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唤家人

酒店雅致，又临近圣诞，酒店大堂装点了些圣诞摆设，活力明亮的气氛扑面而来。夏赫之拉着他走进去，谢宁辰却停住脚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夏赫之：“你带我来酒店？”夏赫之摆出无辜模样：“辰哥，你是不是想歪了？这家酒店的温泉很好的，我以前常来，我不喜欢和别人混在一起泡，就这家好不好？”他说的言之灼灼，都让谢宁辰觉得自己真的想歪了，夏赫之对他伸出手做发誓状：“我保证，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我真的就只是来泡温泉的，实在不行我们分开泡嘛，相信我，辰哥。”说完，他狠狠打了个喷嚏，鼻尖有些微红，湿漉漉的眼睛求情似的看着谢宁辰。谢宁辰：“……”夏赫之虽然执拗又黏人，但确实从没强迫过他，相反还总是十分体贴，事事以他为先。和夏赫之相处这一个学期，比他跟以往任何其他朋友相处的时间都要多，而且要更亲密，谢宁辰几乎是第一次在外人身上，尝到亲密关系的滋味。有些东西，缺的时候不觉得，可一旦尝过，就容易食髓知味，进而眷恋。谢宁辰看着夏赫之，心里松动了下，点了点头，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完全相信夏赫之。两人进了酒店房间，是个套房，屋内很多原木和竹藤的装饰，往里走，推开玻璃门，外面是露天温泉。这外面有两方露天温泉，一个大的能容纳十多人，一个小的更像是单人或双人温泉，两方温泉中间，隔着一片竹藤，有种风雅趣味。夏赫之走近谢宁辰，拉了拉谢宁辰衣服，像小狗一样看着他， “辰哥。”他没开口，谢宁辰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有些无语地道：“你不是冷吗？衣服这么湿，赶紧脱了吧。”夏赫之眼睛亮了亮，拉着谢宁辰准备去脱衣服，谁知谢宁辰下一句又道：“你泡这个大的，我去那个小的。”夏赫之眼里神色瞬间焉了下去，鼓了鼓腮帮子，有些无赖地撒娇：“就泡一个不好吗？这个这么大。”谢宁辰伸手弹了下他额头：“不要得寸进尺，你到底冷不冷，站这么久也没见你多冷，不冷回去。”夏赫之扁了扁嘴巴：“冷的……你就泡这个，我去那个小的。”两人换好浴衣出来，等夏赫之走到小温泉那边，谢宁辰才脱了浴衣进到温泉内。这竹藤不是密不透风的那种，夏赫之透过些微的缝隙，看到轻晃的玉白颜色，他往温泉里沉了沉，只露出个脑袋，眼底深了几分。两人隔着竹藤聊天，夏赫之问道：“辰哥，你寒假准备干嘛？”谢宁辰道：“不干嘛，回家。”夏赫之问：“一整个寒假都在家吗？”谢宁辰声音有些懒：“嗯。”谢宁辰老家不在S市，而是在外省的一个小县城，夏赫之一想到整个寒假谢宁辰都不在，心口就像被堵着，他试图劝道：“你明年不是打算实习吗？这个寒假为什么不先实习试试？”谢宁辰被水雾环绕着，长睫在雾气中垂了垂：“寒假想陪陪奶奶，她身体不太好。”夏赫之“哦”了一声，他好像从没听谢宁辰提到过父母，便问道，“辰哥，你爸妈呢？和奶奶住一起吗？”那边是片刻的安静，半晌，他才听到谢宁辰轻声道：“他们不在了，只有奶奶了。”夏赫之愣了愣，精致墨黑的长眉拧了下，谢宁辰那边像是笑了下，温声道：“不聊这个，我奶奶手艺挺好的，要是有机会，我让她做糕点给你吃。”夏赫之听着他轻松的语气，却眉心拧得更深了几分，他没应谢宁辰这句，而是沉默了下，轻声道，“辰哥，我想抱抱你。”这话来得突然，谢宁辰反应不及，疑惑地“啊”了下，他还没说好还是不好，就听到夏赫之那边起身的动静。他有些讶异，正想说不要，夏赫之却好像在穿衣，窸窣的衣料声伴着夏赫之的话传了过来：“我穿衣服，我不看你。”说话间，夏赫之已经披上浴衣，走了出来，他浴衣随意打了个结，该遮的地方都遮住，只露出些结实的胸膛和修长有力的小腿。他手里拿着一条纯白浴巾，漆黑眉眼在夜色下精致得令人诧异，谢宁辰怔怔看着夏赫之，夏赫之神色压着，不像往日的明亮，看着深邃许多。夏赫之不发一言地进入温泉内，将手里那条宽大浴巾包在谢宁辰身上，挡住谢宁辰身体，然后轻轻抱住了谢宁辰，少年清爽喑哑的声线在他耳边唤了一声：“辰哥。”夏赫之的体温很热，心跳很有力，谢宁辰被他抱着，心口翻动，像被人搅了一下，搅得心底软塌。“还有我，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亲人。”