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唐泽宇说了这么多,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叶臻缓缓开了口：“刚刚泽宇说的有道理，而且说这些，只是觉得你们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的进行下去了。”“你的感情到底是怎样,旁人没有资格进行置喙,我和泽宇也没办法帮你缕清，你自己想清楚。”唐泽宇看了眼室内和人开心说着话的桑嘉意。“哥,我们知道你疼小意,他是个招人疼的小孩，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也都希望他能好，可如果你没法保证什么……”唐泽宇狠下心来,说了今晚最严重的一句话,“你别耽误他。”简霁的心下一震，后知后觉的有点难过,他会……耽误又又？他是全世界最希望又又能好的,也是最希望又又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看着面前这个向来理智强大的男人平生第一次露出这幅茫然无措模样，唐泽宇竟罕见的觉得有些心酸。可是他们之间一直这样暧昧不清下去，对谁都不是好事。事情拖得越久,以后越想理清楚，就越发的艰难。唐泽宇深呼吸了一口气：“哥,首先,想清楚你的感情，然后确保你是否真的能接受,最后选择前进一步或后退一步。”说到这里，唐泽宇想，他提了那么多次“喜欢”二字，对方都没有反驳。简霁或许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也意识到了自己以前的自欺欺人。他是那么的聪明。“起码，在想清楚的这段时间里，你不能再对他抱有那么强的占有欲，因为此刻你没有立场。”“克制你自己，别伤害到他，也别让你们的现状更深一步了。”简霁垂下眸子，他懂唐泽宇的意思。或许对他这个年龄和阅历来说，理清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是更困难也更关键的是，他能否坦然的接受这份感情？唐泽宇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他所有的经历。过往简霁对婚姻和感情的排斥仍旧历历在目。如果他不能把喜欢一个人当做一件幸福的事看待，那么就算理清了自己的感情又有什么意义呢？接下来面对的也是自我的内心折磨而已。而这个过程是他对自己的自我剖析，是个人跨越心墙过程，他不能不明不白的就加诸在小意身上。他也不能将负面的情绪影响到小意。简霁感觉到有些难受，他和唐泽宇是不一样的。唐泽宇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他的父母恩爱，兄弟姐妹相处和谐，他能更坦然的接受爱，并且去爱。他的想法中，爱是一件美好的事，像阳光一样，敞亮明媚。可简霁不是，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谈恋爱和结婚这件事的。他的原生家庭太过于糟糕，是冷暴力与身体暴力的夹杂，是疯狂，是算计，是诋毁谩骂，是无数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在感受这些。简世凡和唐蓉之间强撑的破裂婚姻更是他不幸过去的直接缔造者。简霁不知道正常的爱应该是怎样的。他只会使用不甚光明的手段，去争夺，去占有。他不是一个好人。如果，他伤害了又又……怎么办？他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都给又又，可……他不是最好的。现在还没怎么样，他就已经开始想让世界上又又身边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要和任何人有接触了。以后，他想的只会越来越过分，他会让又又变成一座孤岛。只是想到这里，简霁就感觉到窒息，每呼吸一次都感到无比的艰难。这个世界上，伤害过又又的人太多了，可他不能，他只想让又又好。-回去的路上，简霁安静的开着车，桑嘉意也愣愣的看着窗外，两个人罕见的都没有说话。简霁和桑嘉意都各怀心思，今晚所有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信息量都过于爆棚。他们都需要时间去理清。回到家后，桑嘉意不知道该说什么，鱼鱼跟他说过的话，让他感觉现在哪里都有些奇怪。他有些不自在的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垂，声音小小的：“哥哥，那我就……先上去休息啦。”说完，他闷头就准备先上楼去，只有他们两个在的空间，总感觉连空气的流动都是滞涩的。“又又。”身后的人突然哑声叫住了他。桑嘉意的步伐一顿，有些不安的缓缓转过身，站在楼梯的台阶上看着下面的简霁。“怎么啦？”简霁垂眸半晌，似乎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动作很慢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桑嘉意。桑嘉意看不懂他复杂眼神里的情绪，只听到人开口的嗓音一片沙哑：“又又，如果你想，整个世界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给你。”“这个世界我希望对你来说是美好的，我不想自己成为你的限制和掣肘，你的目光、以后可以尽情的、放在更多的景色和……人上。”他几乎是讲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来拼命的克制着自己心底疯狂的占有欲和掠夺欲，不让自己后悔。