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宁辰第一次说出这些想法, 这是拒绝,也是突破口,起码谢宁辰的这番话不像之前那么排斥他了。但这个突破口要怎么突破呢?谢宁辰相信不了他, 他要做什么,才能让谢宁辰相信他呢?言语的力量太过匮乏, 他说多少次, 对于谢宁辰来说都是没有用的。他也尝试过,用把自己的资产都交给谢宁辰这个方法, 来让谢宁辰安心, 可是谢宁辰根本不愿意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说了一句:“辰哥, 我会用时间证明的,你不用回应我,只要不把我推开就好,可以吗?”谢宁辰听着夏赫之的话, 心口仿佛被拧了一下,有点疼,但那点疼, 让他有种活着的感觉。他鼻头没由来地发酸,除了得病那段时间, 他这一辈子哭的次数很少,但这会, 那种想哭的情绪却突然涌起,像一个巨浪打了过来, 拦不住。那种感觉, 就好像有个软肋, 被人戳了下,有块自己在意却一直假装不在意的地方,被人发现,然后就无法控制的难受。但他不想在夏赫之面前哭。他微微垂着头,长长眼睫挡住那双浅眸,看不太清眼底的情绪。夏赫之静静等着谢宁辰的回复,他等了半晌,只等到谢宁辰一句:“吃完早饭,离开。”这一句话,不轻不重,但就像常年阴雨的地区,滴滴答答,湿湿漉漉,让人抬起头看着灰扑扑的天空,只能感受到潮湿,潮湿到让人灰心,让人对一场阳光无望。谢宁辰说完,离开,只留了夏赫之一个人在屋里。屋外太阳不错,投射进来,夏赫之站的地方,却被墙壁挡住,没有阳光。阳光在咫尺的距离,可他却没有力气向前踏一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前踏那一步。在谢宁辰关上门,背影消失在眼前的那一霎那,夏赫之弯下了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就那样手撑着腿,弯着腰站了两三分钟,然后大步朝门口走去。他开门,换鞋,关门,快步走下楼梯,边走,边给谢宁辰打电话。嘀——嘀——嘀电话一直没有接通,夏赫之就一直一边走,一边打。他小跑着将小区内的几条主道都找了一遍,却都没有看到谢宁辰。他长得好看,打扮又贵气,在小区里跑了一圈,惹人注目,坐在小区广场上下棋的大爷见了,就问他:“小伙子,你在找人吗?”夏赫之匆忙的脚步停住,道:“是的,请问你有看到一个跟我差不多高,模样很好看,穿了一件白色长袖的男生吗?”那大爷还没回答,旁边看下棋的人先回答了:“看到了看到了,你跟人家吵架了?那娃娃看起来像是很不开心的样子哦,你欺负人家啦?”夏赫之:“……嗯,对,我现在去跟他道歉。”另一个也站着看下棋的人道:“一早就不要跟人家吵嘛,吵了还要哄的哦,哄嘛你不早点哄,那个娃娃都走出去好一会了,你才跑出来哄,真的是。”夏赫之:“……嗯,知道了,我的错,请问他往哪边去了?”之前说话的下棋的大爷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道:“往那个大门走出去了,我看到他往右边拐了。”夏赫之立即道:“谢谢大爷。”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了,只看到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小区大门口。十月末的S市,温度还很高,夏赫之跑了一路,额头出了些汗,落在黑压压的眉上,锋利的眉骨和高挺的鼻骨在阳光下像闪着光。他不依不饶地给谢宁辰打着电话,最后电话里的嘀嘀嘀声,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大概是谢宁辰把他拉黑了。夏赫之无奈,收了手机,目光在街道上急切地寻找着。突然,在隔了一条马路的街道那边,他看到了谢宁辰。谢宁辰拿着手机,情绪明显不高,下一秒,视线被街边建筑挡住,谢宁辰消失在夏赫之视线里。夏赫之朝着谢宁辰的方向跑了过去,挺拔的身形在路人眼里成了一道极为惊艳漂亮的剪影。穿过街道,穿过人群,穿过市井喧嚣,夏赫之再一次看到了谢宁辰。他想跑过去,坚定地告诉他,他会用一生去证明,他要重新追求他,用一生去追。就算这辈子都追不到,他也甘之如饴。总比再无关联要强。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可以妥协,但这件事不能。