谢宁辰身体先是有点僵，神色滞了滞，但在夏赫之没有松动、也没有再说话的拥抱中，他身体慢慢放松，然后将下巴靠在夏赫之的肩膀上，半晌，他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我爸妈很早就不在了。”“嗯。”夏赫之揉了揉谢宁辰的头发。“夏赫之。”“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谢宁辰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像是有些困倦地道：“对不起。”夏赫之蹭了下他的脸，轻笑，“不用对不起，我乐意的，你理我就行。”谢宁辰在这一刻，是讨厌自己的，他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太珍贵，他不配，也从不妄想，可他现在做的是什么呢，明知道夏赫之喜欢自己，却对夏赫之的喜欢视若不见，如常地跟夏赫之来往着。他伸手回抱住夏赫之，闭上眼，心里翻动着内疚、怜惜……还有心动。两人泡了一会温泉，夏赫之穿着湿透的浴衣先起身进屋，换好衣服，叫了客房送餐。吃完晚饭，谢宁辰道：“你在这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夏赫之一把拉住他手腕：“为什么回去，今晚就睡这不好吗？”这套房虽然大，但就一间卧室，一张床。谢宁辰道：“……我不想和你睡一张床。”夏赫之皱了皱眉：“辰哥，你就这么嫌弃我？”谢宁辰沉默了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夏赫之，我们说好了的。”夏赫之蹭地站了起来，看着他，问道：“辰哥，你对我真的一点心动都没有吗？”谢宁辰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不是没有心动，只是他害怕得而又失。他回想自己的过去，他妈妈不要他，他爸爸在他考上重点高中时，为了不拖累他，停止了治疗，选择了自杀，他爷爷在他大一入学没多久去世，而现在，他奶奶又生病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每一次有一点点开心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就会有人离开他。他想，大概是自己天生福薄，不配被爱。夏赫之和谢宁辰僵持了一会，夏赫之最终低头：“我不跟你睡一间，你今晚就睡这吧，我睡客厅沙发，行吗？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下。”谢宁辰睫毛上下扇动了下，他其实不想讨论谁睡哪，觉得有点矫情，但让夏赫之睡客厅，他睡卧室，他又过意不去。他没有商量地道：“我睡客厅，你睡卧室。”可夏赫之比他更没得商量：“我不，我就睡客厅，我不管你睡哪，我今晚都睡客厅。”谢宁辰：“……”夏赫之的固执，他早就领教，想了想，不再跟他多推却，应了声“好”。夏赫之听到这声好，立即扬起笑容，舀了一勺双皮奶喂进他嘴里：“再吃一口。”--寒假的时候，谢宁辰从医院把他奶奶接回了家，医生说病情控制得还可以，叮嘱每天按时吃药，定期检查。谢宁辰本来担心，不想让奶奶出院，害怕万一有什么状况，来不及去医院，但老人家实在不想待在医院，谢宁辰磨不过，便将老人家接回了家。自从寒假两人分开，夏赫之每天晚上都会给他打电话，每次一打都能打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除夕前一日，夏赫之一改往常，一大早给他打了电话。“辰哥。”电话那边是夏赫之懒洋洋又噙着点笑的声音。谢宁辰正从菜市场买了菜回家，接到电话有点奇怪，他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着电话，“嗯？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夏赫之散漫地抱怨：“怎么，这个点不能给你打电话吗？”谢宁辰被他逗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坏吗？”夏赫之撒娇道：“才没有，辰哥在我心里是最最最最好的！