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要从牙缝里挤出来，讲得艰难又折磨。他想给又又一个逃离他的机会。话说出口，他也依旧没有任何的轻松，只感觉心脏上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桑嘉意愣了一下，站在台阶上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他将简霁刚刚说的话反反复复在心中咀嚼掰烂，最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开口道：“我知道啦。”桑嘉意笑了下，眼眸弯弯的轻声对他说：“不早了，我先上去，你也早点休息哦。”看着人几步小跑着上了楼梯，直到背影彻底的消失在视线里，简霁才神色不明的缓缓垂下了头。身后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洗漱完，桑嘉意半倚在床头，眠眠的作息已经被彻底调整了过来，现在正蜷缩在他的怀里乖乖的睡觉。桑嘉意伸手去顺着毛轻轻抚着，垂眸想。看，他就说于橙猜错了吧。桑嘉意笑了下，下次和鱼鱼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嘲笑他。桑嘉意不禁想到了他们刚结婚时。那时在车里，简霁说他厌恶婚姻，他眼里的冷漠不似作假。桑嘉意又问他，为什么愿意和自己结婚呢？简霁只笑着说，因为你还是个小朋友。所以尽管听到了于橙的一番剖析，他也很清醒，不想太多。简霁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他在简霁那里的角色并不是婚姻的另一半。桑嘉意笑着吐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相信。可渐渐的，那笑意又缓缓的下落，不知道为什么，桑嘉意觉得心里闷闷的，他觉得有点不太好受。他懂简霁意思的，他都懂。简霁是真的对他很好很好，那句想把世界都给他的话，没有半分作假。可后面的“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桑嘉意突然想起了之前于橙说的：“如果你们不是真的夫夫的话，就太过于亲密了。”这句话里，桑嘉意也体会到了简霁的意思——不要将目光过于集中在他身上。他们都越界了，他们需要在合适的位置上站着。从亲密关系上后退一步。这才是正确的、理智的。桑嘉意将怀中的眠眠抱得更紧。蓦地，他有些难过。桑嘉意几乎是失眠到大半夜才迟迟的睡着，第二天又早早的醒了过来。他在房间里调试了半天自己的状态和情绪，才下了楼。楼下简霁正坐在餐桌前，没有像往常般喝咖啡、看新闻，也没有拿着iPad处理工作。他只是垂着头，愣愣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简霁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将目光放在别人的身上……这句话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回响打转。他后悔了，他不应该说这句话的。每想一次，简霁就感到窒息一次，他到底是怎么说出这种屁话的啊？？晚上过于感性，为了凸显自我，牺牲精神大爆发？？圣母玛利亚高坐殿堂之上，听了都要流下两行清泪。然后朝他喊一句，我的信徒。“早上好啊。”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简霁抬头朝着楼梯那边看过去。小孩穿着柔软的卡其色针织外套蹦蹦跳跳的从楼梯上下来，身上单挎着一个双肩包。看起来很青春也很有活力，像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桑嘉意对上他的视线，然后笑了下。“早……”刚说一个字，简霁就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他清了一下，“早上好。”桑嘉意就坐在了他的对面，舀了小碗粥。简霁观察着他的神色和举止。很正常，极其正常，一切都太正常了！简霁不清楚桑嘉意的这种正常是因为没听懂他的意思，还是不在乎那层意思。简霁只知道，自己竟会因为桑嘉意的过于正常，而感到有一丝怅然。“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桑嘉意“呼呼”的吹着滚烫的粥，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上次宴会结束后，不是说要给李教授帮忙吗？所以今天要去学校找老师。”“要不要送你？”“不用啦，师兄会来接我？”简霁顿了下，状似无意的问道：“不会是李驰贺吧？”桑嘉意摇头：“当然不是他啦，是另一个人很好的师兄。”简霁：“……”还不如李驰贺，起码知道桑嘉意是讨厌他的。简霁张张嘴，想说些话，但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缓缓的闭上。最后，在沉默中两人吃完了早餐。收拾好后，桑嘉意背上书包，准备出门。简霁下意识的站起来，惹得桑嘉意看了他一眼。然后桑嘉意朝着他笑着晃晃手：“简霁哥，那我就出门啦，拜拜。”说完，就像一只小鸟一般，飞出了这幢房子。一离开简霁的视线，桑嘉意就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渐渐的下落。他垂眸看着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往小区外走去。