他可以少开一家公司,少拿一块地,少赚很多钱,他可以错过一些美景,错过一些美食,错过一些旅程……他都可以。唯独错过这个人,他不可以,他已经错过了整整两年。他不想再错过。这一辈子,有多少个两年可以错过,就算活到一百岁,他也只有不到四十个两年。四十个啊,太少了,哪里经得起所谓的随缘。如果说这是强求,那他只能强求到底了。夏赫之朝着谢宁辰跑去,在快到近处的时候,喊住了谢宁辰。两人站的街道,旁边是一栋学校,沿街这外面本来是一些商铺,现在全被拆了,和校园内草坪规划在一起,准备修建成操场。建操场的话,外面跟马路相邻的这一面,需要修建一堵高墙,好让学生和外面的世界阻隔开来。施工的木架高高搭起,工人们在上面工作,灰尘有些重。一块钢板猝不及防地,从上面坠落下来。就在夏赫之喊谢宁辰的那个瞬间。夏赫之看到那块笔直落下的钢板,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是没有思考,只凭着本能,朝谢宁辰跑了过去。谢宁辰听到夏赫之的声音,有些无奈又头疼地转过身,他看到夏赫之紧张地、焦急地朝他跑过来。准确点说,像是朝他扑过来。明明距离很近了,却没有一点刹住脚步的感觉。谢宁辰愣了下,他被夏赫之扑了个满怀,被夏赫之一把抱住,然后被夏赫之的力量带得朝后退了几步。在他朝后退这几步的时候,一块泛着冷质感光泽的钢板跟夏赫之的后脑勺碰到,然后擦过,然后落地。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耳边响起。夏赫之像是一下子失了力量,直直倒在他身上。“夏赫之。”谢宁辰的声音有些抖。那块钢板没完全落到夏赫之头上,要不然这会夏赫之恐怕满头是血,但那块钢板也还是砸到了一些,夏赫之感觉后脑勺一阵剧痛。他忍着痛,艰难地对谢宁辰扯出一个笑:“没伤到吧。”谢宁辰伸手,在夏赫之脑后轻轻碰了下,他摸到了一种黏糊温热的东西。他一只手死死搂着夏赫之,而刚刚碰了夏赫之脑后的手,慌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鲜红的血渍蹭到衣服上,蹭到手机上。夏赫之靠在谢宁辰肩膀上,对谢宁辰道:“辰哥,你好久没这样抱我了。”夏赫之的声音,让谢宁辰瞬间鼻酸,他一边打着急救电话,一边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夏赫之低低道:“放心,算命的说,我这辈子能活到100岁。”谢宁辰道:“嗯,100岁,不会有事的,没事的。”夏赫之又道:“辰哥,我好想你。”随着这句话,谢宁辰感觉到夏赫之的脑袋向下偏了下,他怔愣了下,声音干涩地喊了一声:“夏赫之。”夏赫之没有回应他。---医院病房,夏昭之匆匆赶到,夏平显人在国外,还没能回来。夏昭之风尘仆仆地站在谢宁辰面前,谢宁辰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看到在自己面前站定的腿,才缓慢地抬起头。他跟夏昭之对视了好几秒,才仿佛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对不起。”夏昭之看着谢宁辰,看了好一会,最后在谢宁辰身边坐下。他心里一点都不怪谢宁辰吗?不可能一点都不怪的。都说长兄如父,他们母亲走得早,夏平显又忙,他是真的相当于夏赫之的半个爹妈了,既管着又宠着,管太紧,怕夏赫之觉得缺爱,宠太过,又怕夏赫之学坏。他欣赏谢宁辰,但这件事他不可能心底一点不怨,但他终究是什么指责的话都没有说。这件事,一来怪不到谢宁辰头上,是夏赫之自己要救谢宁辰。二来,夏赫之一定不希望自己说谢宁辰。两人并排坐着,半晌,夏昭之道:“宁辰,我们上次见的时候,我想,你应该清楚,我对于你和夏赫之是支持的。”谢宁辰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夏昭之又道:“我跟你不熟,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一见到你,就支持夏赫之和你在一起呢?”他也没有要谢宁辰回答,他只是在说给谢宁辰听。他道:“我之所以会那样,是因为我弟,我亲眼看到了他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我觉得,我可能阻止不了他喜欢你,所以,只能支持了。