辰哥，明天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谢宁辰并不在意地道：“没想过，你送什么都可以。”夏赫之狡黠地笑了下：“礼物已经送到了，在你家门口，辰哥，你快来收礼物。”快来收礼物？谢宁辰听着这话，心里一动，加快了些脚步。小菜市场离得很近，谢宁辰很快就到了，他一拐弯，就见到了夏赫之。夏赫之裹着羽绒服，但领口半拉开，脖子锁骨都露在外面，夏赫之一见到谢宁辰，就冲他一笑，朝他跑了过去，一把抱住谢宁辰，声音兴奋：“辰哥，我是礼物，喜欢吗？”冰寒冬日，夏赫之的拥抱很温暖，同他的笑一样。谢宁辰心底暖融融的，他从夏赫之怀里挣出来，笑看着夏赫之，夏赫之鼻尖都被吹得有些红红的。“先进去。”谢宁辰开门，带着夏赫之进屋，夏赫之脱了鞋，环视谢宁辰生活的地方，不大，家电装修都有些老，但很干净。刚进门，谢奶奶听到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谢宁辰放下手里东西，对奶奶道：“奶奶，这是我同学，夏赫之。”谢奶奶许久没见谢宁辰带过同学来家里，还有些担心谢宁辰在外面和同学关系处得不好，这会看着夏赫之，心里甭提多高兴。她拉着夏赫之往客厅坐，还忙活着从厨房端出水果和零食，“多吃点，还有，你住在哪里呀？跟辰辰是初中还是高中同学呀？”谢宁辰笑着道：“奶奶，他是我大学同学，不是这里人，是S市的。”谢奶奶诧异：“S市的？是来这边走亲戚吗？”谢宁辰抿了下唇，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夏赫也不想让老人家多想，便笑着道：“不是走亲戚，正好有点事，想着辰哥在这，就过来找他玩。”谢奶奶点了点头，跟夏赫之聊了一会，然后去了厨房。谢奶奶一走开，谢宁辰有些无奈地笑着道：“她很少见到我同学，见到你很开心，所以跟你话比较多。”说罢，他又问道：“你怎么来了？明天就过年了。”夏赫之晃着笑：“来给你过生日啊，辰哥，我这个生日礼物喜欢吗？”说不开心是假的，可明天是除夕过年，夏赫之不用陪家人吗？他道：“可是明天过年，你家里……”夏赫之：“我爸有我哥陪着呢，等回去了我给他道歉认错。”谢宁辰：“这样不好，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晚饭在这吃，就当是帮我庆生了，吃完我送你去车站，你赶回去，明天陪你家里人过年。”夏赫之却道：“不要，我要陪你，你也是我家人，我说过的，今年是第一个年，我要跟你一起过。”他说着，翻开背包给谢宁辰看，里面是两套换洗的衣服，然后道：“辰哥，你不会赶我走吧？”谢宁辰肯定是不可能赶他走的，他拿他没办法，气笑了：“你难道不是吃准了我不会赶你吗？”夏赫之眼底闪着调皮：“我就知道辰哥不舍得赶我走。”两人说话间，谢宁辰去给夏赫之收拾房间，这栋老房子虽然不大，但也是个三室，另一间许久没住人，谢宁辰抱出被子，闻了闻，还算干爽，没有什么味道。夏赫之在旁边搭手，没一会就铺好了床，只剩下套被套。这时听到有人敲门，谢宁辰便走出去开门，门打开，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男生。那男生手里拿着餐盒，递给谢宁辰：“我妈刚弄的饺子馅，给你和奶奶包饺子。”谢宁辰接过，礼貌道：“谢谢徐哥，你们现在在包饺子吗？”被叫做徐哥的男生羞涩地笑了笑：“对的，我在包，我妈在弄其他的，让我一个人包完。”谢宁辰想了想，道：“那你要不要过来，我们一起包？我奶奶喜欢热闹。”徐哥一听，眼睛亮了亮：“好啊。”夏赫之在里面套完被子，走了出来，正好听到后面两句，神色有些不爽地看了下门口那人。徐哥没想到屋内还有其他人，见到夏赫之愣了下，再然后皱了皱眉。“辰哥。”夏赫之走近，挨着谢宁辰，亲昵地叫了一声，然后看着徐哥。谢宁辰如常地给两人介绍：“徐哥，这是我同学夏赫之，夏赫之，这是住我家楼下的邻居徐天。”夏赫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徐哥。”徐天面色古怪地看了看夏赫之，对谢宁辰道：“宁辰，你跟我一起，帮我拿下饺子皮？”谢宁辰点了点头：“好啊。”谢宁辰去了徐天家里，饺子皮和饺子馅都摆在客厅，拿起来就能走，可徐天却站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谢宁辰奇怪：“徐哥，怎么了？”徐天问道：“宁辰，你跟你那个同学，什么关系？”