇衍耐心地配合他检查:“关节还是有点酸,胃不疼,神经也不疼,没有那种五脏六腑烧痛的感觉了,身体轻了一些。但还是虚,手有点麻,使不上太大的劲儿。有点渴。”满月让保镖去倒温水过来,一边仔细地记录他的话一边看气血分析:“这里太不方便了,最好是能做个全身的扫描……”他本来想说,要是浊水还在就好,突然想起来戚崇衍还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到嘴的话先收了回去:“没关系,暂时不做问题应该也不大。”他尽量理性地分析:“我觉得,癌症和一些并发症还没有完全消除,关节酸疼证明关节炎没有好起来,脏腑和神经可能只是暂时还没恢复痛觉,你才醒,再观察一两个小时不迟。”“之前,你们有见过类似我这样的情况吗?”戚崇衍问。满月摇头:“别说你这样的基因病病例,哪怕放在人类的医学科技发展史里,心停超过了20个小时还能复活的人,恐怕找不出来第二个。”“那歌赛治好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约书亚和你没有对比性。他是个一次加速病人,从接受治疗到治愈的整个过程,都是按照歌赛设计的治疗方案来的,依次经过了三期总共五年的治疗,逐步摆脱了突变加速。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们的治疗方案都设计成了三期,完全是按照约书亚的案例来的。”“而我是二次加速?”“是的。而且你还耽误了治疗。”说起耽误治疗的事情,满月操作仪器的动作一停,转过身来看向戚崇衍。戚崇衍以为他有了新的想法:“怎么了?”满月的眼角又有点红,他愧疚极了:“对不起。”作者有话说:后面会解(瞎)释(编)7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