宁辰,我知道,夏赫之以前做错了事,伤害到了你,我也没办法为他辩解什么,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但是,我作为他的哥哥,还是希望,如果他能没事,你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宁辰,算昭之哥求你。”谢宁辰还没有回答,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夏昭之和谢宁辰立马起身,夏昭之问道:“我弟怎么样了?”医生道:“放心,病人没事,虽然还有些淤血,但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脑部检查也没有什么问题。病人现在在休息,大概半个小时后会醒过来。”听了医生的话,夏昭之松了一口气,谢宁辰始终紧绷着的肩膀,像是突然卸了力,微微松落了一些。半个小时后,夏赫之醒了过来,夏昭之担心他砸坏脑子,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最后夏赫之无奈道:“我脑子没问题,你再问下去,我可能真的要出问题了。”夏昭之没好气地瞪了他下,然后骂了他几句,见他确实没事,便也放下心来离开了,留了谢宁辰跟夏赫之单独相处。谢宁辰坐在夏赫之病床旁边,夏昭之走后,夏赫之看了看谢宁辰,谢宁辰问:“吃桔子吗?”夏赫之道:“吃。”谢宁辰从旁边的果篮里,拿了一个极为新鲜的桔子。桔子皮剥开,桔皮的香气就在空气里扩散,让人仿佛已经尝到了桔子的酸甜。谢宁辰细心地剥好,然后将果肉上的白色筋络撕掉一些,再一瓣一瓣掰下,递到夏赫之唇边。夏赫之也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谢宁辰,乖乖地吃着谢宁辰喂过来的桔子。一个桔子吃完,夏赫之其实心里有些忐忑,他觉得谢宁辰不会扔下自己走掉,但对于谢宁辰现在是怎么想的,他又摸不准。他想问,但又不敢问。他怕问了之后,得到的是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谢宁辰又喂他吃了几颗车厘子,然后问道:“你午饭想吃什么?”夏赫之道:“都可以,我不挑。”谢宁辰“嗯”了一声,接着沉默了下,然后问道:“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夏赫之道:“挺好的,就是有点晕还,然后就是痛。”他说的是实话,也是想让谢宁辰心疼,他说完,观察着谢宁辰的神色,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这样说。他确实想让谢宁辰多关心下自己,但又不想谢宁辰因为这件事太过内疚自责。他笑了下,对谢宁辰道:“其实就一点点,睡一觉,休息下,应该就好了。”谢宁辰看着夏赫之脸上的笑,眼睛不由酸涩了下,他敛了敛情绪,站起身,道:“我去买午饭。”他走出病房,然后夏赫之捞起手机,给家里司机发了消息,让他们不要送午餐上来。他发送这条消息的时候,司机已经带着夏家厨师做好的营养午餐到了医院楼下,看到夏赫之发的消息,刚准备跨进医院的脚顿住,又提着营养餐往回走了。谢宁辰在附近一家粤菜店打包了一份生滚鱼粥,四个清淡口味的炒菜,以及一份鸽子汤。打包好,问店家要了两小包醋包,然后往医院赶。这会已经下午两点了,夏赫之早上也不知道吃没吃饭,谢宁辰想着,不由又加快了几分脚步。夏赫之住的是VIP病房,电梯用的人少,谢宁辰却等了好一会,才等到电梯下来。他按了十一层,电梯缓缓上行,电梯门打开,他往病房走去。走到门口,刚推开一点门,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谢宁辰微愣了下,抬眸一看,里面站了一圈人,都围着夏赫之。他看到了庄闲,还有几个以前认识的面孔,当然也还有好几个他不认识的。这些人显然是夏赫之的朋友,知道了夏赫之受伤的消息,赶来看夏赫之的。谢宁辰站在门口,听着话里面的嬉笑声,垂了垂眸,觉得这一幕,跟当初在酒吧那一幕有点像。同样是众星捧月般地围着夏赫之,甚至那几个他认识的人里,有三个也曾经出现在那间酒吧包厢里。他听着里面的笑声,觉得心口有点闷。就在他准备进去,把饭菜给夏赫之的时候,他听到有个人道:“夏赫之,你至于吗?追个人搞成这样,何必呢,谢宁辰有什么好的。”