谢宁辰道：“同学啊，刚刚不是说了吗？”徐天轻声嘀咕：“同学，大过年来你家过年？”谢宁辰眉心蹙了蹙，虽然他自己也不赞同夏赫之过年跑来，但这件事是他跟夏赫之的事情，好或不好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轮不到别人来说。“徐哥，这是我和我同学的事情，你要管？”谢宁辰神色不悦。徐天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咬咬牙道：“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说什么，可他是夏赫之，我认识他。”谢宁辰疑惑了下：“你认识他？”徐天道：“对，夏家小少爷，我上班的地方，就没人不认识他的，你也知道我在酒吧上班，乱的很，多的是人往他身上扑，光我就见到过好多次，这样的人，你……我怕你被骗了。”谢宁辰面色微沉：“徐哥，谢谢你的关心，但他是我同学，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我希望你不要这样猜测他。饺子要不就不一起包了，新年快乐徐哥。”说完，谢宁辰礼貌微笑了下，走了出去。他一出来，夏赫之就已经站在门口了，谢宁辰看了他一眼，声音浅淡地道：“你在这干嘛？”他说着往楼上走，夏赫之跟在他身边，问道：“徐哥呢？不是说一起包饺子吗？”谢宁辰道：“他家里有事，不一起包了。”谢宁辰虽然语气如常，但夏赫之就是感觉谢宁辰出来后神情有点闷，他在谢宁辰开门进屋前，拉住谢宁辰，皱眉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徐天说我什么了？”谢宁辰语气淡淡：“没有，别瞎想。”夏赫之看着他，却心里愈发笃定了。其实徐天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那副奇怪的神情，他就有些怀疑徐天认识自己，此刻看着谢宁辰这模样，他愈发确定了，他不知道徐天说了什么，但他不能让谢宁辰相信徐天的话。他神色闷闷地开口：“他肯定说我什么了，辰哥，你信他说的话？”谢宁辰垂了垂眼睫，夏赫之心里紧了下，又道：“辰哥，你跟他什么关系，你信他不信我？我都不认识他，他说我什么了？你跟我说，我跟你解释，我不想你从别人那里听到我的事情，你问我，我自己告诉你。”谢宁辰抬眸，静静端凝着夏赫之的面容，夏赫之被他看得心脏缩了下，一颗心就好像被吊了起来，等人判刑。谢宁辰却是对他一笑：“我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我相信你，好了，进屋，跟我包饺子。”--除夕当天，夏赫之找人特运了生日蛋糕过来，两层的生日蛋糕，上面摆了三个翻糖人偶和一间小屋。蛋糕打开的时候，谢宁辰看着那三个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人偶，手指顿了顿。谢奶奶看着，眼睛一亮，笑呵呵问道：“小夏，这三个小娃娃，是我们三个吗？”夏赫之乖巧道：“对啊奶奶，你看像吗？”谢奶奶忙不迭点头：“像，像，做得真好，你和辰辰真好看，辰辰，你看这小娃娃，就像你小时候一样。”谢宁辰对他奶奶笑了下，声音温顺：“嗯，奶奶，你这个也好好看。”翻糖好看不好吃，谢奶奶也舍不得吃，夏赫之便将翻糖人偶和小屋一起拿了出来，放进一个透明盒子里罩了起来。吃完蛋糕和午饭，谢奶奶去了老友家串门，谢宁辰就带着夏赫之出门闲逛，走到小学，夏赫之问：“辰哥，你之前就在这读的小学吗？”谢宁辰摇头：“不是，这是新建的，以前的在老区那边，已经拆掉了。”夏赫之像是有些惋惜，谢宁辰看着他神色，便带着他去了中学：“我初中在这里读的，那条街是我经常去的，买文具买零食，基本都在那条街。”夏赫之满眼明亮地看着这小小的学校和街道，像是在看一个他无比好奇的新世界，“那高中呢？”谢宁辰道：“高中考到其他城市读了。”两人逛完，沿路买了些年货，中途，夏赫之哥哥打来电话，劈头盖脸骂了夏赫之一顿，夏赫之却只是嬉皮笑脸听着，还不忘怼他哥几句。谢宁辰眼底羡慕，路上遇到卖糖葫芦的，想起以前每年过年，他爷爷都会买一串逗他开心，他心底怀念着爷爷，问夏赫之吃不吃糖葫芦，夏赫之说吃，他便买了两串，一人咬着一串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