看着人离开的背影，简霁在原地怔了很久。不是亲昵的哥哥，也不是玩闹时没大没小叫的简霁。是简霁哥。在各类的称呼中，连名带姓再加上敬称是最有礼貌也是带有距离感的一种叫法。桑嘉意叫修文哥，叫泽宇哥，也叫叶臻哥。现在他也是其中一类了吗？简霁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原来昨天又又听懂了他那句话的意思，并且以这种方式聪明的实行了起来——他后退了一步。也是，他那么敏感聪慧。而且，刚刚又又说，一个为人很好的师兄来接他……简霁不禁再次想到了自己昨晚为了推离桑嘉意，为了给他空间说出的那句话：“你的目光、以后可以尽情的、放在更多的景色和……人上。”简霁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活了快三十年，他第一次想要无视自己的教养和礼仪，抛弃所有的绅士风度，吐出一句：“草！”！桑嘉意走到小区门口,就找到了相应车牌号的车辆。副驾驶的车窗先降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容貌清丽的脸，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白皙的额头光洁饱满。是个眸光清亮，看上去精气神十足的女生。“小意！”还没说话,桑嘉意就先有些惊喜的叫道：“庄颜师姐！”驾驶位上的宋泽也透过副驾驶的窗子笑着和桑嘉意打了个招呼：“小意,早上好啊，上车吧。”桑嘉意坐在了车后，一边扣安全带一边问：“师兄师姐，这么早你们怎么一起啊？”宋泽先回答的他：“我和师姐聊天的时候,提过一嘴我和你要一起给李教授整理资料,今早来接你,她就嚷嚷着让我顺路捎上她。”“师姐就喜欢你,想见你。”宋泽调侃道。桑嘉意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庄颜是李教授手下的博士生，而宋泽是研究生,可以说他们都是师出同门。以前桑嘉意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和庄颜、宋泽交好。说到这里，庄颜就没忍住转过身,要不是安全带限制着她的身子,她恨不得都从中间越过扑在了桑嘉意身上。现在她只能朝着后面的桑嘉意伸出手：“来,小意，跟师姐贴贴！”桑嘉意的耳朵都有些红了,看着庄颜的一双明眸亮晶晶的，然后他很轻微的摇了摇头。神色里有些害羞,还带着几分歉意。庄颜挑了下眉，收回了手，然后捂脸佯装哭泣：“呜呜呜小意和师姐不亲了。”桑嘉意的声音小小的解释道：“不是的,就是……不能随便和人贴贴。”庄颜是个粗神经，还是宋泽先意识到什么，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桑嘉意。“小意……这是有情况了？”庄颜惊得也不装了，放下了手：“小意，你谈恋爱了？！”早在上次年后聚会的时候，李教授和同学大多就已经知道他结婚了。只是毕业后大家天南地北，又都脱离了校园，于是顶多也就是在朋友圈子里八卦一下。而李教授向来也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别人没问，他也不会主动的暴露他最喜欢学生的隐私。所以庄颜和宋泽都还不知道。若是以往，桑嘉意觉得自己应该会大大方方的说：“我结婚了。”可现在他只是弯了下眉眼，然后缓缓摇头：“没有，就是……和别人说好了的。”说完，从他的这个角度里，他怔怔的看着外面后视镜里随着车开动而显得越来越小的岱春庄。想着刚刚庄颜朝他伸手时，桑嘉意的第一反应却是有点想往后躲。他好像已经没办法和旁人坦然的有肢体上的接触了，尽管是对他这么喜爱的庄颜师姐。他答应过简霁，会注意和别人之间的举止和亲密接触。像是某个承诺，某个约定，某个独属简霁的特权。现在，简霁已经不需要这份特权。可……他却好像收不回来了。桑嘉意不禁有些失神，然后他在心底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偷偷的把这个特权给简霁，不让他知道的。-“小意，小意！”桑嘉意回过神来，眼神聚焦在面前的宋泽身上。宋泽笑了笑：“在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桑嘉意抱歉的笑了笑，刚准备开口说什么，一个已经出了办公室又折回来拿东西的师兄，看到宋泽后笑了笑：“哟，宋泽你怎么天天过来找小意啊。”桑嘉意已经来了这边好几天，因为研究生的办公室里的人比博士那边更多，比较挤。所以桑嘉意就被安排在了博士这边的办公室。众人在办公室里时常看到宋泽往这边跑来找桑嘉意。所以现在也免不了调侃几句。宋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笑。师兄揶揄的笑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出门一边开口道：“好啦，不打扰你们了。”人一出去，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宋泽和桑嘉意。桑嘉意看了一眼人，然后才幽幽的开口：“庄颜师姐被老师安排去带两个本科生了，现在不在。”“唰——”的一下，宋泽的脸彻底红了。他有些结巴的开口：“你看、看出来了啊。”桑嘉意：“？”什么？宋泽坐在他的面前垂着头，声音很轻：“我就是喜欢师姐，但、但我们平时又没有什么能产生交集的地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拿你当幌子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每次借着找你有事过来看看她。”而且庄颜很喜欢小意，只要小意在这边，庄颜就会在他的身边。