这人的话一出,病房内的笑声突然止住,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凝滞,紧接着,立即有人打哈哈道:“你懂什么,赫少看人的眼光肯定不差的呀,你这是单身狗羡慕了吧哈哈哈。”那人嗤了一声:“我羡慕?我羡慕什么?我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还需要羡慕别人?”大家笑着打趣,但夏赫之不接大家给的台阶,声音很冷地道:“唐叶,你什么意思?你要是还想做朋友,就请给我尊重谢宁辰,要不然现在就滚蛋。”他说着,顿了下,又道:“我告诉你们所有人,我是认真的,你们如果不尊重他,那就不用跟我做朋友了。而且,他也值得你们尊重,就你们一个个的,你们智商有他高吗,能力有他强吗请问?!还敢瞧不起人,草,他没瞧不起你们就不错了。还有啊,帮我把话放出去,让那些乱七八的人别把心思放我身上了,也不要放谢宁辰身上,不管谢宁辰答不答应,不管他愿不愿意跟我结婚,我这辈子都只认他,让其他对谢宁辰起了心思的,都他妈给我把心思灭了。”夏赫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谢宁辰耳中,谢宁辰抓着外卖袋子的手,轻轻动了下。而此时,病房内嬉笑的声音消散,大家目光在夏赫之和唐叶身上看了看,有些无奈。唐叶喜欢夏赫之,其实他们都知道,但夏赫之跟唐叶算不上熟,在夏赫之眼里,唐叶大概只能算一个未来可能会有商业合作的普通朋友。病房安静了好一会,唐叶道:“滚蛋就滚蛋,谁稀罕。”话是说的硬气,声音却听得出来有些弱了。庄闲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打个圆场,唐叶跟夏赫之闹翻,怕是对两家关系不太好,但唐叶留在夏赫之身边继续做朋友,似乎对夏赫之跟谢宁辰的关系又不太好。除非唐叶收了对夏赫之的心思,要不然,这朋友要不还是不做比较好,毕竟唐叶这人也是骄纵性格,说不准会在谢宁辰面前说出什么话来。他这样想着,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帮唐叶。唐叶心底那叫一个生气和委屈,但没有人给他台阶下,他咬了咬唇,气呼呼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病房门打开,谢宁辰走了进来。唐叶看到谢宁辰,先是愣了下,接着恼怒地瞪着谢宁辰。谢宁辰却仿佛懒得搭理他,连眼皮都没掀,直接跟他擦肩而过,走到夏赫之病床边,将病**的小板子弄好,然后将打包好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他像是没看到这里站了一屋子的人,不紧不慢旁若无人地给夏赫之把打包盒的盖子打开,一切弄完后,他将唯一一个没打开的打包盒拿到自己手里,然后又拿了一双筷子,接着转身,看向庄闲。庄闲对他熟稔地笑了下,谢宁辰道:“回来的挺快。”庄闲:“……哈哈,昨天处理完了事情,今天就赶了早上的飞机回来的。”谢宁辰未予置评,也不知道信了没信,他淡声道:“等下他吃完,你帮他收一下。”他说着,也不等庄闲回答,拿着手里那个餐盒就准备出去。夏赫之立即道:“辰哥,你去哪?”谢宁辰道:“吃饭。”夏赫之道:“我们一起啊,我,我自己吃不了,一动脑袋就疼。”他说着,跟庄闲使了个眼神,庄闲立即道:“夏赫之我们几个等下还有会要开,就不多待了,我们走了啊。”大家都是人精,立即都附和着说有事,然后纷纷走了出去。那几个跟谢宁辰之前不认识,在经过谢宁辰的时候,跟谢宁辰笑着说了再见。而之前跟谢宁辰认识的那几人,对谢宁辰说了句“好久不见,宁辰”。庄闲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他经过谢宁辰的时候,对谢宁辰道:“柜子上那个银色包装的盒子,是之前出差,给你带的小礼物。”说罢,冲谢宁辰笑了下,然后走了出去。而身后,是夏赫之可怜巴巴的声音:“辰哥,我自己真的吃不了,我脑袋一动就疼。”谢宁辰也不知道夏赫之说的真的假的,但夏赫之这样说了,他不可能走掉不管。而且其实,他本来就是打算喂夏赫之吃饭的,只是刚才夏赫之的朋友们都在,他觉得喂夏赫之吃饭,有些怪怪的。他走到夏赫之床边,坐下,问道:“想先吃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